楚少珩驱车到乡下的时候,已经是临近下午。
村口小道无法开车前行,楚少珩好不容易才将车开进附近的停车场内。
他从后备箱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祭奠用品。
一抬眼,就看到远处有辆车挺眼熟,像是苏南浔常开的那辆小卡宴。
楚少珩眼神往那辆车上停留了两秒便移开了视线。
那不可能是苏南浔的车。
村子早就没有了以往热闹,年轻人早年间便走出乡野去往大城市打拼。
剩下的,都是一些年迈的老人,和泥地里打滚的小孩。
楚少珩身形挺拔,气质与周围格格不入,一下车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他没有直接往老屋走去,而是转身走向了村里那间破破烂烂的卫生所。
村子不复当年,卫生所里的医生都不知道换过多少茬。
但是楚少珩就是鬼使神差般地想起了傅瑶那天在医院里说的话。
“你要是不相信,大可以去当年的卫生求证啊。”
卫生所的环境一如当年,还是那么破旧,里头只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
“你找谁?”他提溜着一双乌黑的眼睛,上下打量楚少珩。
“请问你们这里有一位姓孙的医生吗?”
那少年面露疑惑,似乎在回想这个孙医生到底是谁。
楚少珩哑然失笑,这么多年过去,这村子里的人都不认识他了,哪还有什么孙医生?
他随即放下两百块在破了个口子的桌面上:“这钱你拿去买糖吃。”
楚少珩放下,就打算转身离开,那少年却拿起钱追了出去。
“喂,等等!”他把钱塞回楚少珩的手里:“我不要你的钱。”
“我想起你说的孙医生是谁了。他是不是头顶秃了一块,左眼下面有一颗痣?”
“害,我们都叫他秃瓢医生!你突然说一句孙医生,我愣是没想起来。”少年挠了挠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楚少珩迅速转过身去:“对,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少年点了点头:“知道,他外出学习了,得下个月才能回来。”
“现在这个卫生所,由我跟柳姨照看着。”
下个月?楚少珩细细咂摸着:“你知道他去哪间医院学习了吗?”
少年摇摇头,一问三不知。
沉思了几秒,他从自己的皮夹子隔层抽出了一张名片。
“小伙子,麻烦你一件事。”
“这名片里,有我的电话号码。等你们孙医生什么时候回来了,你让他给我打个电话,我有要紧的事情找他。”
少年接过名片点了点头:“这事包在我身上。”
“这钱……”楚少珩麻烦了人家,不太好意思,还是想给钱。
可是少年郎一溜烟,早就跑没影了。
徒留楚少珩拿着两百块钱,站在卫生所良久,像个土大款。
他叹了口气,把钱塞回皮夹里,迈开步子朝着老屋的方向去。
楚少珩开锁,轻轻推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奶奶生前一直供奉着的佛龛。
他受影响,进门也习惯先给佛龛擦拭干净,随后点燃三支香。
“奶奶,我回来了。”
可惜,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再也没有办法回应他。
楚老爷子跟老太太的感情很好,他们年轻的时候在云城也是一对佳人。然而,楚云轩出事后,老太太执意把自己困在佛堂内,日日诵经念佛。
她独自带大楚少珩,却好像跟楚家人断绝了往来一般。
先前老爷子也曾带过人来佛堂,可都被老太太拒之门外。直到老人家病重时,才把楚家人都召集前来,让楚少珩认祖归宗,回到楚家生活。
自老太太死后,楚少珩常常看到老爷子暗自垂泪。
奇怪的是,老爷子却从未到佛堂这边祭奠过老太太。
苏南浔抱着老太太的墓碑哭了一阵后,一个人缓慢地走在乡村小道上。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装载着苏南浔不少回忆,如今再看都是不一样的感受。
楚少珩将老屋清扫干净后,便拿着祭扫的东西往老太太的墓碑处走去。
在离墓碑几米远时,他停了下来。
墓碑前摆放着一束白蔷薇,明晃晃地吸引了楚少珩的目光。
是谁提前过来祭奠了奶奶?
楚少珩弯腰拿起了那束花查看,鲜花很娇艳,刚放上去不久。
他疑惑地往林子深处看去,却是什么人也没发现。
难不成是楚老爷子偷偷前来祭拜过了?毕竟知道老太太喜欢白蔷薇的人,并不多。
他放上贡品,低下身子,伸手轻轻地摩挲着墓碑上老太太的照片。
期间,一位老农路过,疑惑地看着楚少珩嘴里嘀咕:“刚才是一个小姑娘抱着墓碑哭,现在是一个小伙子蹲在这里烧纸钱,你们还真是错落有序。”
本就心有疑惑的楚少珩听了这话,忙起身向他问道:“请问刚才那个祭拜的小姑娘往哪里去了?”
农夫随手一指:“朝着那条小溪往下走了吧,她一个人也不知道会不会迷路哦。”
这时,天空乌云密布,几声响雷下来瞬间就有几粒雨点打在身上。
那农夫当即扛起锄头就往回跑。
楚少珩放下手中的祭品,拔腿朝农夫指的方向走去。他拿出手机想拨打苏南浔的电话,却发现林子里信号差,电话怎么也拨不出去。
墓碑旁有一条小溪,苏南浔小时候就很喜欢顺着小溪流往下走。
但是越往前走林子越密集,特别容易迷路,更何况,苏南浔还是一个路痴!
他有些慌。
苏南浔要是没迷路倒好,万一真迷失在那个犄角旮旯,那可就危险了。
一到晚上,蛇虫鼠蚁不消说,搞不好还有野兽出没。
苏南浔没有迷路。
她走路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脚下的石堆,一不小心就把脚给崴了,此时正瘫坐在泥土地上想着一会该怎么靠一只腿蹦跶出去。
可是这天,好巧不巧地下起了雨。
不一会儿,苏南浔就被淋得浑身湿透。
乡道上没有什么人,苏南浔看着逐渐变暗的天也开始慌了。她拿出手机,发现信号是0……
她只好咬着牙,扶着一根竹子艰难地起身,然后才往前跳了一小步,她又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
这一次,还被石头划破了脸。
阴雨天,荒无一人的乡村小道,苏南浔顿时有种被全世界抛弃了的感觉。
有点难受,最终她又嚎啕大哭起来,这一次是带着发泄的意味。
“苏南浔——苏南浔你在不在里面?”
真是见了鬼了,哭起来后,耳朵居然还幻听了。
苏南浔把脑袋埋进胳膊里面整个肩膀一耸一耸的,直到那个叫喊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苏南浔,我喊你呢,你干嘛不应?”
她不敢置信地抬起了头,看到满身是水的楚少珩,正红着眼眶俯视着他。
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再次开口:“干嘛坐在泥地里?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苏南浔被他质问得委屈极了,一抽一抽地指着自己的脚踝:“我崴到脚了,站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