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昭国一直都有状元簪花的传统,起先只是状元有簪花,慢慢演变成三鼎甲簪花,这些簪花是御赐的,具有十分非凡的意义,每个昭国的千金都以得到三鼎甲的簪花为荣。 没错,三鼎甲的簪花是不送男子的。 但一般也不会随随便便送给女子,一则,这是御赐之物,大家都很珍惜,二则,也担心厚此薄彼得罪了什么人。 前朝就发生过这样的事——一位状元郎将自己的簪花送给了某位青楼名妓,结果惹怒了对他暗生情愫的世家千金,那位千金的爹爹是朝中权臣,结果可想而知,那位状元郎多年仕途不顺,与他同届的榜眼与探花全进了内阁,只有他被外放到一个小县城做了县令。 当然了,这是个例。 可不论怎样,簪花是极难得之物。 要得到簪花有两个途径,一是三鼎甲进士心甘情愿地赠送,二是向三鼎甲进士提出比试,若是胜了便可赢走对方的簪花。 曾经的太子妃就是用这个法子从两位进士——榜眼与探花的手中赢走了两朵簪花,一度在昭国传为佳话。 如果没有人向萧六郎提出挑战,那么萧六郎就能将这朵簪花送给任何他想送的人,但如果有人向他提出挑战,他就必须先接受挑战,并且赢了对方才能再将簪花送给自己想送的人。 如果他不想接受挑战也可以,只是簪花也不能再送出去,这是规矩。 他主动拿出簪花,看样子是打算送人。 这就很让人眼红了。 顾娇隔壁的一间茶楼,同样是二楼,窗户打开,一名戴面纱的紫衣少女凭窗而立。 看她的衣着打扮,非富即贵,气质也不错,身旁还有侍女,应当是个簪缨世家的千金。 她看也没看隔壁的顾娇,只是扬起下巴挑了挑眉,目光落在那俊美如玉的新科状元身上,启声道:“小女有个对子想请教状元,不知状元能否赏脸?”
这是要挑战状元的意思了。 每年状元游街都会有千金向三鼎甲提出挑战,只不过真正应下挑战的人不多,而应下之后输掉的更少,迄今为止也只有太子妃成功地赢走过两朵簪花。 这姑娘胆子真大,谁呀? 众人不由地朝这名紫衣少女看了过来。 紫衣少女仿佛并不介意被人注视,她笑了笑,傲慢又天真地说道:“怎么?新科状元还怕对不上我这个小女子的对子吗?你不对也可以,那你的簪花就送不出去了哦。”
众人算是明白了,这姑娘是自己得不到,也不想别人得到啊。 好叭,虽说听起来怪可恶的,但她们有点开心,没错,状元郎,你的簪花只能自己留着,不许送给别的女人! 萧六郎冲顾娇微微地点了点头,随即遥姚地看向这名少女,眼底又恢复了一片清冷之色:“姑娘请赐教。”
紫衣少女得意道:“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下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众人一阵惊讶,这位千金好文采呀! 萧六郎几乎是想也没想,淡道:“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众人拍手喝彩:“好!”
不愧是新科状元,这对子绝了! 紫衣少女一噎,没料到对方这么快就对了上来,她不服气,又扔出一个对子:“雾锁山头山锁雾!”
萧六郎:“天连水尾水连天。”
紫衣少女:“月照纱窗,个个孔明诸阁亮。”
诸葛亮,字孔明。 萧六郎:“雪飞梅岭,处处香山白乐天。”
白居易,字乐天,号香山。 紫衣少女急得直挠头,她还想再对,萧六郎淡道:“姑娘,问题用完了。”
她是第一个挑战的人,可以有三问,后面的挑战者却一人只能有一问,这也是规矩。 她气坏了,回头对屋内的另一名穿着道袍的年轻道姑道:“姐姐!你来!”
年轻道姑喝了一口茶,优哉游哉地说道:“别丢人现眼了,回来吧,新科状元要是还能被几个对子难住,那就不配作状元了。”
“可是……”紫衣少女跺脚,冷哼着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紫衣少女打了头阵,之后又有几名胆大的千金挑战新科状元,无一例外都败了。 之后就来了个狠的,她既不考对子也不考作诗,而是让萧六郎倒背《左转》中的一段内容。 她是拿着书考萧六郎的,《左转》九万多字,这得熟练到什么程度才能指哪儿背哪儿,还是倒背。 这也太损了! 众人原本挺幸灾乐祸,这会儿却也同情起新科状元来。 礼部的官员捏了把冷汗,他就说嘛,比试应该设置规则的,比如只能对对子或吟诗作赋,不能搞这种偏题呀!这不是诚心丢人吗? 只有念过书的人才明白这题究竟有多难,可百姓不懂啊,百姓只会觉得,你不是新科状元吗?怎么连背个书也不会? 那位千金站在二楼,笑盈盈地说道:“答不上来了吧?状元郎,你的簪花是我的了!”
萧六郎不疾不徐地开口:“羽白实,析于许胜子王使子楚,冬……” 那位千金怔住了,她死死地盯着手中的书册,他他他……他竟然一个字也没有背错! “承让。”
萧六郎客气又不失疏离地移开了目光。 “还有吗?”
他问。 现场鸦雀无声,全被他方才那一段倒背如流的《左转》震慑了,一时间竟再无人敢上前丢人现眼。 萧六郎的目光落在了顾娇的脸上,眼神又有了令人嫉妒的温度:“姑娘,请出题。”
啊,到她了? 顾娇愣住了。 大家都在念诗,可她不会念诗啊。 其实是会的,只是方才只顾着去看美男,搞得她脑子里没有东西了。 顾娇眨巴着眸子,眼珠滴溜溜一转:“呃……白日依山尽?”
所有人一个踉跄! 不是,姑娘,你出的啥题啊?三岁小孩都会好么!新科状元可是能倒背《左转》的神人呐! 萧六郎唔了一声,定定地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说:“在下不会,在下输了。”
所有人:“…………” 不是吧,新科状元,你连这个都—— 众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就在此时,又一位千金挺身而出,讲了一句在场大多数人都听不懂的话。 萧六郎冷冷地看向她,也说了一段大多数人听不懂的话。 先前那名紫衣少女一头雾水:“姐姐?他们刚刚在说什么?”
年轻道姑挑眉道:“刚刚那个姑娘,用陈国话对新科状元说,‘白日依山尽’。”
“啊?”
紫衣少女一惊。 年轻道姑慢悠悠地说道:“然后新科状元就用陈国、梁国、赵国、晋国、燕国五国语言,对了下一句‘黄河入海流’。”
那丫头真以为新科状元对不上这个句子吗?以为自己能捡漏,以为自己能比那个青衣少女高级,以为新科状元会对她另眼相看。 结果就是被狠狠打了脸。 别人问的,他都会,你问的,就不会。 赢尽天下人,只为输给你。 大多数人是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那个说鸟语的姑娘,脸忽然涨成了猪肝色。 道姑的言论被丫鬟们传了出去,然后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们一大早为了看状元游街,连早饭都没吃,这会儿一个个全都饱了,牙也要掉了,齁掉的! 最终,顾娇拿到了新科状元的簪花。 她看着手里的簪花,爱不释手。 真好看! 萧六郎遥遥地看着她,眼底有着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忽然间,一个小脑袋从顾娇的臂弯下钻了出来。 “咦?花花?娇娇我要戴!”
小净空两只小手,拍拍自己的小光头说。 千金们争相伸出手来。 小弟弟,你没头发,还是送给姐姐们戴吧! 姐姐们头发多浓密呀! 小净空鼻子哼哼地撇过脸,不干,他就要自己戴! 顾娇用纱巾给小净空做了个头箍,将花花插进头箍里,小净空戴着一朵大红花,开心地晃了晃自己的小光头。 然后新科状元就黑了脸。 顾娇的目标是三朵簪花,状元簪花已经到手了,接下来是榜眼簪花与探花郎的簪花。 面对安郡王她的脑子很冷静,完全没有一团浆糊的情况,她直接就扔了一道算术题。 安郡王:“……” 其实安郡王从一开始就打算像萧六郎那样故意输给她来着,可他没料到她会出这么难的题。 谁教她的?萧六郎吗? 为毛对萧六郎那么手下留情,到了他这里就动起了真格? 安郡王深吸一口气:“在下认输。”
萧六郎眯了眯眼,看着安郡王将簪花抛给顾娇,眼神冷得吓人。 但很快,顾娇又瞄上了探花宁致远。 ——由于宁致远的相貌,目前还没人向他挑战,所以,他可以选择直接把簪花送给顾娇。但宁致远不想送,他打定主意了,要是有人挑战,他就统统拒绝,把簪花留在自己手里。 看到顾娇居然也想要宁致远的簪花,萧六郎反而不生气了。 宁致远死死地捂住自己的簪花。 他才不送呢。 他要留着当传家宝,一代代传给自己的后嗣子孙。 “把簪花送出去。”
新科状元威胁。 “不送。”
宁致远拒绝。 “不送后果很严重。”
新科状元继续一板一眼地威胁,“我是状元,我会给你穿小鞋。”
宁致远:“……” 三鼎甲进士是有资格直接进入翰林院的,状元的官职比榜眼与探花的官职高,所以状元要给探花郎穿小鞋,那是穿得上的。 古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今有我宁致远含泪送簪花! 宁致远忍辱负重地将御赐的簪花送了出去。 呜,传家宝没了。 顾娇得了三朵簪花,成为昭国开朝以来第一个集齐三朵簪花的女子,一时风头无两,竟是将太子妃都比了下去。 萧六郎是新科状元,他是今日最受瞩目的男子,而顾娇无疑成了今日最受瞩目的女子。 民间多少热议自不必提。 打马游街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之后又在新科状元的率领下穿过长安街,到达京兆府,登基名册,享用午宴,之后就能回家了。 “六郎,我总觉得不真实。”
京兆府的大堂中,冯林心潮澎湃地对萧六郎说,“一路走过来,看到那么多人看着我,我……我这辈子……都没这么风光过。”
他的风光比起新科状元不值一提,但他也从没想过要拿自己去和萧六郎比,起先中了同进士的失望早在打马游街的过程里消失得干干净净,他满腔热血,只想尽自己绵薄之力报效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