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来测的时候,我身体能感知到疼痛,只是触感不强,有些麻木。青青说,这种症状是大脑下达的指令身体收不到,但身体反馈的信息大脑能收到。她认为,造成这种情况还是淤血压迫神经导致,要是没了淤血,神经应该会自主复原。坐了十多分钟,头不再眩晕,慢慢的手脚都能行动,但吃力,用不上劲,青青做了两次推拿,至下午三点,人已经能下床,可以慢慢走,也可以自己拿杯子喝水。至此,病情基本宣告恢复,明天就能去公司上班。下午五点十分,病房里涌进来一大群人,都是公司其他各部门主管课长以及办公室文员,各自提着花篮水果,另附带慰问红包,有些上来嘘寒问暖,有些则在远处微笑观看,还有上来放了礼就拿出手机自拍。热闹五分钟,又都告辞,说是晚上还得加班,也就五点到六点吃饭这段时间抽个空来医院,不能多呆,得赶着回去。人走完,丈母娘唉一声,说:“图什么,来不到五分钟就走。”
苏彤笑:“还不是你大女婿以后要接手工厂,都赶着来讨好,要不然,你以为人家吃多撑着来医院。”
嘿,这贼女子,现在又开始说我是大女婿了。她说话的同时,还把人家送的慰问红包捏在手里,那脸上表情,跟她平时拆快递箱一个样。虽然知道里面是什么,但就是迫不及待地想拆。一共五十多个红包,堆在床上一大堆,她按捺不住,“哥,我帮你拆开看看哈。”
我能怎么说,女人的好奇心是最强的,这和钱多钱少没关系,她就是享受未知被打开的那个过程,就好比地上掉的一毛钱现金她懒得捡,但群里有人发个一毛钱红包她要飞速抢。我说拆,她立即行动,旁边舒敏也凑过去帮忙,还要拿笔记录,看看各人都是多少。好家伙,红包最低都是一千起,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兀自打趣:“是不是他们都觉得我快挂了,所以给的多?”
“那不可能。”
丁健说:“按我老家行情,白事基本都是随二百,关系特别好的五百六百,能随一千上,都是好的穿一条裤子的。”
五十多个红包点完,总数六万多,苏彤数完脸上红扑扑,兴奋的跟她姐当年结婚那晚一样样。新婚之夜,我和她姐也是先忙着拆红包,拆完了才干别的。“可以啊刘老板,这未来的亿万富豪就是不一样,早早的就有这么多人来巴结。”
苏彤说。丈母娘也笑,“可算熬出头了。”
笑完背过我用手擦眼角。熬出头又怎样?都要离婚了。晚上九点又来一帮人,是本部门的一帮猴子们,他们也带了水果花篮红包,让我一番训斥,水果花篮留下,红包拿回去,都是我手下的兵,也是我的嫡系,就算以后我升到天上去,也得依靠你们,哪里需要和别人样搞这些。一个二个被我训斥后,各自拿回红包,我又给画饼:“好好干,其他人可能不了解我,阿杜小武星仔你们几个最清楚,我平时管的严,骂人也凶,但争取福利的时候也给的最多,这么多年没亏待过谁,以后只要做好,其他部门先不管,咱们技术部肯定奖金丰厚!”
龙龙带头鼓掌,大声叫好。末了,我又对众人道:“既然来了,我有个提议,等会随我去五楼,陈朝也在哪里,不管怎么说,都是曾经同事,他如今手脚都骨折,父母年龄也大,应该去看一趟,正好,你们都封了红包,送过去,也算心意。”
其他人不做声,二号线陈朝原本三个徒弟都表示:“我们准备了,原计划也是从这里下去到五楼。”
人讲完,姜川说:“我给陈朝微信发过了。”
龙龙就面红,问姜川:“你发多少?”
姜川说二百,说话间有些不好意思,“微信红包最大只能二百。”
龙龙便把自己红包拆开往外抽钱,“那我也二百,跟你一样。”
这家伙,他带头拆开红包往外抽钱,那后面一帮人都跟着往外抽,我这才知道,来时他们都商量好,一人五百,现在去看陈朝,要拿三百出来。人不同,待遇差别就这么大吗?就连那刚来还一次工资都没发过的严力,红包里也是五百。我想说要不别抽了,话到嘴边,终究是没说。人嘛,趋炎附势的多,雪中送炭的少,我又何必显得那么高尚,回头人家在背后骂我装。当下笑:“既然如此,我也来二百。”
而后朝苏彤伸手,“领导,申请二百慰问金。”
那女人耿直,还问:“你给二百合适吗?”
“这有什么合适不合适,跟弟兄们高度统一这个重要。”
众人听我如此说,各自面上高兴,望着我目光火热。这便是高层管理的独到之处,不能光让下属巴结自己,也要揣摩下属心思,给与回报认同。一个领导,只想着让下面人巴结,却不给下面回报,这样的领导做不大。要出房门,我手一拍,“这样吧弟兄们,我们去空手也不好,要不从这个病房先借点,反正这里堆了这么多,吃不完都坏掉。”
我病房里五点就有人送了一波,花篮水果堆在地上都放不下,晚上又来,我哪里用的了?小家伙们被我三言两语一煽动,各自笑着又把水果礼品拿了,浩浩荡荡去五楼。去了陈朝病房,那老婆子和冯素梅还没回家,正准备走呢,见涌进来一大群人,说是来看陈朝,各种花篮水果顷刻间摆成一圈。他那病房是三人间,地方狭小,顿时显得热闹。陈朝高兴,老头老太太也高兴,儿子病在医院这么多天,第一次有这么多人来探病,看来儿子在厂里还是有些权威的。那冯素梅收红包,更是喜悦,挨个道谢,末了道:“条件有限,就不给你们倒茶了。”
龙龙立即打趣:“喝什么茶,嫂子你这么漂亮,把我们弟兄一人亲一口就行了。”
惹得众人哄笑,冯素梅更是羞涩,嗔着打龙龙,“王八蛋一天就爱胡说八道。”
慌乱间瞅我一眼,眼神儿荡漾。那老爹老妈眼见这般热闹,面上在笑,眼里则是苦楚。龙龙这厮,他并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他就是故意埋汰陈朝。什么一人亲一口的话,放在其他病房,比如陈朝割个阑尾,或者冯素梅生了小孩,他开这样的玩笑都合适,唯独不能是陈朝成了残疾他这样说。那根本就是明着调戏陈朝老婆,欺负人的行当。眼见如此,我让众人退,病房太小,时间也晚,不要影响其他人休息。众人走,我送到楼梯口,那龙龙还贴着我笑,“你没看刚才陈朝的脸,都能气死。”
我心里叹一声,面上则微笑。当领导,首要的是学会虚伪。到楼梯口,我摆手:“你们回,我身体不好,就不再送了。”
众人都走,嘻嘻哈哈。我在楼梯口站着,那下面传来说话声。“看不出来,刘总对陈朝还挺关心。”
“你懂个屁,刘总那是关心陈朝?那是关心他老婆……”这尼玛!我没来由地怒,当场就想拿手机打电话,骂龙龙一顿。走两步又叹息。骂他又如何?嘴巴在别人身上长着,骂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是要做好自己,别人才不会乱说。再回到陈朝病房,冯素梅也在拆红包,面上全是喜色,见我来还羞涩,把红包往后藏。我就笑,“不用躲着我,天下女人都一样,我妻妹也在楼上数红包。”
陈朝父母就笑,见我来很热情,端凳子让坐。我坐去陈朝跟前,握他手:“怎么样,今天感觉好些么。”
陈朝笑笑,拿手机给我看,上面是他和姜川在聊天。陈朝问姜川为什么今天大伙来看他,明天放假吗?姜川回:明天不放假,是刘金虎的主意。如此我尴尬,没想到,私下里,姜川和陈朝关系这般好。想也知道,四个主管,我和龙龙铁,和姜川陈朝远,自然而然他们两个就近点。如此场面我不说话,陈朝拍拍我手臂,眼里竟然几分感动,“好兄弟,不管理由是什么,自我出事以来,你对我最好。”
这是实话,他出事,我来好几趟,钱也送不少,相比起公司其他人,我在他最失意的时候对他最好。但我自己知道原因,越发尴尬。陈朝却不尴尬,他的思想境界高出我一大截,扭脸对父母道:“爹,娘,我有个想法,等孩子出生,就认了刘金虎做干爹,你们觉得?”
话落,满座惊。尤其冯素梅,更是惊的数红包的手都定格。不要一秒,那老父亲就点头,“好哇,给孩子认个干爹,这是大好事。”
老婆子也笑,满脸都是幸福。我则脸臊,发热,不好意思看陈朝,嘴里问:“这样好吗?”
“好,就看你同不同意。”
抬头,冯素梅坐在那边,目光怔怔地看我。我思索两秒,也不说话,起身就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