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怜已经用余光看到那只仿真蜜蜂了。于是他出了门往基地外面走去。
他大脑放空,想着一些有的没的,手里还拿着在基地里找到的电锯。
“我觉得这货拿到电锯后,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改变……”眼镜撑了撑眼镜。
林灵坐在他身边看着屏幕:“变得很s……好像从怂包变成了变态?不是错觉吧。”
一只丧尸从斜侧里扑出来,林灵为沈怜捏了把汗。
“嗡――”电锯声响起,电锯像切西瓜一样从那只丧尸的脑袋往下,把它劈成两半。
沈怜的脸上、衣服上没被一滴血溅到。
“面部表情平静,手一点也不抖,很稳,老手了。”
“什么老手?电锯专业户吗?”秦晴调侃。
“那他为什么个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那么……呃,那么弱?”林灵有时候在状况外。
他解决丧尸时的状态确实和他平常很不一样,现在明明是艳阳高照的白天,他却像是行走在雨夜,还是像那种穿着黑西装或者黑斗篷,手里拿着大大的黑伞却不撑开,暴雨倾盆,他却冷静又病态地淋着雨在风中行走,腰间有不合身价的低劣的烧酒。
跟迷的气质。
“笨,”眼镜翻白眼鄙视道,“你看不出来这货是想泡汉子吗?”
“对哟。”
“电锯声太大了,会把其他丧尸招来吧?”
“没关系,这是a市,丧尸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大规模的尸群已经没有了。”
眼镜这边说着,沈怜解决丧尸两三只,继续往前走,一路走走停停走到护城河边,连脚步声都是雀跃的。
护城河和来时一样,依旧死寂。他没有看到萧宁。
他皱了皱眉,四处张望,喊道:“萧宁!萧宁你来了吗?”
在他背后一条鞭子突兀地出现,电光火石之间把推进河里。
电锯带着他沉往水底,他反应过来扔了电锯,徒劳地扑腾了两下,然后往下沉。
“wocwoc发生了什么!”眼镜喊,“那不是南桔吗?!”
“南桔一直不太喜欢沈怜,但我以为她就是嘴上针对一下,没想到她是疯了么!”秦晴的声音也高了一个度。
“这个时候说这些干什么!走,救人!眼镜你去开车,我给萧宁打电话问他在哪儿!”林灵果断起身。
南桔站在岸边,静静地看着水上冒起来的泡泡,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沈怜在水底睁开眼睛,看着围绕在他身边的绿藻。
他一动不动,没有一点条件反射似的求生欲。
他抬起手,仿佛在触摸着一张脸。
他平静安详地笑着,有点痴,竟然也有了一点深情不悔的错觉――漂亮的眼睛就是有这种魔力,纵是无情也动人。
倘若有谁能见到这情景,或许也能见到不易察觉却直击人心的癫狂――他那双眼睛倾心于谁呢?
倾心于……死亡?
死亡确实在他耳边低絮,放荡地掀开裙摆,低絮着死神带来的柔情蜜意。
河底非一般地死寂着、平静着,平静得让人恍惚觉得那是个镜面组成的空间。
镜子里的人恍惚从镜面走出。
他拥住沈怜,轻吻沈怜的额头。
他轻声呢喃:“你在等谁?你又把谁当成了你生命的寄托?”
那声音从外部温柔地穿进大脑,穿进灵魂深处去。
我……在等谁吗?
镜中人的影子更加透明。
“你在等谁救你?”
救我?我当然是在等医生救我……医生?
“你溺死在了他烧给你的温水里――或者烫死――现在那温水已经沸腾得冒泡泡了。或许这个比喻并不恰当……你有了理所应当的惰性和惯性……你竟然又把生命寄托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生命就那么不值钱么!”
生命确实……一文不值。沈怜咧开一个神经质的笑。
从前有个人,他的邻居每天都会做饼,处于礼貌每天会送给他吃,他从刚开始的感激再到后来的理所应当习以为常,直到有一天,邻居没有送给他饼,他就愤怒地指责邻居:“你竟然不给我送饼!”
沈怜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难道我要死了之后变成鬼揪着医生的领子,像个泼妇扯头花一样地大声尖叫:“你竟然没能赶来救我!你这个废物点心!你去死吧!”
“你现在连死前的挣扎都没有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我是说……你真的把整条命都寄托在了他身上?就像从前那样!”
救了就是他赚的了,跟我这个人没关系了。
“你真的病得不轻,逻辑颠倒……”
呵。
“你忘了我。”
你又是谁……
“你忘了我你都没忘了找死。”
沈怜的眼前又有了走马灯。为什么是……又?
河边柳畔石桥,石桥下有杜撰的美丽桥姬。那是……古代副本杨老爷家门口的那条河?
那次的走马灯播放到哪儿了?
――“怜怜。”
――“再叫我怜怜我就揍你。”
只有这样突兀的对话,然后他就被郑清扯上水面,脱离了死亡,也脱离了那些片段。
……现在,这些片段能续上了。
――“怜怜。”
――“再叫我怜怜我就揍你。”八壹中文網
幼儿园。
――“你会为了爱情不顾一切吗?”
――“我怎么可能像故事书里的那条人鱼公主一样,那么蠢。”
小学。
――“那个跳芭蕾的姑娘挺不错的啊。”
――“……”
――“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天鹅还是死了好。
中学。
――“我谈恋爱了。”
――“恭喜。”
――“又分了。”
――“节哀。”
――“不问问我为什么被踹了吗?”
――“没兴趣。”
大学。
――“你是不是又擅自停药了?”
――“忘了吃。”
――“那你怎么没忘了找死。”
工作。
……
“你能陪我一辈子吗?”
“不能。”
――“要是他上班回来发现他不见了,会是什么表情呢?
要是他寻他遍寻无果,又会是什么表情呢?
一定是以为他寻了个犄角旮旯作死,不在人世了吧。
他会伤心吗?
他可能会长吁一口气,庆幸终于甩脱了自己这个麻烦吧。”
这是他最后一次想起他。
沈怜意识到自己一直忽略的点是什么,自己忘记了什么了。
所有人都在遗忘。冯媗忘了人性,王小燕忘了友情,唐斯文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而他,沈怜,忘了对自己最重要的那个人。徒留一团两个人的执念挣扎着。
〔其草多条,其状如葵,而赤华黄实,如婴儿舌,食之人不惑〕
古代副本里的《山海经》并不是冒牌高仿没有效用的《三哼经》,那个世界的草并不像沈怜想的那样没用,他在当时溺水濒死的时候就应该因为这棵草回忆起来了,但当时只开了个头,就被郑清从水里弄出来了……
还是因为他当时留了心眼吃了半株留了半株,药量不够所以药效延迟了?
他长什么样子来着?他盯着那个执念凝成的人,想着那些自己不曾注意的小细节。
那个人影越来越透明,沈怜却终于看到了视觉迷雾中的脸。
秀长的眉,他的眉;轻微内眦赘皮的眼睛,沈怜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他的鼻梁;薄而苍白的嘴唇,沈怜的嘴唇……
然后沈怜露出了一个死于安逸的、像是泡在煮青蛙的锅里的温水里的、圆满有魇足的笑――其实送饼的也算是来了,像平常那样送了他一张饼。
你那永不寂灭的灵魂,穿过幽暗、冷晦的永恒,终于又回到我身边。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执念凝成的影子。
他再次亲吻沈怜的额头。
“你就不能……活下去吗?”他越来越淡。
来不及了。
沈怜摸着那张虚无的脸,想象着抽离自己的五官,补上记忆中的……那张脸越来越清晰。
时间放缓,水波温柔,沈怜流下一滴眼泪。
本来该融在水里彻底消失不见,但他却惊讶地看到那滴眼泪变成了七彩的宝石。
他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他看到了自己的头发海藻般在水中缠绕,头发很长,七彩的。
随机异能,随机觉醒。
他确实可以活下去了,只是,要活得像一道醒目的彩虹。
“看,天不亡你。”
平静的河面有了漩涡,看得南桔心里一紧。
一个人从那漩涡中浮起,顶着漫天令人尴尬的樱花花瓣。
那个人的七彩色头发长到拖地,华丽到刺了人的眼。
“你为什么非得杀我呢?”
南桔一鞭挥去。
系统商城里的东西都很靠谱,沈怜还没来得及干什么,就有一道看似是白色其实是因为七彩快速旋转的光割断了她的喉咙。
沈怜想叹一口气,又突然觉得无端有点鳄鱼的眼泪,于是又生生收住。
凌乱的脚步声渐近,他听到了萧宁喊他名字的声音。
异能者小队终于赶到了现场。
“你怎么样?!”萧宁急急地冲上来。
沈怜向着萧宁报平安,然后解释发生了什么。
所以他没有看到,秦晴看他时震惊而又有些不忍的脸。
“0343号玛丽苏已确认身份,0343号玛丽苏已确认身份。坐标已发出,组织可立刻清楚,组织可立刻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