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羊腿够吗？”
跟齐思亮那个憨憨不同，齐思明一听就明白是什么意思，听说汤品部缺羊腿，便去仓库拎了两条过来。 “够了够了，谢谢厨师长。”
林旭提了提两条羊腿，随手递给了几个帮厨，让他们开始摆弄。 齐思明说道： “负责仓库的名叫王超，是我爸的一个干儿子，啥本事没有，就会拍马溜须狐假虎威，刚刚我已经给了他点教训，要不要给他开了？”
他很好奇，明明一句话就能开除的人，为什么要绕一圈给自己弄个厨师长呢？ 林旭笑着说道： “我要开除了，仓库不定会交给谁负责呢，先这样吧，等我把整个后厨摸透再说。”
反正落户名额不会那么快下来，自己就算一天时间把燕京饭店整好，大概率也是到年底才有名额。 趁着这个机会，就好好锻炼一下自己的管理能力吧。 以后有机会了，就让公司开展类似的业务。 反正身上一堆外挂呢，不用白不用。 很快，汤品部的人就把羊腿给剔了出来。 熬羊汤，骨头和肉要分开，不然肉煮烂了，骨头的香味还没出来，那就太失败了。 最好的羊汤还是那种羊汤馆熬的，用一口超级大锅，下面垫着各种羊骨头，脊骨、腿骨、棒骨等等，上面是整扇的羊肉和羊腿。 这样炖出来的汤才够香够鲜。 闲着没事，林旭把沾汁羊肉的蘸汁方子写了出来，让汤品部中午做一道沾汁羊肉给后厨的师傅们尝尝鲜。 离开这里，林旭去其它部门转了一圈，然后溜达着去了仓库。 刚到门口，就看到一个三十来岁的光头男子，正拿着纸巾擦着鼻血。 这位应该就是王超了吧？ 刚刚齐思明说给了他一个教训，林旭还以为骂了一顿呢，但现在看来，叛逆青年齐思明骂人的功夫应该一般。 所以才选择了动手。 从垃圾桶里那多得已经冒出来的带血纸巾上能够看出，齐思明下手挺狠，不然也不会流这么多血。 “把仓库的出货单拿来我看看。”
高端饭店的仓库，是有专人负责的。 哪个部门领了什么食材，都要记录下来，这样食材有问题可以追踪到整个使用流程，同时也方便查账，防止有贪墨的情况发生。 “你是……哦，林总监啊，你看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随便翻翻。”
没多久，这人就递来一个账本。 不得不说，王超还挺负责的，居然忍着鼻子流血的痛苦，把两条羊腿记录了下来。 【面点部齐思明领取羊腿两条，重量9KG】 九公斤，也就是十八斤。 但刚刚林旭掂了掂那两条羊腿，一共也就十一斤八两而已，跟出货单上的重量有好几斤差距。 “林总监看完了吗？我还得做汇总呢。”
林旭随意翻了两下，把出货单递给了王超，随即问道： “进货单我能看看吗？”
“可以啊……林总监你这是要干嘛？查我的账吗？”
林旭反问道：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有意见？”
“没……没意见，我就随便问问，这是进货单。”
他拿着本子，随意翻了几页，越看越惊讶。 燕京饭店的生意一般，但本子上每天都要进五十斤生姜，六十斤大蒜，各种干辣椒也有五十斤了。 就连大茴香和香叶，每天也用十来斤。 乖乖嘞，林记的后厨都达不到这种用量。 原本想要留着王超，等回头找到合适人选再换掉他呢，但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 再让他这么偷下去，整个燕京饭店都要垮了。 从这点来说，齐振涛真挺失职的。 行政总厨本就是管理岗位，技术反而是次要的，但这位总厨只抓技术，管理方面一塌糊涂。 完全本末倒置。 要只是管理混乱还好说，但偷得这么明目张胆，师兄和老戴那俩钓鱼台军阀都不敢这么做呢，区区一个餐厅仓管员，却这么猖獗。 看来，齐振涛还是老老实实当个技术总厨比较好，至于行政总厨的位置，还是让给更适合的人吧。 林旭拿着手机，给老黄发了条消息： “燕京饭店这边的供货记录你有吗？”
“有，那群瘪三还让我帮他们做假账，我没答应，他们居然还威胁我要换供应商，聊天记录都存着呢，敢换我就举报！”
哦豁！ 刚刚还在发愁证据怎么提取，给老黄发消息，也是做个对照，顺便问问他有没有参与这件事。 现在看来，燕京饭店后厨的整改要比想象中容易很多。 他回复道： “赶紧来燕京饭店，仓库管理员做假账，我准备报警了，你正好出面当个证人，顺便把威胁你的证据拿出来，既然清理害虫，就一并收拾了！”
“好的，马上到！”
正发着消息呢，终于把鼻血擦干净的王超问道： “林总监，进货单您看完了没？”
林旭头也不回的说道： “没呢，稍等一下。”
“您这是要干嘛啊？”
“没什么，我打个电话。”
说完，林旭揣着进货本来到厨房门口，拨通了任杰的电话。 他没有通知叶立信，也没通知齐振涛，因为不确定通知这两人后，这件事会不会就这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毕竟这关系着燕京饭店的声誉，关系着齐振涛干儿子的前途，关系着背后一系列错综复杂的利益牵扯。 他一个外人管不了这么多，只觉得找警察是最容易解决问题的方式，同时也能让偷盗者受到应有的惩罚。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报警而是找任杰。 害！这不就是想让自家人多积累点功劳嘛。 “姐夫，这会儿忙不忙？”
“不算忙，刚跟我同事来东城支队送了份文件，怎么了林旭？”
“偷东西这种事你们总队管不管？”
电话那头的任杰顿时笑了： “这种事儿找附近派出所的民警就行了……你丢啥东西了？”
“不是，是有人长时间通过造假账的方式，从燕京饭店后厨仓库偷东西，我不知道偷了多久，反正涉案金额至少得几十万，而且还不是一个人，是个团伙，他们还威胁恐吓供应商黄老板……” 听林旭这么一说，任杰来了兴趣： “好家伙，你说得我心动了，燕京饭店是吧，我们拐个弯儿就到。”
挂断电话后，林旭没有走，而是在厨房门口，倚着门框认真翻看着上面的进货记录。 没多久，任杰和一个身材壮实的男子走了进来。 尽管两人都穿着便装，但警察特有的范儿还是展现得淋漓尽致。 假如只是单纯的偷东西，任杰不会过来。 刑警总队再渴望立功，也不能跟派出所的民警抢业务。 但涉及到犯罪团伙，还恐吓威胁别人，这不正好跟刑警的专业对口了嘛。 送上门的功劳，再推出去就不合适了。 今天任杰穿着一件陈燕给他买的皮夹克，经常出外勤的人，大冷天穿这类夹克既能保暖，同时也不耽误行动，是刑警比较喜欢穿的服装。 走到林旭面前，任杰指着旁边的男子说道： “这是我同事大壮，人呢林旭？我们先了解一下情况，真有问题的话，还得让总队那边补一个出警记录。”
“人就在里面，咱直接找他问吧。”
“行。”
林旭带着两个陌生人走进厨房，让里面的厨师们有些诧异。 后厨是禁止外人出入的，今天这位林总监怎么带头违反规定呢？ 而外面的前台经理苟俊国看着这一幕，赶紧拨通了叶立信的电话： “叶总，刚刚林总监带着两个人走进了厨房，看那派头，有点像是警察，但穿的是便装，我不敢确定。”
警察？ 叶立信说道： “我正整理文件呢，等会儿忙完下去看看。”
楼下厨房里，林旭带着俩位刑警径自走到仓库门口。 仓库门口，王超这会儿正拿着镜子，并轻轻揉着鼻子周围肿胀起来的地方。 见到林旭过来，他立马起身说道： “林总监，出货本看完了吗？我还急……” 话还没说完，任杰就掏出刑警证件亮了亮： “你好，我是燕京市刑侦总队的警察，这是我的证件，有人报警说你通过造假账偷盗仓库的财产，有这回事吗？”
王超立马慌了神。 嘴里也支支吾吾起来。 越是这样，就越说明心里有鬼。 旁边的大壮二话不说就从腰间把手铐掏出来，重重的往桌上一摔： “老实回答！”
这一下别说王超了，连旁边的的林旭都吓得浑身一激灵，险些把小时候给同桌文具盒里放毛毛虫的事情说出来。 很多场景，想象中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冰冷明亮的手铐掏出来，加上警察身上自带的威严光环，让人不自觉心里就一怯。 王超张张嘴，想说没有，但话到嗓子眼，却卡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怎么了这是？林总监，这都是谁啊？”
齐振涛大步走过来，有些好奇的问道。 王超一看，原本无神的眼中再次迸发出了希望： “干爹，救我啊干爹……” 林旭将手中的进货本递到了齐振涛手中： “齐总厨，后厨这些账本你都没看过吗？你看姜蒜干辣椒八角的进货数据，哪怕林记美食都用不了这么多，燕京饭店才几个顾客？”
调料还只是其中的小项。 一些比较重要的食材，比如干鲍鱼、海参、火腿之类的，数据也都明显有上浮，有些食材甚至都赶上钓鱼台十八座楼的用量了。 而且通过老黄送来的食材，那都是高端货，可不是三两块钱一斤的地摊货，价格都是同类产品的天花板。 这里面的金额有多少，就可想而知了。 齐振涛看着看着，手就不自觉的抖了起来。 作为一个老厨师，一盘菜需要多少主料配料，那都是一目了然的，一块肉出多少菜，甚至根本不用计算。 但这些配料，这些食材，跟平时的用量差了太多。 要是早点来看看，这些假数据早就曝出来了，但就是信任干儿子，觉得是自己人，能帮自己分忧。 然而你把他当自己人，他却往死里坑你。 “王超啊王超，你可害死我了！”
齐振涛气得嘴唇都是抖的，对眼前这个干儿子也彻底绝望了： “你们是警察吗？是的话就把他带走！”
听到这话，王超也慌了神： “是……是孟厨师长让我这么干的，还说把你整下来就给我当厨师长。”
哦豁，这就把幕后黑手挖出来了？ 任杰心里也是一乐。 好家伙还没怎么着呢，居然供出了同伙。 等会儿正式审讯就拿他这里当突破口吧。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刑侦总队那边来了两个实习警察，将王超、孟开放给带走了。 另外在王超的招供下和老黄的检举下，还带走了蒸品部厨师长和两个主厨。 一个是齐振涛的干儿子，另外两个是齐振涛的师弟。 除了亲儿子，全员叛徒。 齐振涛这眼光真是没谁了。 而且作为后厨的总负责人，齐振涛也一并带走问话。 林旭作为报警人原本也要去的，但现在后厨群龙无首，他只得留下来，暂时充当行政总厨的职责。 等到叶立信整理完文件来到楼下，听到这消息完全懵逼了。 我就整理个文档而已，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林老板，我爸没事吧？”
刚回到厨房，齐思明就一脸焦急的走了过来，之前拿羊腿时还说不动仓库的负责人王超呢。 没想到这才多久啊。 居然带走了好几个人。 林旭把大致的情况说了一下： “问题应该不大，最多是个用人不当，以后你爸还是负责技术吧，管理方面欠缺太多，可以说全是雷。”
当时他的师父，也就是孟开放的老爹，之所以把总厨的位置传给齐振涛，估计就是盘算着有一天让儿子接手吧。 一个总厨的位置居然还搞世袭罔替。 这是把自己当成精神旗人了吗？ 后厨经过最初的骚乱后，大家逐渐稳定住了情绪。 不过看林旭的眼神，更怯了。 昨天开除一个，离职一个。 原本以为今天会安生下来，结果直接把好几个人送进了局子里，而且不是派出所，是刑侦总队。 这究竟是什么人间活阎王？ 现在不仅后厨的人在怕，连苟俊国也在庆幸。 幸好当时去探店是夸来着，这要是在店里乱挑刺，说不定也会遭遇今天这种事情。 刑警总队的人啊。 还跟林旭有说有笑的。 这背景一看都不简单，怪不得能在钓鱼台横着走呢。 不行，回头得再去林旭的自强生煎。 不夸两句，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厨房里，等大家情绪稳定下来后，林旭来到外面，正好碰到了叶立信。 他说道： “不管齐总厨有没有问题，都不适合再做管理了，倒是可以让他当个技术总厨，行政总厨还是换人比较好。”
叶立信无奈的说道： “我也在发愁这件事，林总监有适合的人选吗？”
人选？ 我当个总监，还负责招聘吗？ 他想了想说道： “我先问问吧，咱午饭时候再碰头说这个。”
“行行行，我正好得去跟上级领导做个检讨，刚刚总队那边打电话说涉案金额超过了八十万，在我调来之前他们都这么干了好久……老子还得给前任擦屁股，真够晦气的。”
等叶立信走后，林旭拿着手机在钓鱼台群里把这事儿简单说了一下： “现在燕京饭店的中华礼仪厅缺一个行政总厨，你们有人选的话记得推荐一下，要是廖主任同意，你们来也行。”
既然让自己推荐，那肯定推荐自己人啊。 这样以后来燕京饭店，那不就等于回家了嘛。 刚发出来，廖主任就冒泡了： “各楼的厨师长可以试试，总厨的话，谁走敲断谁的狗腿！”
谢保民说道： “要不让老程去吧，他在二号楼时间不短了，中华礼仪厅擅长的淮扬菜、川菜和鲁菜也都擅长，管理更没问题。”
大家也觉得老程这个人选不错。 厨艺扎实，管理方面也没得说。 谢保民平时之所以浪得飞起，不就是老程的功劳嘛。 其实除了程建设，其它楼的厨师长也可以试试。 实力都不缺的，独当一面的机会也经历过不少，这会儿临危受命管理燕京饭店的后厨是没问题的。 最重要的是，燕京饭店膳食部的总监是林旭。 有自己人帮衬，开展工作将会变得容易和轻松很多。 很快，谢保民在群里说道： “跟老程说好了，下午他过去面试一下，其他楼也出几个人吧，兄弟饭店有事，咱不能藏着掖着，多去几个，让叶经理好好选选。”
林旭说道： “中午来也行，正好今天做了鲍汁鹅掌，一块儿尝尝。”
看到这条消息，一直窥屏的戴建利冒泡了： “从钓鱼台到燕京饭店路途遥远，老程一个人去我不放心，这样吧，我送他过去，也省得打车了。”
宋大海发了个鄙视的表情包： “你那是送人吗？我都不好意思点破你。”
一号楼总厨何宝庆说道： “去个总厨也行，省得把咱们看扁了，要不我也去吧，免得老戴这家伙又满嘴跑火车得罪人。”
十一号楼总厨范明发了个在下佩服的表情包： “就喜欢老大去蹭吃蹭喝也这么一副忠厚长者的样子。”
中午，齐振涛从警队回来，到这儿收拾一下个人物品就先回去了，他估计要会回家冷静几天。 最信任的人给捅了这么大的窟窿。 搁谁都得好好反思一下。 快十一点的时候，程建设和戴建利走进了燕京饭店的厨房。 林旭刚把灶上炖了三个多小时的鹅掌端下来，顺便用漏勺捞到了盆里。 鹅掌已经彻底炖透。 但想要好吃，还得加上鲍汁。 有了鲍汁，才能形成1+1>2的效果。 老戴看了一眼，冲林旭竖起了大拇指： “这活儿做得不错，是不是剩最后扣鲍汁的步骤了？”
林旭点了点头。 戴建利立马拍了一下程建设的肩膀： “你来吧老程，露一手，让大家见识见识钓鱼台二号楼厨师长的手艺。”
程建设稍稍有些拘谨，不过他也知道这个机会来之不易，便撸起袖子说道：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不过刚卤出来的鹅掌还不能扣鲍汁，得让鹅掌凉透了再扣，那样味道会更好。”
戴建利眼前一亮： “我去，老谢又偷摸琢磨出新技法了？”
———————— 本章5400字，求月票啊兄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