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星曾安排好她的后路,脱去她的奴籍,备了足够的田产银两,她可以出宫嫁人,过上富足自由的生活。但她没有选择出宫。楚寒星轻轻阖上眼眸。种种情绪浮上心头,却并未像往常一般掠过如风一般消散,而是根植于心。识海响起一道缥缈的声音。“楚寒星,我于红尘中沉浮,体验爱恨情仇,七情六欲,只学会一个道理,无论是大道无情抑或是太上忘情,首先得承认情这一字。你向来通透,不理红尘,却困于情字,你不恨、不怨、不悲、不痛,究竟是真的看破,还是不敢?”
一道白光注入神魂,楚寒星皱起眉头,把意识沉入紫府,直立的石门被拆下横七竖八地倒在地面。蕴含上古神兽狴犴灵力的魂魄,想送走果然没那么简单。楚寒星化出灵剑,蓝色星图闪闪发亮,她神色微怔,却不是因为意外。“罢了。”
她轻轻叹息一声,情根是她的一部分,她们所坚持的东西,是一样的。楚寒星睁开眼,入目是一片黑暗,狭小的空间,她正平躺在棺椁之中。她伸出右手摸到刻上去的那片星图,回想楚白在宣纸按下的脚印,毫不迟疑地按照图案点亮,口中念诀。金光大盛,照亮黑暗。……临祈的天亮了,渐渐染上粉,色彩瑰丽,是阴霾天不可多得的亮色。全网都在声讨楚寒星,她住所的大门被泼上了油漆,各种脏污之物,若非无法破门而入,那些人恐怕早已持刀入室。白色的墙壁上用红色字体写下极尽恶毒的诅咒,高敏的工作室无法开门,玻璃被砸烂,他们冲进室内疯狂打砸,毫无理智可言。怨气、恶气、死气当道,早已分不清肉体里住的是人是鬼。陌生人当街斗殴砍杀,一丁点小的摩擦闹出人命,人人双目赤红,随时可能会因为一句话而打杀起来。魔幻、荒唐,如果说爆发丧尸末世来临,人性丑恶得以体现可以说是情理之中,那么在这个物资充足,没有灾害的世界里,因为无法止住的恶念自相残杀,互相辱骂,刻薄自私,单纯的是因为有邪魔从中作梗,使计陷害么?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街头行人疯狂不止,浑身带血,捅人砍杀已是见怪不怪。下午四点时分,太阳转到西边,天空一片橙红。远在山区的小桃猛地抬头,望着不同寻常的天空,心里一个咯噔,她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快把她们送进屋内!”
她唱过戏,声音穿透云层,在山间荡起了回声,张芸芸被这一嗓子吼得愣神,然身体却快过脑子,下意识按照小桃的吩咐,组织队友把七百多个小孩引进食堂。但不是所有人反应都有她那么快,他们正好好地发着物资,突然让回到教室,皆是莫名其妙,想等一个理由。张芸芸厉声道:“别愣着了!快进去!”
队友慌慌张张地应了一声,小孩井然有序进入食堂,异变突生,一群不知是什么生物的黑气从四面八方而来,它们化成一个个丑陋可怖的人形怪物,随手抓起小孩吞入腹中。众人吓白了脸,小桃咬咬牙,顾不了许多,把指甲变长,活生生把黑影撕烂,掏出衣衫破烂的小孩,往张芸芸怀中一扔,大喊:“快带他们进去!”
他们被黑影包围,尽管进入食堂,有水泥砌筑的墙壁,但对于黑气来说,就是一个吹弹可破的罩子,退无可退。小孩经不住吓,尽管山里的都早熟,但也未面临生死之事,因此全都被吓哭了,张芸芸紧紧抱住接着的小女孩,安慰道:“别怕……别怕……”她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跟着小桃,她一人站在食堂外,坦然面对着一众黑气。小桃尖利的指甲把每一个想进入食堂的黑影撕碎,然恶念不止,无穷尽也,小桃只有一个,她抵挡不住源源不断的黑气。不知与黑影厮杀了多久,天空仍然没有变暗,反而越发红了。小桃深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早晚会倒下,但她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小桃闭了闭眼,身上泛着金光,她用金光竖起一道墙壁,把自己和黑影隔在墙外。金光在她身上淡去的同时,她也像是被抽走了生命力,小桃身体逐渐暗淡变灰,张芸芸眼泪唰地下来,冲了出去,哭着喊道:“小桃!”
小桃回首,微微扬唇:“别怕,我用功德金光筑的墙,它们是进不来的。”
张芸芸抹了把脸,哽咽道:“我不怕!你不能走!是你带我做慈善,找到生命的意义,没有你,我根本没有勇气,也不可能坚持下来,你不能不负责任,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张芸芸眼泪哗哗地流,她毫不在意形象地吸着鼻涕,哭着挽留。小桃怔了怔。什么时候,她也成为了别人的灯塔呢。她的身体逐渐变成透明。鼻尖嗅到一丝花香,小桃目光循着香味落到山间的桃树上,她愣愣地望着那抹粉,忽而绽开一抹笑意。“桃花开了呀。”
微风吹走了花香,也吹散了小桃的魂魄,只留下一地飘零的花瓣,融进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