栎阳如故原本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直到到了夜里,还没见到人,才觉得有些奇怪。
裴玦自从缠上他们之后,几乎时时刻刻都要围在他们身边,生怕他一个不留心,人就跑了似的。
然而这一回,都这么晚了,居然还不见人?
就算是去了海滩上,这个时候也应该回来了啊。
夜愈发深了,湛蓝的天空忽然就成了墨色了,然而裴玦还是没有出现。
按理来说,裴玦走了,又或者裴玦出了什么事情无法顾及他们了,怎么想都该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可眼下裴玦莫名其妙地消失,栎阳如故却竟然有几分担忧。
虽然他是听了她给他普及的知识之后才离开的,可毕竟裴玦是个第一次见到大海的人,而且他已经毫不掩饰地表示了对大海的喜爱,万一他没有赶在涨潮之前回来呢?
万一呢?
他可别真是找死去了吧。
栎阳如故是断然不会承认她对他的处境有些担忧的。到了繁星点点的时候还不见有人回来,无情地关上了门,插上了门闩,回自己的屋里睡觉去了。
南宫彦青已经在屋子里,见到她回来,扬了扬唇角,两人说了几句话,就和衣睡下。
天快要亮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栎阳如故正是困倦的时候,压根不想理会什么敲门声,翻了个身子继续睡。
然而那敲门声未断,没有人给他开门,他便愈发乐此不疲地敲着门。
这么响的声音,就算是栎阳如故不想搭理人,也根本没有办法睡着。
反观其他人,也没有要去开门的意思。栎阳如故知道凌风住的地方在附近,他有没有开门的意思她也不知道,但从那经久不息的敲门声中,就隐约可以看出一些端倪了。
想着,栎阳如故不得不披了外衣,朝着门口走去了。
打开了院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裴玦一张汗津津的面庞。
裴玦回来了,在大家都以为他不见了的时候。
他抱着一箩筐的海货,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海风吹干,隐约可以看得到上面泛白的盐花。挽起的裤脚边缘,是更加大粒的盐花。
面上是大大的笑容,栎阳如故从未见过他笑得这样发自内心。
裴玦永远在笑,除了少数时候,他面上的笑容基本就没有变过。虽然他笑得挺好看,但栎阳如故总是觉得……他的笑容无论何时都令人觉得如沐春风,这已然是不正常的了。
到了此刻,栎阳如故才知道,原来裴玦也有发自内心的笑容,只是他平时隐藏得太好太好了。
可是他高兴什么呢?
栎阳如故不由得垂头,看他那一箩筐的海货。
无奈地笑道:“你这么久未归,就是为了这些东西?”
裴玦坦然点头,笑容自然:“我……觉得挺有趣的。应该说太有趣了。”
好歹大多都是能吃的,栎阳如故在面上一层挑挑拣拣,就对他带回来的东西了解了大概。只是带这么多,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吃完了。
栎阳如故可看到了,不止是那一个藤筐,他背上还有一个呢!
能吃几顿海鲜也算不错,因而栎阳如故半夜被吵醒的怒意都消散了几分,将人迎了进来,又关切了他一句:“就算是去找这些海货,也不至于这么晚才回来吧?下回这么晚来,就不要敲门了,谁搭理你。”
顿了顿,她又道:“翻墙吧,省得大半夜的扰人梦境了。”
裴玦似乎才想到这个问题,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的确是忘了,因为太高兴。
迟疑了一会儿,又想起栎阳如故先前还有一个问题,连忙回答道:“原本也没有这么晚的,你与我说了涨潮落潮的规律之后,我在天快黑的时候就上岸了。”
从海边到这里,寻常人走路要走上四五个时辰,但裴玦用轻功,只半个时辰就到了。
所以照他这么说的话,这么晚回来还是不对劲。
栎阳如故不由得有些好奇,仰了脖子不说话,但那动作的意味十分明显,似乎是在问他:既然如此,又怎么会这么晚才赶到这里?
裴玦也没有忽视这个问题,没有看栎阳如故的神色,就自顾自解释了下去:“本来可以早一些时候的,但我上岸后,方才发现没有器具用来装这些东西,便决定做两个筐出来,就是你如今看到的这两个了。”
在编筐之前,他还去砍了藤条,想想都觉得委屈了他那把削铁如泥的宝剑。
砍了足够的藤条,然后把筐编起来,最后带着这些东西赶回来,不知不觉就到这么晚了。
栎阳如故听完,简直哭笑不得。
她想起白日里与他的介绍,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的做法是对是错。
*
“退潮?意思是退潮了便可以下去么?”
“是啊,退潮之后,大片大片的沙滩,还有海边的一些岩石都会露出来。海蟹会躲在岩石的缝隙里,而沙滩上,会有各种各样大海的馈赠。
说来你要是从来都没有见过大海,那应该也没有吃过新鲜的海鲜吧?”栎阳如故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裴玦应了一声,道:“不新鲜的也不曾吃过。”
“那有机会一定要尝尝。”栎阳如故道,“不过也难说,这次不就是个机会吗?我方才走过来的时候,看到有几个渔民在卖东西,虽未仔细去看,但料想卖的就是海鲜了。你若是喜欢,就买一些回去尝。”
见裴玦望向了自己,栎阳如故以为他是担心买了也没有人做,便道:“海鲜很容易做的,清蒸就行了,它们的鲜味是浑然天成的,只需要加一点点的盐,就是绝世的美味。”
当然如果有鲜酱油,蒸熟了之后淋上一点酱油,再蘸上蒜酱,就更完美了。
只可惜没有酱油,栎阳如故也没提这些。而且虽然她曾经吃过无数次的海鲜,这一具身子却其实没有吃过的。随便说几句还好,有人质疑也可以找个理由打发,但是如果说得太详细,被人发现了端倪,恐怕就洗不清了。
却没想到裴玦根本没有担心这个,而是奇怪道:“小如故好生奇怪,既然说了等退潮之后就可以下去抓,又为什么要买别人的?脏死了。”
栎阳如故:“……”
大哥,都是从海里捞出来的,要么是从沙子污泥里捞出来的,能有多干净啊?这不是要洗或者要养的吗?说得仿佛从您手里捞起来的海货就不脏了似的,做人双标能不能不要这么明显?
心中开启了无敌吐槽模式,现实中却笑得温和:“是呢,您说得有道理。”
裴玦这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下一瞬就不见了踪影。
*
东西都弄回来了,栎阳如故虽然有些哭笑不得,心中却仍是欢喜的:“今天太晚了,现在做饭也不合适。反正这些东西养到明天没有问题,你洗洗赶紧睡吧。”
说罢也不管裴玦的想法,她自己就是从被窝里爬起来的,还困着呢!
趁着天还没有亮,可不得多休息一会儿?
“小如故,今天不行吗?”裴玦却忽然叫住了她。
不知道是不是栎阳如故的错觉,她总觉得裴玦好像看了看她那个屋子的方向。迟疑了一会儿,才回过头来对她开口。
栎阳如故有些奇怪。
这都什么时候了,不带这么着急的吧?
“不急,养养等它们把沙子吐干净了再说。反正船还有半个月才开呢,咱们有得是时间。”
“今天不可以吗?”裴玦重复道。
“真不行。”栎阳如故回答,说罢转身就走。她已经放弃和裴玦反复强调行与不行了。
走之前瞥了一眼那两个大筐,不得不说裴玦还是挺厉害的,至少他寻来的这些东西,基本都是能吃的。
不过旋即又想,能出现在沙滩上的东西,也没几样是不能吃的。
裴玦的妥协的声音却又在背后响起:“那咱们明天起得早一些。”
栎阳如故连连应了,也不管自己的承诺能不能兑现,又回去睡了一觉。
翌日早上醒来的时候,天边刚刚露出鱼肚白。
虽然不知道裴玦为什么这样着急,但心中藏了事儿,栎阳如故不由自主就起得比平时早了一些。
人已经清醒了,也没有再回去补觉的必要。栎阳如故索性爬了起来,去处理昨夜裴玦带回来的海鲜。
南宫彦青随着她清醒之后,也很快起来了。
对于栎阳如故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海鲜,他也挺感兴趣的。虽然是敌人带回来的,但是……和他吃了它们并没有什么冲突。
两人起来之后,开始处理海鲜。
有一些小螃蟹,洗净之后裹上一层面粉炸了,便是极好的下酒菜了。剩下的才是主角,蛏子、各种贝类,摆了一桌。
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栎阳如故才感觉到了不对。
裴玦呢?
昨天不是还让她早泄起来吗?
他们如今住的只是一个四合院,栎阳如故一大清早起来,乒乒乓乓的,她不信裴玦听不见。可现在,人呢?
南宫彦青也有些奇怪,两人的视线不由得看向了那一扇紧闭着的门。
“去看看?”
栎阳如故点了点头,两人放下手上的东西,来到裴玦的门前,敲了敲门。
无人应答。
二人对视一眼,推开了门。
门没有拴,轻易就被打开,里边只有他们最初来的时候看到的几样家具。
一眼就能看得清楚明白,屋子里并没有人,也没有行李或是别的什么。
裴玦是昨天夜里就离开了?南宫彦青思忖着。
栎阳如故起身的刹那,他感觉到身边空了一人,就清醒了过来。又听到二人在门外谈了几句话,不过聊的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东西,尤其他还能够听见栎阳如故话里话外的嫌弃意味,因而一直躺在床上没动。八壹中文網
等栎阳如故回来了,他便又闭上了眼,其实根本没有睡着。
所以如果那个时候裴玦就有要走的意思了,他应该听到了什么动静才对?却什么声音都没有,仿佛这人是凭空消失的一样。
“算了,不想了。”栎阳如故道,“他能够离开,是最好的结果了,本来也就是裴玦死皮赖脸非要跟上。眼下走了,刚好方便行事。”
说话的功夫,凌风也从屋子里出来了,栎阳如故这才想过他们似乎没有想过裴玦有没有可能出现在凌风的屋子里。如果有,那这笑话便大了。
然而凌风的屋子里也是一目了然,根本没有半点裴玦的影子。
南宫彦青蹙了蹙眉,似乎有些担忧。但很快,还是喜悦占据了主导。
这个裴玦,他看不顺眼好久了!
偏偏硬来打不过,智取呢……还没有找到机会。
如今他走了,也算他没有蠢到家,白白捡了一条性命!不过出于谨慎,南宫彦青唤了一声,便有一个身影自暗处走了出来,见到南宫彦青恭恭敬敬地给他行礼:“主子有何吩咐?”
这青年栎阳如故也是见过的,只是具体叫什么名字,她一时间有些想不出来了,因为南宫彦青很少把他叫出来。
今日虽然开了口,也只是对着虚空说了一句“出来吧”,人便出现在了大家眼前,并没有提及他的姓名。
他是南宫彦青的贴身暗卫,负责保护南宫彦青以及替南宫彦青善后,与在明面上的流云是完全不同的。
此次出行,流云留在了京城,但他却可以跟着南宫彦青一起出发。
南宫彦青与他耳语了几句,三句两句话就将事情交代好了,却对上了栎阳如故好奇的目光,不由得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多长个心眼而已。”
虽然敌人眼看着不见了,但他们未必可以懈怠。毕竟裴玦的鬼点子多,为人性格也莫测,此次离开,还不知道是不是他布置的陷阱。
南宫彦青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因为如果裴玦想搞事,大可以当着他们的面,他们并无还手之力,没有必要在背地里搞这些小动作。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要派人去裴玦的老巢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有用的蛛丝马迹。
尽管……其实就连他们知道的那个“老巢”,也未必真的是裴玦久居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