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刚忙完一阵打扫着店里的战场,急促的手机铃声,让我不得不放下扫帚接起电话。备注是郑姐打来的,我知道我又要去找人了。“喂,小谢,麻烦你帮我看下,我妈是不是在你店旁边广场的槐树下。”
没等我先开口,电话里头一道急切的声音响起。“郑姐,钱婆婆又一个人跑出来了?”
我反问着,却不惊讶。“嗯,你快去看看,感谢感谢。”
郑姐回答着我的同时催促着我。“好。”
话毕扫在一堆的头发我来不及处理,就小跑了出去。郑姐说的地方不远,离我店也就三四百米的样子,是社区摆放健身设施的健身场所,是小孩玩耍打闹的嬉耍之地,也是老年活动中心,更是三五成群跳舞阿姨们的舞场。很快,我转过一个街区就看见了小广场,待走得稍微近了,我抬头望去见得钱婆婆的确坐广场中央后,我减缓了脚步松了口气,摸出手机给郑姐拨出电话。“嘟、嘟嘟……”“喂郑姐,钱婆婆在这里,我还是带到店里等你过来接吗?”
郑姐接过电话后我问道。听到我这话郑姐在电话里头徐徐呼出一口气,接着说道:“嗯,谢谢了啊?”
“嗯,客气。”
我客套的说着。挂了电话后,我朝着广场中央的钱婆婆走了过去。广场周围几乎都是住宅,所以即便是接近中午,此时的广场是还是聚集着不少在此喜耍玩乐的人,小至两三岁,老至七八十,各自有着各自的乐,就算没有属于自己的乐子,在这人气聚集之地,也要在这大槐树下坐会儿,好乘凉。据说这大槐树已经有着几十年的历史了,有着四个人手拉手环抱的大小,树枝树叶伸展开来几乎已经达到整个广场的三分之一,是见证了周围所有小区建设,崛起的见证者。待我走近了,正巧遇到两个熟人,张大爷和谢大爷正在围着槐树一圈的花坛上下着象棋。“小伙子,你要是再不来我们下完这把,只能给你带到店里去了。”
谢大爷老远就看见了我,等我走近方才笑着说,并指了指端坐在一旁的钱婆婆。“就是,马上中午了我们都要回家吃饭了。”
张大爷嘴上说着附和的话,眼睛却是注视着棋盘,忽得眼前一亮,应是想到一步绝佳的棋,同时声音微微洪亮道:“将军。”
“谢谢,谢谢。”
我看着两位大爷,连连说着感谢,接又道:“下次如果我没来,刚好您们又在的话,真的可以把钱婆婆带到我店里来。”
毕竟店里有客人的时候我也抽不开身,这倒是一个好办法,也帮我省了诸多麻烦。两位大爷不搭话,默认了,并同时朝我挥了挥,示意我可以走了,更有一番别打扰我们下棋的样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棋盘,看得出谢大爷因为张大爷的这一步杀招,陷入了苦思,落了下风。我瞟了一眼棋局,同时朝钱婆婆走去,我挽起婆婆的手,婆婆没有抗拒,只是一副茫然的模样,转过头来看着我,嘴唇微动却是没发出声儿。钱婆婆经常来这里,一坐就是很久,不熟悉的人会给婆婆打招呼,换来的是婆婆无言与木讷的神情,渐渐的时间长了也不再有人主动和钱婆婆聊天说话,熟悉的人知道婆婆的状况,则会像两位大爷一样,观而不近。这里是自从郑爷爷走了之后钱婆婆经常独自来的地方,我和众多人保持着相同的观点,都认为这里有郑爷爷的影子和气息,所以钱婆婆才会独自前来。“车三进四,用车挡炮。”
在拉着钱婆婆走过两人的下棋的位置时,我忍不住又看了看棋局,谢大爷仍还未想出对策,就在张大爷以为要赢下这局时我幽幽说着。这话无疑是让陷入苦思的谢大爷,茅塞顿开,拨云见日,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说道:“好小子有一手。”
同时又摇着头说:“我怎么没想到,哎,老了老了。”
这一步棋也让原本已经胜券在握的张大爷,皱了皱眉,面容上那还有先前得意的模样。我自认为象棋我是把好手,可能是在我老爸的影响下吧,只是平时因为工作的原因没有时间,否则参加个竞赛什么的指不定能行。我挽着钱婆婆缓缓走着,朝我店里走去。这是我偶尔的日常,帮忙看着一个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的婆婆,而刚刚打电话的是郑姐,钱婆婆的女儿,钱婆婆还有一个儿子郑哥,有时候我也会接到郑哥的电话。钱婆婆已经快80了,除了脑子不灵光其他都还好,至少这么多年我没看到钱婆婆生过病。钱婆婆的老伴郑爷爷一年前就去世了,我清楚的记得那时郑爷爷来剪最后一次来剪头发,我看到的天数是45天,在这之后就在没见过郑爷爷,后来郑姐带着钱婆婆来剪头发我才知道去世了。对于郑爷爷的去世我倒不伤心,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完全可以算是寿终正寝。所以郑爷爷走后这样的事情就落在了郑姐和郑哥身上,两人也算孝顺,丝毫没有把钱婆婆送养老院的打算,虽都忙于工作,却是分工明确,谁下班早谁就回家就照顾钱婆婆。家里还按了监控,随时随地可以观察到钱婆婆的状况,刚刚打电话也是因为在监控里没见到钱婆婆,郑姐这才给我打的电话。张大爷谢大爷则是郑爷爷的棋友,郑爷爷在时,经常带着钱婆婆来和谢大爷,张大爷下棋,而钱婆婆就在一旁安静的坐着,甚是心安。三人常在大槐树下大杀四方,广场人流高峰时,三人的战场更是被围个里三层外三层,全是来观摩的象棋爱好者,店里不忙时偶尔我也是其中一员。我还记得郑爷爷健在时,每次来剪头发给我说得最多的就是,以后结婚了一定要相濡以沫,相敬如宾。这样的事情每每入耳,我总是懵懵懂懂,直到后来我结了婚才慢慢领悟,后又非常惭愧,因为做不到郑爷爷说的那般。对于郑爷爷我甚是怀念,还有佩服,佩服他们那个年代的情比金坚,海誓山盟,郑爷爷对于钱婆婆的感情,是沉重,是毅力,是耐心,是十年如一日,是我从未见过,从未听闻的爱情故事。因为钱婆婆虽有老年知呆,却是有着与其他老年知呆患者不一样的地方,钱婆婆的生活能做到勉强自理,这对于老年知呆患者来说,无非是天方夜谭,当然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郑爷爷。郑爷爷是一个非常有先见之明的人,在钱婆婆查出老年知呆后,郑爷爷一改往日的生活,陪着钱婆婆每天只做三件事,并且这三件事一做就是十年,直到郑爷爷去世。这三件事就是非常简单的衣、食、行,对于我们常人来说这或许不叫事,但对于一个有着老年知呆的人来说,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郑爷爷却是用自己的大毅力做到了,郑爷爷说要把这三件事死死的刻在钱婆婆骨子里,以防自己先死,到时钱婆婆也能做到勉强的生活自理,让儿女照顾起来也会省去了很多麻烦,免得让人讨厌,更舍不得钱婆婆受苦。就这样在钱婆婆的潜意识里,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把郑哥郑姐事先准备,放床边的衣服裤子穿上,桌子上保温桶里一天的饭菜吃下,接着就是上下楼在小区里转悠。前两件事几乎很快就能做好,只有最后一件事,当初听郑爷爷说,为了能让钱婆婆自己记住上下楼回家的路线,郑爷爷还自己掏腰包为钱婆婆专门,铺好了一条出门及回家的标记路线。这些标记是由荧光绿色的瓷砖,手臂长宽,从家门口一直铺到小区一处的靠椅上,一块接着一块,即便是到了晚上,也能很好的识别,钱婆婆跟着这些瓷砖就能回家了,这样就解决了钱婆婆出行的问题。偶尔也会出一次差错,就是走出房间,走出小区,来到大槐树下静坐,只不过身边再没了那个让钱婆婆心安的人。大家都知道钱婆婆或许是想郑爷爷了,想来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郑爷爷的十年如一日,教会了钱婆婆独自应对生活,就算她忘记了所有,却始终不会忘记这三件事,更不会忘记郑爷爷。我将钱婆婆带回店里,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郑姐就来了。一进门就直直朝钱婆婆走去,将钱婆婆的手挽在怀里,说道:“妈,不是给你说了吗?不让你跑出来,我工作平时没有时间看你,万一走丢了我去哪里找您?”
郑姐嘴上说着怪罪的话,脸上却是没有一点怪罪的模样。回答郑姐是钱婆婆的面无表情,和眼神茫然。接着郑姐又和我寒暄了几句后,就拉着钱婆婆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