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放学之后,小郡主又来了国师殿。 两个小豆丁一起完成了吕夫子布置的作业。 完成的过程是这样的——小净空认真做了每一道题,小郡主认真画了每一个小王八。 吕夫子也不敢说她,还每回都不得不昧着良心给她的作业批个甲。 凭王八实力出圈的人,小郡主是古往今来头一个了。 一个小喇叭精已经够吵了,又来一个小小喇叭精,双声道立体循环播放,姑婆差点儿没被送上天,与太阳肩并肩。 张德全不知屋子里的某太后灵魂都被吵出窍了,他只是在替国君心疼,国君那么喜爱小郡主,天天盼着她。 但是女大不中留哇。 院子里,张德全讪讪地说道:“小郡主,咱也不能总来国师殿……” 小郡主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来探望小侄儿与堂姐,有什么不对吗!”
你是来探望长孙殿下与三公主的吗? 要不要把你手里的梳子放下来再说话? 两个小豆丁在梳马—— 马王早已逃之夭夭,眼下是黑风王温顺地趴在地上,两个小豆丁则毫无惧怕地趴在它的身上。 “你真的头发真漂亮。”
小郡主一边为黑风王梳鬃毛,一边奶唧唧地说。 黑风王对人类幼崽的容忍度极高,他们梳他们的,它休息它的。 它不再像在韩家时那样,时刻紧绷着自己,时刻戒备,不允许露出一丝一毫的疲态与柔弱。 没人要求它成为一匹永不倒下的战马。 它可以歇息,可以偷懒,也可以享受十五年不曾享受过的闲暇时光。 它不再为主人而活,不再为等候而活,余生它都只为自己而活、为同伴而战。 并肩作战不是任务,是本心。 屋内。 顾娇做完了第三个小人儿,她做了一整天,眼睛都痛了。 “这样就可以了吗,姑婆?”
顾娇将小人递给庄太后问。 姑婆点点头,对一旁的老祭酒道:“还没写完?”
“写完了,写完了!”
老祭酒放下笔来,将字条一张张地贴在了小人的背面。 姑婆所说的法子其实很简单,但也很粗暴——厌胜之术。 俗称扎小人儿。 在这个封建迷信的朝代,厌胜之术是被律法明令禁止的,因为大家都信,并且认为它极其恶毒,与杀人放火差不多,还阴损。 “银针。”
姑婆说。 顾娇拿出银针扎在小人儿的身上,打趣地问道:“姑婆,你不怕把阿珩扎死了吗?”
庄太后淡定地说道:“这又不是阿珩的生辰八字,是萧庆的。”
顾娇:“……” 庄太后又道:“再说了这玩意儿也没用,一点用没有。”
她的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幽怨。 仿佛自己亲身试验过,浪费了大量精力心力,结果却以失败告终似的。 顾娇好奇道:“你怎么知道?姑婆你试过吗?你扎过谁呀?”
庄太后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对面的老祭酒,轻咳一声道:“没有谁。”
顾娇将姑婆眼神尽收眼底,对姑爷爷心生佩服,能在姑婆的手段下活下来,真是顽强且强大。 顾娇继续做小人儿:“小人儿做好了,接下来就看怎么放进韩贵妃宫里了。”
月黑风高。 一个穿着太监服的小身影钻过冷宫的狗洞,顶着一头草屑站起了身来。 冷宫的墙体外,一道年轻的男子声音响起:“我在这里等你。”
“知道了。”
小太监说。 “你自己当心。”
“啰里吧嗦的!”
小太监鼻子一哼,转身去了。 小太监在皇宫里大摇大摆地走着,一直到前方的宫人渐渐多起来,小太监才肩膀一缩,做出了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小太监来到一处散发着阵阵花香的宫殿前,叩响了紧闭的朱门。 “谁呀?”
一个小宫女不耐地走过来,“娘娘已经歇下了,什么人在外敲门吵闹?”
小太监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敲。 小宫女烦死了,拿掉门闩,拉开院门,见门口是一个身形娇小的太监。 太监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其容貌。 小宫女问道:“你是什么人?半夜也敢闯我们贤福宫!”
小太监依旧没说话,只是淡淡地抬起头来。 恰巧此时,一名年纪大些的嬷嬷从旁走过,她一下子看见了那双在夜色中灼灼逼人的瑞凤眼。 她双腿一软,险些跪下。 小太监,确切地说是上官燕正色道:“我要见你们娘娘。”
嬷嬷忙去内殿禀报。 不多时,她折了回来,屏退那个小宫女,客客气气地将上官燕迎了进去。 所有宫人都被清退了,一路上十分清净,只有这位嬷嬷领着上官燕穿梭在错落有致的庭院之中。 宫里每个娘娘都有自己的人设,譬如韩贵妃礼佛,王贤妃种花。 二人绕过抄手回廊,在一间屋子前站定。 嬷嬷守在门口,对上官燕说道:“娘娘在里头,三公主请。”
上官燕进了屋。 王贤妃端坐在主位上,如同云端高阳。 她见到上官燕,眸子里掠过一丝并不遮掩的诧异,随即她走过来,温和地请上官燕在桌边坐下。 上官燕很客气,等她先坐了自己才坐。 这,是从前的任何后妃都没有过的待遇。 作为太女,除了太后与帝后,其余所有人的身份都在她之下。 王贤妃笑了笑:“燕儿今日倒是客气。”
上官燕道:“今时不同往日,我已不是太女,自然不能再摆太女的架子了。”
王贤妃喝了一口茶,眸光动了动,说道:“我听说燕儿伤得很重。”
上官燕直言:“实不相瞒,我是假伤。”
王贤妃愕然。 上官燕笑道:“以娘娘的聪明,早已猜到了不是么?”
王贤妃垂眸:“本宫是惊讶,你竟有胆子在本宫面前承认。”
上官燕说道:“我是带着诚意来的,自然不会对娘娘诸多隐瞒。”
王贤妃:“太子伤害你,韩家人又去行刺庆儿,你会想办法驳回一局实属情理之中。”
“我可不是只想驳回一局。”
上官燕的大胆与露骨让王贤妃有些招架不住。 王贤妃张了张嘴:“你……” 上官燕的神色忽然变得郑重起来:“我想做回太女,请贤母妃帮我。”
王贤妃的眼底再次掠过一丝惊诧:“这……本宫会替你在陛下面前说说好话,可能不能要回太女的位置,就不是本宫能决定的了。”
上官燕笑了笑:“贤母妃,我带着诚意来,你又何必再遮遮掩掩?一个十岁的六皇子真的能比我靠谱吗?”
王贤妃垂眸喝了一口茶:“本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上官燕淡淡说道:“婉妃被打入冷宫,她的皇子交由贤母妃抚养,贤母妃什么都有了,就缺一个可以上位的皇子而已。但恕我直言,比起胥王、凌王、璃王,十岁的六皇子的战力实在有些不够看,就连被废去太子之位的上官祁东山再起的可能性都比六皇子称帝的可能性要大。”
王贤妃捏紧了宽袖下的手指。 上官燕接着道:“王家是能与韩家比肩的世家,只可惜,立公主为储君这种事永远不可能发生在了大姐与二姐的身上,贤母妃很不甘心对吗?凭什么我是公主,我就能被立储?我想告诉贤母妃的是,人与人生来就是不一样的,我的起点就是这么多兄弟姐妹的终点,哪怕我龙搁浅滩,只要我想回来,也依旧拥有最大的胜算!”
王贤妃淡淡笑了笑:“轩辕家都没了,你还有什么胜算?”
上官燕笑道:“我还有贤母妃你呀,只要贤母妃肯帮我,我便助贤母妃成为皇后,王家日后便是我的母族!”
“口说无凭,我立字为据!”
这个诱惑太大了。 王贤妃良久没有吱声。 桌上的香都燃了半截,王贤妃才低低地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上官燕自宽袖中摸出一个锦盒放在桌上:“请贤母妃将盒子里的东西,放进韩贵妃的寝殿。”
…… 但以为这样就完事了吗? 并没有。 上官燕脚步一转,又去了宸宫。 …… “只要宸母妃肯帮我,我便助宸母妃成为皇后,董家日后便是我的母族!”
…… “只要德母妃肯帮我,我便助德母妃成为皇后,杨家日后便是我的母族!”
…… “淑母妃见外了,以后都是一家人,陈家就是我的母族!我一定助淑母妃成为皇后!”
…… “昭仪娘娘请放心,只要你我联手,后位与太女之位就会是我们两个人的!我没有母族了,日后还得多多仰仗凤家呢。”
…… 所有小人儿都送出去了,上官燕双手背在身后,长呼一口气。 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