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审案的过程,不准外人围观。沈清宁与来看诊的刘照,皆被“请”出胡家大宅。“唉,真是可惜。”
刘照抬头望天,站立不稳一个趔趄,被沈清宁稳稳地扶住胳膊。“可惜什么?一百两金子吗?”
好不容易出来揭悬赏布告,胡小姐死了,金子飞走,白来一趟。“可惜了一条人命。”
钱不钱的够花就好。赚钱的快感,远没有治病救人来的快活。刘照脸色通红地问道:“沈郎中,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里没有外人,刘小郎中请说。”
民间敬畏鬼神,一直流传着冤鬼复仇的志怪故事。刘照不信,他猜想胡小姐在七月十五受到惊吓并非偶然。疾病分成几种,外伤有治愈机会,而精神受到刺激很难康复。哪怕找神婆,喝符水,都无法治愈。“沈郎中,是药三分毒,有没有可能从心理上排解苦闷,以达到治愈的目的?”
刘照的想法,他爹爹不支持。爹爹认为,是病就要吃药,不吃药好不了,越拖越重。可是,有些病症是心病,看不见摸不着啊。“刘小郎中,你是个人才。”
沈清宁毫不吝啬地对刘照竖起大拇指。听他这番理论,其中隐隐有现代心理学的概念。虽是雏形,对于保守闭塞的大齐来说,极为难得。“沈郎中,我今日来,是想来找胡小姐谈谈,或许帮得上忙。”
但是他现在,没这个机会了。刘小郎中叹息一声,离开的背影分外寂寥。“您对案子怎么看?”
玉屏只跟着扫了一眼,感觉胡小姐死的蹊跷。难道,这世上真有鬼怪杀人一说?“那为什么拓跋明月活得好好的?”
沈清宁嗤笑,她对鬼神有敬畏之心,却不相信鬼能杀人。鬼也怕恶人,否则拓跋明月,萧铮一流,哪能蹦跶到现在。“凶手有两个,其中一个为男子,但是杀人的应该是女子。”
沈清宁帮助仵作给胡小姐脱衣,看到刀口得出结论。胸口处的伤血肉模糊,说明杀人的时候凶手挣扎过。而后来几刀的力道,深浅一般无二,应该是男子所为。正常男子要更有力,胆子也大些。二人合作,定是要给彼此做虚假的不在场证明。就是不知道包知县能不能拨开云雾,找出真凶。“都是我的猜想,具体结果如何,等衙门开堂问案。”
沈清宁以为要等个两三日,想不到包知县如此迅速。翌日一早,便有了结果。“掌柜,我想出去看包大人升堂。”
客栈的伙计恳求掌柜,反正他们文山闭塞,来的人客人不多。一般都是晚上叫水洗漱忙了点,白日里很清闲的。“胡小姐被怨鬼害死了,这有啥可看的?”
掌柜低头打算盘,眼睛都没抬。“这您也相信?”
如果被鬼弄死了,包知县会给百姓一个说法。反正,他相信包知县。“掌柜,不如让伙计给我们带个路。”
沈清宁放下碗筷,为小伙计求情,她也想看一眼后续。至少,不能让一个无辜的少女不明不白的惨死。“客人您都发话了,那自然是没问题。”
掌柜给伙计使了个眼色,让伙计机灵点。小伙计喜不自胜,他不是为看胡小姐的案子,主要还是冲着包大人去的。“客人,您不是文山人,可能不知情,我们包大人,真是个好官。”
伙计说着,眼眶有点红。“我爹娘去的早,叔伯占了家里田地和房屋,不但如此,还要卖了我妹给富户的傻儿子做童养媳。”
那年他才十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跑出村口,想着去衙门碰碰运气,若是状告无门,就一头撞死了事。衙门很少受理此案,一般都由村长或者族人解决。包知县听说后,当即派官差调查。“调查发现,是我软弱的爹娘自愿把房子和田地留给叔伯家,以为我们兄妹能被照顾到成年。”
叔伯当着知县老爷的面,吓得不敢言语,连连保证。但是看着他和妹妹的眼神凶狠,可以预见,只要包知县一走,他们就会被报复,打个半死。村里人等着看笑话,为找回脸面,一顿毒打肯定是少不了的。“我本没抱着希望,包大人却把我和妹妹都带到县里。”
伙计到客栈当跑堂,他妹子签了五年工期,在包家做洒扫的小丫头。”
父母官做到这般田地,这和真父母有啥区别?只可惜,包知县是寒门学子,上面无人,做再多也升不了官。为此,伙计很纠结。他希望包知县升官,又不希望他离开文山。“是啊。”
沈清宁相信伙计所说。昨日,包知县出现在案发现场很速度,并且办案有逻辑有条理。办案不徇私,不相干人等一律清场。虽说被撵出来,沈清宁心服口服。言谈间,一行人来到县衙门前。“让让,我们胡老爷特地在礼州赶来,都让让啊!”
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衙门口。片刻后车门被拉开,先下来一个四十来岁的瘦小中年人,长得獐头鼠目,眼神轻浮,一看就是个极其喜欢钻营之人。“他就是胡老爷,胡小姐的爹爹。”
伙计把身子侧过,让开一条路,小声道。胡老爷转过身,对着车门的方向说了几句话。纱帘轻动,里面露出一抹鹅黄色的身影。“这人真不是好东西,女儿都死了,也不见半点悲伤。”
小伙计话毕,周围几人纷纷点头,何止没有悲伤,比原来还意气风发。胡老爷只有一个女儿,胡小姐一死,就是绝后了。结合他的表情和刚才的细微动作,沈清宁推测,此人应该有新子嗣,很可能是车内的妇人有了身孕。辰时正,包知县准时开堂。他坐在高堂上,面色严肃地看着进来的胡老爷,清清嗓子,“来者所谓何人?”
“您知道,又何必多此一举?”
胡老爷讽刺一笑,默不作声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沈清宁惊呆了,胡老爷不过是个有钱的暴发户,排场这么大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