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筒笔直的白光刺破黑夜,整齐划一的皮靴脚步声,像是齐刷刷的鼓点。
莫子昂和洛小狸对视一眼。
堕落之都的人来了。
他们要争取到组织的人和当地警察救援赶到。
两人极有默契,噤了声,绕着斗兽场的环形铁丝网与他们兜圈子。
手电筒的光暴露了他们的位置,让洛小狸他们能巧妙的避开。
斗兽场的四层观众席有一条通往外面的台阶甬道,阴暗冗长,只是用来给处决的人放行的,角落里堆满了泛着血腥味的不知名脏器。
洛小狸只觉得一阵反胃,她没办法想象从这里走向斗兽场的人是怎么一种心态。
游神间,手臂被旁边的男人拉了一把,他用力很猛,她被扯的踉跄了几步,不得已跟着他的步调往前狂跑。
鞋子踩在积水上发出声音来。
他却浑然不觉。
在他们跑出长廊的一瞬间,身后斗兽场的应急大灯骤然亮起,光芒撒满了他们背后,枪声接连响起。
莫子昂下意识地将身边的人往前一拽,挡在她身后。
他牵扯间,姑娘头上的发绳在一路颠簸狂奔中松开,黑发散落下来,柔软的几缕擦过他的脸颊,那双乖顺无比的黑眸带着几分惊讶地看着他。
男人站在她身后,背后是骤然亮起的光芒,衬得他身形颀长。
像是一瞬间,挡住了所有的风雪。
她愣在原地,心砰地震颤一下,始料未及
。
很多年,没有人这么义无反顾地保护她了。
像对待小女孩一样。
子弹带着风声在他们脚边炸开,震得两侧墙壁上的斑驳的墙皮簌簌往下脱落。
洛小狸边往前跑边冷静地分析:“前面上一楼,左转是通往大厅的门,右转是偏门,两边应该都有人守着,硬闯出不去,直走上二楼,从阴面二楼的窗户翻出去。”
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二楼房间的门板被莫子昂一脚踹开。
洛小狸也不含糊,拿出装着的安全绳,来不及多加固定,一端往自己手里缠了几圈,另一端交递在莫子昂手里。
“这次换你先下。”她抬头瞪他一眼,示意男人别磨蹭。
腰间一紧,莫子昂顺势将人抱了起来,一脚踹开房间的窗户。
夜风呼啸着往里刮,他改为单手拎着人,放到窗台上,整个人身躯挡在她面前。
明明是有几分暧昧的举动,在他做来却全无引起遐想的意味,反而对待物品一样,将人拎上了窗台。
洛小狸坐在窗台上,双脚悬空,瞪圆了好看的眼睛,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三队的拎起来,真的是拎着衣领拎起来。
她有些烦躁,又有些不开心,但是时间紧迫,来不及同这个男人理论,她纵身往下一跃。
二楼高度不低,安全绳慢慢往下放,她双腿叉开,踩在墙壁上,借着摩擦力延缓下降的速度。
刚刚下滑了几厘米,莫子昂似乎确认了绳子没有问题,正准备加快速度,手中缠绕的部分毫无征兆的发出一阵被撕扯开的闷响。
他反应极快,半个身子探出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夜风烈烈,吹动他额前的碎发。
她的心一紧。
他的手臂上青筋紧绷,下颚线绷成凌厉的弧度。
安全绳断裂的那一刻,洛小狸的心跟着仿佛坠了下去,漂浮在黑暗中,被人捞了一把。
她微微张开紧闭的眼睛,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
手电筒的光柱晃过来,她心里一紧。
接踵而至的脚步声,让两人的心都沉了下来。
洛小狸低头目测了一下自己离地面的距离,狠了很心,抬头对莫子昂道:“你快松手,后面来人了,我这个高度跳下去不会有事的。”
哪知,男人仿佛没听到她说话一样,整个上半身探出,另一只手臂也探了出来,朝她伸开。
洛小狸拧不过他,索性朝他伸出手,被男人一把拉住,腿腰同时发力,把悬在半空中的人提了上去。
他的眼神很沉,似乎事情到了什么困难地步都能在他这里轻松化解,带着几分混不吝的模样,又沉稳冷静。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摘到斗篷的样子,似乎总是爱笑的。
莫子昂将人提了上来,闪身推到一边的衣柜后面,“趴好!”
洛小狸依言趴下,房间里的床和柜子挡住了她的身影。
与此同时,发现二楼异常,堕落之都的人手拿着枪赶过来,一眼就在众多房间中看到了被踹开门板的那间。
他们都是刀口上舔过血的人,不畏惧死亡,拿着手里的枪冲房间里一阵扫射。
子弹狂风暴雨一般扑在柜子上,木桌上。
精美的酒柜和屏风被打的稀巴烂,液体玻璃碎了一地。
洛小狸见过很多人用枪,但是眼前这个男人。
她舔了舔因为紧张而有些干裂的唇角。
他背后紧紧贴靠在门板的后侧,唇角勾了勾。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玩枪。
真的是玩,修长的手指,在扣上枪身的那一刻,他周身气场都变了,整个人透着极致危险的冷意,漆黑的眸子里像是淬过毒般,冷静的看过去,又带着一丝痞坏的漫不经心。
诱人到了骨子里。
一阵扫射后,房间外的人端着枪开始试探性的接近。
说时迟那时快,门板后的男人幽灵一样窜了出去。
她听见一连串的枪声。
一声声穿透她的心脏。
洛小狸的心猛地跟着往下坠落,她手指握着枪托,握得指尖泛白。
右手里,是他一刻钟前塞进她掌心的定位器。
她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他是在给她,给救援争取时间。
想冲出去和他并肩奋战,但是理智又在叫嚣着,让她坚守在原地,一步都不能离开。
窗户敞开着,“呼呼”刮进来的夜风吹得她手指发麻。
夜空中突然蹿上一枚亮光,在空中开出大朵绚丽的烟花。
组织的救援到了。
洛小狸猛地站起身来,门口窸窸窣窣的一阵脚步声响起。
她顿了下,抬起手里的枪,笔直的对准投过来的阴影。
男人走路的步子很稳,除了眉骨上沾了几道血痕几乎看不出他刚刚经历过什么。
她心中一喜,刚开口。
面前的黑影压了下来。
他纤长漆黑的睫毛颤动着,温热的气息吞吐在她耳侧,眼睛紧紧闭着。
像个骤然失去了电源的玩具娃娃。
“莫子昂,莫子昂,你怎么了?”她费力的托住他的胳膊,将人扶起来。
眼神接触到他的深色风衣上,湿漉漉的一片可疑的痕迹晕染开。
探手轻轻一碰,昏迷中的人眉头紧皱起来。
她的指尖被染的血红一片。
明明她也受过枪伤,没有医疗条件的时候自剜子弹的事情都做过,却偏偏看到他受伤,心口仿佛有一排细细的针不停的轻戳着。
她没有发觉,自己搀住他的手一直在发抖。
组织的救援很快,索性他的枪伤都不在致命的位置上。
洛小狸抱着双臂站在窗边,身后窸窸窣窣一阵响动。
组织里的医生正在给莫子昂将伤口里的子弹取出来。
他们来的匆忙,没有麻药,消毒只能用酒精。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不知是不是受了伤的缘故,眼神里素来的冷冽收敛了起来,空落落地盯着床角,眼神又几分柔软。
医生将沾满了血的纱布取下来,拿了新的给他层层缠绕在伤口上。
洛小狸不禁想起来他满身的伤疤。
她明明不是个心软的人,也早就没有了那种矫情的小姑娘心思。
她心狠起来曾经顶着高烧在暴雨里解救困在海盗船上的人员,高烧暴雨和长时间的大量体力
消耗让她差点死在那场救援中。
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
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不强势就会被其他小孩子欺负。
只要哭鼻子,他们就会变本加厉。
她年龄最小,个子也最矮,不会装乖嘴甜讨喜,经常被比她大的孩子欺负了去。
就算告状到院长那里,也是个不讨喜的性子。
有一次被锁在孤儿院后院的鸡笼里,过了整整一夜才被想起来。
大院的阿姨找到她时,小女孩头发衣服上蹭的全是鸡粪,脸都哭花了,在笼子里靠着一只芦花鸡,冻得小脸青紫。
这件事被告到院长那里去,罪魁祸首也只是撒娇卖萌就博得了院长的同情,三两句话加一包小饼干将洛小狸打发了去。
那是从那天开始,她不再不哭鼻子。
谁欺负了她她就以更疯狂的方式还回去,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也好。
她像个疯子,逮住谁欺负她就咬谁。
也是从那之后,再也没别的小孩子敢来欺负她了。
医生将剪刀放到桌子上,淡淡地起身:“好了,伤口千万别着水。”八壹中文網
洛小狸回过神来,目光看向莫子昂。
自始至终,床上的男人都一声不吭,仿佛没有疼在他身上。
救援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
从浴血奋战到解救被困在这里当做物品贩卖的少年少女。
天边的黑暗里泛起金粉色。
洛小狸将后最一间笼子的门锁扔到地板上,她转过身去,走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
外面的阳光透过窗棂一格一格的照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