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姑娘已经将话说得那样明明白白了,看着可比那个只知道在一旁嘤嘤哭泣,时不时还借着袖子的遮挡偷偷瞄他们一眼的人要真诚得多了!
事情发展到这里,其实大致的情况众人都有了解了。孰是孰非已然分明,栎阳如故原以为李氏应该知难而退了,可谁知道,李氏的脸皮远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厚。
她偏就是咬死了那些话只是和自己的贴身丫鬟吐苦水,是旁人误解了她的意思,是旁人非要将她的话宣扬出去,是旁人对号入座……
这回不用栎阳如故开口,也有群众开始嘲她了。
“这位大婶说得好有道理啊!你自己骂人是和自己的丫鬟吐苦水,是自己感叹了两句,但是奇怪的是,大婶居然认为这个小姑娘的‘感叹’就是针对着她去骂的呢!”
这话一出,又引了众人一阵哄笑。
如果之前还有人对李氏的作态有所不满,到了此刻,却是完完全全将这人的做法当做是看猴戏了。
有人第一个开了口,又有第二个大着胆子的,接着上一人的话茬道:“岂止啊,自己可以骂婆婆骂伯伯,却指认人家小姑娘对长辈不敬。笑死人了,也不先看一看自己,这本事谁比较厉害,这位大婶自己不知道吗?”
围观人群之中,有的人认识栎阳府的这些人,也有些人是不认识的。刚才开口的那一个,就不知道李氏是何方人物。
不知道怎么称呼,便直接喊了她一声大婶。
岂料他带了这一个头,接下来的人便是知道李氏的,也不喊她名字了,一个一个大婶叫得欢。
李氏嫁得晚,怀孕也晚,是栎阳府这一辈里年纪最大的,甚至她还比自己的丈夫大上几岁。原本她就因为自己的年龄觉得抬不起头来,如今听到一群人大婶大婶的叫,整个人的面色都黑透了。
可她一个女子,终究是不方便和这些流着臭汗的大老爷们掐架,便只躲在一边嘤嘤地哭泣,眼中却满是恨意。
若是可以,她此刻已经冲上去将栎阳如故和这帮无知的人一起千刀万剐了!
栎阳如故却看得好笑。
李氏的年龄的确不小了,但大户人家的夫人,谁手里没几个银钱?况且正如她说的,她手里头握着好几个铺子,这些铺子都是栎阳府的,原本是应该交给周蓉一并去管,但因为早些年李氏闹腾了好一番,才搞到手的东西。
在她接手这几个铺子之前,零零总总一年净利也有一万多两银子,可自打她接手这几个铺子之后,每年却只有两千两银子的盈利了。
这差距之大,是个人都能看出不对。
栎阳府之所以能够家大业大,声名自然是靠着栎阳兴闫,但说到银子,靠着栎阳兴闫的那一点俸禄和赏赐,根本撑不了这个家。
再说皇帝又看他不顺眼,即便是赏赐,也是随心所欲的,如果靠着栎阳兴闫的银钱,他们一大家子早就去喝西北风了。
真正的财政大权,早些时候是掌握在老太太手里的。
老太太一直都有生意头脑,陪嫁的时候铺子又多,嫁到了栎阳府之后,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家。
只不过从商总是有人瞧不起,老太太虽然揣着无数铺面和银钱,却一直十分低调,很少有人知道这方面的事情。
周蓉没来之前,这些铺面都是交给栎阳如故生身母亲来管,后来又落到了周蓉手里,但走的都是公账。
只有这几个,落到李氏手里头之后,盈利就愈发少了。
这些年来,因着栎阳兴闫没有儿子,李氏生的栎阳初谨又是最长的那个,老太太一直对李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近几年,李氏愈发嚣张,从前还有两千两银子入账,到了这些年,慢慢地变成一千两、数百两,甚至到了如今,走的是负帐了。
老太太对她便是再放纵,也不可能放任李氏到这个地步,这才渐渐盯上了李氏。
没曾想,她居然就对老太太记恨上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李氏手里头的银两绝不会少,而这一点栎阳承齐知不知道,都是一个未知数。
一个女人,身怀那么多的银钱,能够花到哪里去?无非就是她那一张脸,和吃穿用度上。
李氏虽然再过几年就要到四十了,但一张脸却保养得好,看着也不过三十岁的模样。
虽然也不算年轻,但到底也是风韵犹存,说大婶……也的确是有些过了。
但李氏的行径那般无赖,栎阳如故自然也不会在这一点上帮着她。只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她下一步还有没有动作。
她看了看天色,因为李氏的出现,多耗了一点时间,再不走,恐怕南宫彦青等人就该等急了。
可偏偏,李氏似乎还不死心。
栎阳如故已经被她整得没有耐心了,看向她的时候,满脸都是不耐,然李氏竟然还有力气作妖。
许是觉得讲道理是拼不过栎阳如故了,李氏哭得愈发伤心,一抽一抽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了似的。
她身边的丫鬟留湘也适时开口:“夫人,您没事吧夫人?”
喊了两句,又用十分不满的目光看向栎阳如故:“大姑娘,你也太过分了!无论如何,夫人都是你的长辈,你竟然把夫人气成了这样!”
“我气的?”栎阳如故嗤笑道。
“怎么就不是你气的了?如果不是你,还有这些人……如果不是你联合这些外人来说我们夫人的不是,夫人怎么会被你气成这样!”
栎阳如故还是笑:“哦……气成怎么样了?是被我气死了,还是被我气晕了?还是就快要死了,却还有力气瞪着铜铃似的两眼恶狠狠地看着我?”
“你……”
“我……”栎阳如故学着留湘的样子,做了一副接不下去的模样,旋即又直起身子,道:“我说得不对吗?你看,分明好得很。”
栎阳如故说着的时候,是真的想笑。
她的耳力好,刚刚这留湘还没有开口的时候,就听到人群中有人在揣测李氏会怎么收场。
其中就有人漫不经心地说……装病收场呗。
没想到还真让他给猜对了。
栎阳如故想着,朝着方才开口的那人投去了一个赞赏的视线,很快又将视线挪开,重新回到了正在做戏的两人身上。
此刻,李氏倒是没有说话,但她身旁的那个丫鬟移了一小步,栎阳如故估摸着,她俩是串通好了要有下一步的动作了。
真是稀奇,栎阳如故要是想对付她,李氏早就已经死了,可偏偏李氏却没有自觉,依然上蹿下跳像个猴。
对不起,一不小心侮辱了猴,小猴子好可爱的!
要是两人就这么死撑着,栎阳如故也算佩服她们二人不轻言放弃,然而留湘接下来的话叫众人大跌眼镜。
“是,我们夫人是有不对的地方,但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身子不好,近日的心情也愈发差了。老爷总是不在府上,五……姑娘在外求学,就连大公子,也整日忙着其他的,谁也没有注意到夫人的异常。
夫人原本就心情不好,眼下也没有人可以宽慰宽慰她,所以一时说出了那些气话。这些话虽然听来有些不妥,但都是夫人私下里与我们发发牢骚罢了,当不得真的。
夫人她待我们很好,不过是几句牢骚,我们也不觉得这是多大的问题,夫人心情不好了,发泄两句也是正常的。至于刚刚大姑娘说的,夫人不承认说过那些话,那也都是因为夫人听了我们几个的话,觉得那些言辞流传出去的确不好,所以我们才劝她不要承认,不是夫人自己的意思。”
这叫什么转折?
刚刚不是还不承认骂过人吗?不是说都是栎阳如故胡诹的吗?
这下不但承认了,居然还开始道歉了?
不过在栎阳如故听来,这道歉……还委实挺没有诚意的。
到了此时,还在强调“这些话是说给自己人听的”,真的是叫人无言以对。
就连李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睁眼说瞎话的事,居然也能够洗白成“不是夫人本意”,栎阳如故都有点佩服这个小丫鬟了。
这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的本事,绝对仅此一家!
小丫鬟还在说,栎阳如故却只忙着打量她的模样。这一看,虽然还是一样的眼生,但好歹终于记起来了。
这不就是昨天傍晚那个撞到李氏身上的小丫头吗?那时她背对着自己,栎阳如故只能看到她瘦弱的背影,不料这正脸嘛……
还是挺有肉的,难怪她刚刚没有想起来。
李氏和那小丫鬟都已经“道歉”了,自己要是再不“大度”一些,岂不是又要被人抓了错处去?
于是栎阳如故也决定让此事随风飘散:“嗯,说得太有道理了。你们夫人虽然骂了人,又不敢承认撒谎骗了人,后来又好端端的拦住我不让我走,但是她做的一切都是对的,毕竟三婶怎么可能会做错呢?哦我的上帝,她永远都是对的!”
讽刺的意味十分明显,但真要栎阳如故顺着她的意思息事宁人,在昨天夜里她还能做得到,到了此刻,却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
就算是不想搭理这些人,也要反驳两句才罢休。否则,还真以为她是好欺负的。
然而她再一次低估了这两个人的厚脸皮。
留湘的话还没有说完:“虽然我们夫人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可是大姑娘你呢?你为什么要骂我们夫人,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夫人作为您的长辈,哪怕是听到别人说夫人不是的,你也应该制止她,而你非但没有,反而自己也在辱骂夫人,而且还弄得人尽皆知!”
我不是我没有!
骂她因为她也骂我了啊大哥!不仅如此,她还骂了我爹、我祖母好吗!
至于什么制止……呵呵……
“你一个丫鬟以下犯上的时候,有谁听到三婶刚刚阻止你了吗?”栎阳如故嗤道。
这简直是史无前例的双标好吗!
合着她就得劝,反驳两句更是不行,罪魁祸首却什么都不用做,更不用劝住她眼前这个胡说八道的丫鬟。
再说……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要不是三婶一大清早的拦下我不让我出门,我至于在这里和她说话?”栎阳如故已经完全没了耐心,说这话的时候也十分不客气。
就差把下一句“难道不是她自己跑过来找骂”说出口了。
到底是栎阳府的人,栎阳如故还是给她留了面子的。
只不过这个才第二次见的眼生丫鬟……
嗯,很厉害。
栎阳如故记住她了。
说来说去就这几句话,简直呵呵了。栎阳如故算是看出来了,这种人,跟她们耗着也是浪费时间,左右是非公道自有定论,她还是早些离开得了。
“啊——”
忽然,一声响亮的尖叫声划过耳际。
*
“咦,原来你们也是要往这个方向走吗?甚巧甚巧,我也是。”
当裴玦第一百零一次用一模一样的语气与他们说着一模一样的借口,栎阳如故坐不住了。
“歧路之中又有歧路,裴玦,你知道连续一百次‘巧合’,这是多小的概率吗?”栎阳如故顿了顿补充道,“几乎为零。”
裴玦不慌不忙,对两人嫌恶的目光视若无睹:“所以是甚巧。若可能性较大,又怎么能叫巧合呢?”
说得好有道理哦,仿佛根本没有办法反驳。
这一路上,栎阳如故已经极力在规避他,因为只要他一出现,倒霉的那个总是自己。栎阳如故不由得瞥向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凌风。
此刻,他面色镇定地站在两人身边,两人停下的时候,他便跟着停下,向前的时候,他也跟着向前。
除了偶尔会盯着地面上一株毫不起眼的草看上半天,然后将它摘下收好之外,他似乎再没有别的动作了。
而裴玦一次一次出现在他们面前,闹出一次比一次大的动静,凌风似乎也全不在意。仿佛他根本不想掺和到他们之间来。
然而,临出发之前,他在她耳畔说的那几句话还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