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娇没回答顾瑾瑜的话,而是看着府邸外搬运箱子的长龙,唔了一声,道:“是吧?你也觉得排场太大了。”
顾瑾瑜笑着看了顾娇一眼:“上国的世家千金出嫁,排场当然大了,姐姐当年在乡下成亲时,怕是连一担嫁妆也没有吧?难怪姐姐心里不舒坦,换作是我,也会意难平的。自己供出来的相公,到头来成了别人的,可惜姐姐这些年的付出了。早知如此,姐姐当初就该听父亲的话,与萧珩断绝关系,好歹也是姐姐不要他,趁着风头没传到京城来,父亲兴许能为姐姐寻一桩不错的亲事。如今全京城都知道姐姐是被小侯爷下堂的糟糠妻,谁还敢娶姐姐过门啊?”
那边,有个箱子在马车上卡住了,几人推也推不动,拽也拽不下来。 顾娇过去帮忙。 顾瑾瑜冲着她哎了一声,这一回,她没能叫住顾娇,她想了想,提前裙裾追了上去。 “二小姐!”
一名丫鬟跟着追上来,“您要去哪儿啊?不是说好了去铺子里取首饰的吗?顺便去绣楼将嫁衣的尺寸也改一改。”
顾瑾瑜望着顾娇的背影说道:“待会儿再去一样,我那个傻姐姐要出糗了,我怎么也该阻止她才是。姐姐!你别冲动啊!”
她追着顾娇来到那辆马车前。 车内躬身站着一个在卸货的车夫,他用力将箱子往外推,奈何箱子卡得死死的,不仅如此,他的手指也被卡住了。 顾娇看了看,自腰间抽出匕首,正要去撬松箱子,顾瑾瑜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姐姐!你要做什么?就算你再怎么不高兴,也不能做出毁坏人家嫁妆的事情啊!”
一旁的人纷纷朝二人看了过来。 来这儿送货的是京城本地的商铺伙计,他们不认识顾娇,自然不清楚她便是这座府邸的少主人。 顾瑾瑜忙对众人道:“不好意思,我是定安侯府的二小姐,她是我的姐姐,她只是一时想不开,但我想她是无心的,你们千万不要怪罪她。”
众人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什么有心无心的,不过他们瞧着顾娇手中抓着匕首,再结合顾瑾瑜的话,顺理成章地便认为顾娇是来找茬儿的。 奇怪了,这户人家才搬来,就与人结仇了吗? 顾瑾瑜语重心长地劝诫道:“姐姐,你不要做傻事啊,我知道你心里嫉恨燕国的千金抢了你的夫婿,可不论怎样,你都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种事来啊。你这么做,把祖父的脸往哪儿搁?把父亲的脸往哪儿搁?又把哥哥们与整个定安侯府的脸面往哪儿搁?”
众人这回听明白了。 原来这户新搬来的大户人家就是燕国的安国公父女呀,安国公千金不是与昭都小侯爷定了亲吗? 难道小侯爷早就有过一任原配妻子? 顾瑾瑜哽咽道:“小侯爷在乡下落难时,你救了小侯爷,让他做你的相公,如今他恢复了身份……虽然我也心疼姐姐今日才知晓真相……” 所以是这个姑娘曾经救过小侯爷,并挟恩图报让小侯爷娶她? 并且她一直都不知道小侯爷的身世? 小侯爷连身世都不愿意告诉她,可见当初并非真心实意娶她。 一定是被她威胁的。 顾娇看向顾瑾瑜,神色很淡:“说完了没有?”
顾瑾瑜哀求地摇摇头:“姐姐……我求你……不要做傻事……你现在去侯府认个错,祖父与哥哥们肯定还是愿意将你认回来的……” 众人更惊讶了,原来这个大小姐一直没有被侯府承认过吗? 一个店铺的伙计小声嘀咕:“啊,好像是听说……大小姐自幼是在乡下长大的……上不得台面……” 顾娇无语地睨了顾瑾瑜一眼,抽回手来,一匕首朝箱子底部刺去。 “姐姐——”顾瑾瑜花容失色! 众人来不及阻止,顾娇已经将箱子撬了起来,马车上的车夫成功拿出了被夹肿的手指,他长松一口气。 再晚一点,他这根手指要废掉了! 马车外,一个伙计望着被顾娇搬下来的箱子,大惊失色地说:“哎呀!箱子坏掉了!这可是上等的红木箱子啊!里头装的是全是今年时兴的珠宝!不会也被戳坏了吧!”
是在搬运途中坏掉的,问起责来,他们这些伙计把命搭上也赔不起! 顾瑾瑜痛心疾首地说道:“姐姐,我都说了你不要这样……你心里再怎么不痛快……也不能拿这些东西撒气呀——” 她话音刚落,人群里传来一阵骚动,随后听见方才被顾娇救了手指的车夫说:“不好,是国公府的管事来了!”
顾瑾瑜看着顾娇,唇角不屑地勾了勾:“姐姐,你一会儿可别再冲动了,那一位是国公府的总管事,你若是惹到他,可就……” 她才说到一半,管事杀气冲冲地来到顾娇面前,狠狠地瞪了顾娇一眼:“谁让你搬箱子了!”
顾瑾瑜轻声道:“这位管事,你不要生我姐姐的气,我姐姐……” “手不疼吗!”
郑管事叉腰道。 顾瑾瑜一愣。 其余的车夫伙计也齐齐一惊。 郑管事是学了昭国话的,他这会儿讲的就是昭国话,因此在场所有人都能够听得明明白白。 他方才是在问……手不疼吗? 顾瑾瑜疑惑地眨了眨眼,来到郑管事面前,站在顾娇的身边,说:“实在对不住,我姐姐弄坏了你们的箱子,不过你们放心,我们定安侯府一定会赔偿你们的损失的,请你们不要怪罪我姐姐,我姐姐也是太难过……太生气……” 郑管事瞪向顾瑾瑜,没好气地说道:“你是谁?我和我家小姐说话,你插什么嘴!”
顾瑾瑜又是狠狠一愣。 她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你家小姐?”
郑管事说道:“对呀!她就是我家小姐!”
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顾瑾瑜目瞪口呆,脑子里嗡的一声空白了。 郑管事是何等精明之人,她口口声声与自家小姐姐妹相称,言语间却全部是在告自家小姐的状。 自家小姐低调,不爱炫耀自己身份,她是不是就以为逮住自家小姐的小辫子了? 哎哟呵,国公府没有纳妾的传统,后宅一片安宁,他一身手艺无处施展,来昭国倒是碰上了哩! 郑管事将捋了捋袖子,朝顾瑾瑜走了两步,颐指气使地说道:“我家小姐是国公爷的掌上明珠,这些东西全是我家小姐的!我家小姐爱怎么弄坏,就怎么弄坏!她就是全拿去烧了,烧着玩儿,也是她乐意!干你什么事!”
“我……”顾瑾瑜被怼得无话可说。 郑管事步步上前,顾瑾瑜被逼得步步后退。 郑管事呵呵道:“别一口一个姐姐的,和我家小姐攀关系,你配吗?”
顾瑾瑜整个人都懵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不是被小侯爷休妻了吗?怎么又成了安国公府的千金?她明明只是一个在乡下长大的丫头! 不知是太震惊还是太嫉妒,她整个人都轻轻地颤抖了起来,指甲掐进掌心,几乎掐出了血迹。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顾娇:“你……你不是去幽州了吗?你怎么会——” 恰在此刻,又一辆马车从另一个方向驶来。 是老侯爷与顾长卿从朝中归来了。 许是注意到了国公府门前的动静,二人下了马车后,径自朝这边走了过来。 “出了什么事?”
顾长卿蹙眉问。 顾瑾瑜看见祖父与大哥,先是一怔,随即脑海中灵光一闪,如同见到了救命的稻草,含泪说道:“祖父!大哥!姐姐她原来不是去幽州了!她偷偷跑去燕国了!还做了国公府的千金!”
祖父一向最讲规矩,他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孙女跑去别人家做女儿。 何况,还是另一个国的,这只怕已经构成叛国的罪名了。 祖父是将军,他绝不会容忍这种行为的! 顾瑾瑜满怀期待地看着老侯爷,老侯爷却只是眉心一蹙:“和你说了多少次,你不是我孙女,不要叫我祖父。”
顾瑾瑜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从前祖父再怎么不喜欢她,也不会闹到明面上,如今竟然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落了她的颜面! 为什么! 顾长卿则是看也没看顾瑾瑜一眼,来到顾娇身边,冰冷的脸色都柔和下来:“这么大的太阳,怎么出来了?”
“过来看看义父。”
顾娇说。 老侯爷双手背在身后,高冷着一张脸,两眼望天,重重地清了清嗓子。 顾瑾瑜的心底莫名涌上一股奇怪的错觉:祖父是在吃醋吗?怪那丫头只看义父不看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