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技能发动后。 老人身体微微颤动。 但也仅仅是颤动了一下。 若不是伊凛一直注视着老人的动作,或许连这轻微的颤动,也被忽略过去。 然后,老人落下脚步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那眉目间流露出一丝意外,朝伊凛望了过来。 突然—— 万籁俱寂。 当然,本来周围就不吵。 但在老人望过来时,伊凛心里头居然生出一种万籁俱寂的感觉来。 那种心跳被踩拍子的感受,终于消失。 老人的脚,无声落在地上。 伊凛的心脏,也没有原地爆炸。 在伊凛身后,凌无言目光呆滞,身体一软,坐倒在地。 被吓得。 就像是紧绷的弦骤然放松,让他忽然间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凌无言浑身湿透,刚刚那短短的几十秒,竟让他觉得,比不久前才经历的预备使徒试炼,更要恐怖十倍……百倍。 【灾厄缠身】……无效。 伊凛低下头,默默收起了血茉莉。 他清楚,十米外老人的身份。 伊凛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人。 只是,在这个“时间点”,伊凛还不认识老人。 老人也不认识伊凛。 所以,伊凛只能选择了沉默。 老人回想起刚才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的怪异感。 轻咦一声,但也没有在意。 毕竟,谁会在意被蚊子叮了一下? 老人站在十米外,打量伊凛好一会。 突然开口:“你就是欺负了我宝贝孙女的王八蛋?”
“?”
伊凛表情稍微呆滞了数秒,然后缓缓从兜里掏出手机来。 “我打个电话?”
老人轻哼一声。 似是完全没有在意伊凛的任何小动作。 哪怕伊凛从裤裆里掏出一门激光炮,他也有信心在王八蛋开炮前,一巴掌将激光炮拍碎。 嘟嘟嘟—— 嘟嘟嘟—— 嘟嘟嘟—— 足足等了好一会,见老人面色越发不善,电话总算是接通。 “嗯……喂?”
莫莉的声音,弱弱地响起。 伊凛面无表情,没有半句废话,直接说道:“如果你不想我被你爷爷一巴掌拍死的话,就请莫大小姐好好跟你亲爱的爷爷解释一下,我到底有没有欺负你!”
最后“欺负你”三个字,几乎是从伊凛牙缝中挤了出来。 “好像是有过?”
莫莉语气有几分不肯定。 “……” 十米外,老爷爷面无表情抬起了巴掌。 莫莉思索了三秒。 如果她不解释的话,以她爷爷的性格,说不定真的会将伊凛一巴掌拍死。 于是莫莉语气一软:“把手机给爷爷。”
伊凛对老人指了指电话,然后抛了过去。 老人一把接过电话后,那冷峻的脸上瞬间秒换上一副宠溺的笑容:“乖孙女儿啊~” “巴拉巴拉巴拉……” “嗯?”
“巴拉巴拉巴拉……” “哦——” 老人忽然望着伊凛,拖长尾音,意味深长。 至于莫莉跟她爷爷说什么,伊凛就不得而知。 但有一点伊凛没有夸大。 眼前这个老人,的确能一巴掌拍死现在的自己。 不对。 连一巴掌都未必用得上。 伊凛很清楚眼前这个老人的身份……与实力。 莫人敌。 年龄……不详。 莫莉的爷爷。 一身古武术几乎锻炼到极致。 能在枪林弹雨中信步闲庭。 能徒手火中取栗,毛发无损。 据说在十年前,塔纪元降临前,便在不携带氧瓶状态下,徒手攀上珠穆朗玛峰顶端,并在珠峰顶上吃了一顿野餐。 莫人敌,号称龙国最强的男人。 而且,也是伊凛所知道的,唯一一位属性值爆表,却因为拒绝了塔的召唤,而没能成为使徒的纯人类。 …… 【你相信有神吗?】 【YES/NO?】 然后莫人敌选择了“NO”。 原因无人得知。 但后世流传的各种野史,却众说纷纭。 而后来伊凛无意中听莫莉提起,似乎是因为莫人敌…… 不懂英文。 所以才点了“NO”。 在伊凛回忆莫人敌信息时。 莫人敌终于是腻歪歪地和乖孙女儿莫莉通完电话。 然后瞬间又换上一副高手无敌的表情,平静地朝伊凛望了过来。 一老一少。 一大一小。 大眼瞪小眼。 咕咚。 凌无言默默吞了一口口水。 他觉得气氛有些诡异。 便默默后退一步。 听伊凛的话,当一个小透明。 莫人敌将伊凛的手机丢了回来。 然后沉默了足足5分钟。 莫人敌这才缓缓开口:“男朋友?”
伊凛很认真地摇摇头:“不是。”
“哦——” 莫人敌板着脸,然后又问:“普通朋友?”
伊凛连忙点头:“是!”
只要您老肯信。 然后莫人敌也没有继续往下问,伊凛也不知他是否相信。 因为有时候,因为有些话,明明就是事实,但却无法让人信服。 这种事,并不少。 莫人敌大手一挥,哼了一声:“跟我来。”
莫人敌也不知是不是想要教训伊凛,那一声轻哼,似乎带着某种古怪的魔力,让伊凛浑身微微一震,喉咙涌出了一股腥甜。 细品,竟是涌出了一点血。 真不愧是……龙国最强的男人。 伊凛心中默默比较。 他想起自己在鬼雾山时,BUFF加身的状态,是否能比肩莫人敌。 想了半天。 伊凛在脑中模拟了7种场景,也无法得出结论。 因为哪怕是在后世,伊凛也从未亲眼见过,莫人敌使出全部实力来。 血肉之躯,深不可测。 这就是伊凛对莫人敌的评价。 莫人敌虽然一言不发,但那副姿态,无疑是在说:跟我来。 手里头电话已经挂断。 伊凛也没打算回拨,问莫莉究竟对莫人敌说了些什么。 但看莫人敌的态度,应该暂时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那死丫头……” 其实伊凛在现实世界留下的最后一个后手,便是莫人敌。 莫人敌其实或许也没有猜到,他身为人类最强,却落入了伊凛算计当中。 当然,以他的实力,也不屑搞这些虚头巴脑的智斗。 以伊凛对莫人敌的了解,莫莉三番两次溜到青城这种小地方,一定会引起老家伙的注意。 以莫人敌出了名“莫莉控”的性子,他会不偷偷跟上来,才怪了。 在解决完萧一后,伊凛曾问过莫莉一句话。 莫莉说无人发现她溜出来。 这……不可能。 所以,伊凛有七成把握,莫人敌一定在青城的某处。 随着莫人敌而来,一定还有“那群人”。 “也罢,提前接触他们,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伊凛嘴角微微翘起,然后与凌无言一同跟上了莫人敌的脚步。 …… 在萧家宅院门口,停了几辆浑圆的悬浮车。 一个看起来大约三十多岁,穿着一身花里胡哨的花衬衫与沙滩裤,正无所事事地靠在车门旁,抠着鼻孔,打着呵欠。 毕竟时间也不早。 早到了该洗洗睡的时候。 裤衩男见莫人敌走来,表情一肃,啪一下站得笔直,大声道:“组长!”
莫人敌随手指了指身后的伊凛与凌无言,随意说道:“先把这两王八羔子带回去,老夫明天再抽空审……问他们点问题。”
伊凛表情微微一怔。 紧接着,莫人敌也没有解释,独自一人走进了夜色中。 他脚步看起来很慢,但诡异的是,他那看似缓慢的一步,却跨出了很远,有种一步当十步的错觉。 转眼间,便从伊凛视线中消失。 等到莫人敌走后。 裤衩男忽然朝伊凛竖起了大拇指。 “呃,小子,你可真的是小母牛洗桑拿……” “?”
“?”
“(蒸)真牛逼啊!”
“……” “……” “你叫伊凛是吧?”
裤衩男咧嘴一笑,然后做了自我介绍:“你可能不认识我,我叫赵玉龙,赵子龙的赵,玉面小飞龙的玉龙,嗯……今晚这里的负责人。”
不,你错了,我认识你啊。 伊凛心里这么说。 但表面上却平静地点点头,没有言语。 对于赵玉龙光速查到自己的资料,伊凛不觉得意外。 因为对方的能量,可不是区区一个青城警局可以比拟的。 当然,若不是萧一是改造人,伊凛哪怕是杀了萧默,也未必会引出赵玉龙“这些人”—— 特异组。 这个“特异”,可不是古典小说中所描述的那种“特异功能”里的特异。 当然,里面的人,也拥有各种古怪特异的手段。 但“特异组”准确全称应该是……特殊异常事件专门处理小组。 名字略长,所以一般都简称为“特异组”。 顾名思义,这个部门,不归属于正常编制内。 游离于普通人视线之外。 专门负责处理现实世界中的“异常”。 哪怕是某个城市发生了大规模的谋杀事件,只要不属于“异常”,也不会引得特异组出动。 但一旦涉及普通人不能企及的“异常事件”,便会引起特异组的注意。 而萧一改造人的身份,不能公之于众,所以,一定会引来特异组。 这也是当伊凛杀死萧一后,觉得很麻烦的理由。 但其实,一旦成为使徒,便不再是普通人。 迟早,伊凛都会与特异组接触。 更何况,特异组组长还是莫莉的爷爷。 不过是迟与早的问题罢了。 这一点,伊凛早有觉悟,以及……准备。 伊凛与赵玉龙友好地握了握手。 对伊凛而言,这算是重新认识了一遍。 总之,不是敌人。 赵玉龙朝伊凛竖起大拇指,靠近伊凛耳边小声说道:“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敢泡组长的乖孙女,啧啧啧……牛逼,烈士!啊不,勇士!嘿嘿,勇士!”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赵玉龙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伊凛只说了一句:“我和她……真不是那种关系。”
“得,我懂,我真的懂。”
赵玉龙拍了拍伊凛的肩膀,露出一副“大家都是男人,何必藏着掖着,你懂我也懂”的心照不宣。 “……” 见伊凛没有说话,赵玉龙眼珠子一转。 说道:“你该不会担心这破萧家吧?”
“放心放心,这件事我们接手,这已经是特殊异常事件,你有没有罪,是组长说了算。”
“不过话说回来,比起萧家这点破事……”赵玉龙声音越发变小,嘀咕起来:“你敢泡莫丫头才是捅破天的大事呢……” “……” 就在此时。 赵玉龙隐藏在耳里的通讯器,微微颤动。 闻言。 赵玉龙脸色微变。 他下意识地对伊凛说道:“你呆在这……呃,算了,你们也跟着来吧,反正你们也不是普通人,组长也让我盯着你们,万一你们跑了,我真怕我会被组长拿来练拳。”
伊凛无语。 但……莫人敌……说不定真的做得出来。 这其实也是伊凛成为使徒前,整整三年没主动联系莫莉的原因……之一。 伊凛随着赵玉龙,又回到了萧家宅子。 却没想到…… 除了萧默所在的密室之外。 竟然, 还有一处密室! 谁也没想到,这萧家宅子里竟然藏着那么多秘密。 特异组效率极高。 在伊凛与赵玉龙闲聊的空暇时,陪葬坑里的尸体,以及所有萧家护卫的尸体,都被搬了出来,整齐地陈列在萧家前院中。 空荡荡的院子,尸体横陈。 这般情景,无论是谁见了,都会忍不住生出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毕竟在秩序还未崩坏的现今,极少能一次性见到那么多具尸体。 当然,见惯了末世残酷的伊凛,内心却毫无波澜。 那一具白影俱乐部会员的尸体,被摆在了角落。 因为象征着“白影”身份的面具,已被凌无言取走,所以其他人也没注意到那一具尸体的特别之处。 再者,白影俱乐部已经有十年以上,未活跃在地下世界,或许连特异组也未必记得,在黑暗中曾隐藏着这么一尊庞然大物。 萧默的尸体,也被搬了出来。 毕竟作为萧家家主,萧默待遇较好,尸体被搁置在厅里,直挺挺地躺在动物毛皮上。 起码不用在外头吹风。 赵玉龙、伊凛、凌无言路过萧默尸首时,赵玉龙忍不住来了一句。 “你这手法,挺纯熟啊?”
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至于赵玉龙内心深处怎么想,伊凛一时半会也没琢磨出来。 只能沉默以对。 赵玉龙嘿嘿一笑,并没有继续纠缠下去。 三人一路走到了萧默的卧室。 另一处密室入口,却是在萧默卧室床底下。 掀开床板,一扇金属盖子已被打开。 在萧默房间内,站满了人。 他们都是戴着半覆盖式护目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头戴头盔,身上还穿着最先进的防御软甲,腰间挂着一排实弹,说是全副武装也不为过。 一眼望去,这阵势极为骇人。 在他们防御软甲胸前,都有一个龙形徽章,上面写着“外勤”二字。 赵玉龙对于这些人的身份,并没有解释太多。 但伊凛对特异组的了解,这些全副武装的士兵,并不是特异组组员,但却归属特异组管理,全称是“特异组外勤小队”。 专门负责武装力量压制。 其中一位身材高大,看样子像是小队长一样的外勤人员,见赵玉龙走来,啪地一下站直,语气梆硬。 “赵头儿,下面发现了一间地下室。”
“里面有啥?”
赵玉龙也来了几分兴趣。 外勤小队长沉默下来。 赵玉龙心中了然,呵呵一笑:“这两人没关系,这事也与他们有关,说吧。”
外勤小队长咬着牙,语气竟是沉重了几分。 “还是……赵头儿自己去看吧。”
赵玉龙微微一愣。 似乎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他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玩世不恭,渐渐多了几分凝重。 “好。”
…… …… 一扇金属门已经被默默破开。 至于手段…… 伊凛看着那一地狼藉的碎片。 不用多说。 这扇门的级别,似乎没有萧默所躲的那一间地下室高,否则,也不会轻易被外勤人员以暴力破开。 三人先后进入。 里面已布满了特异组外勤人员。 伊凛瞳孔微微一缩。 表情有些许变化。 赵玉龙面带笑容,他似乎早就料到了伊凛的想法,便解释道:“别担心,你该不会以为,我们特异组出动了那么多人,就为了对付你一个人吧?”
伊凛闻言,目光微凝。 很快,他便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萧一?”
“没错,我看了那具……尸体之后,就用最快的速度查了一遍萧家的所有产业,发现……算了,先不说。”
赵玉龙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属于机密的内容,他却也守口如瓶,一个字也没有泄露。 但光凭这只言片语,再结合伊凛从末世中了解到的信息,大致也能推测出来。 赵玉龙一马当先,迈入地下室中。 这地下室中光线昏暗,里面虽然密布了许多外勤人员,但奇怪的是,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偌大的地下室中,充斥着一种诡异的肃穆。 忽然。 赵玉龙停下脚步。 浑身颤抖。 他震惊地望着眼前的场景。 以他特异组组员的身份,竟然也呆立在原地,久久无声。 伊凛紧随其后,起初还有些纳闷赵玉龙的反应,但当他目睹了与赵玉龙眼中同样的场景时,忽然间便恍然大明白。 伊凛缓缓舒了一口气。 一言不发。 也不知过了多久。 赵玉龙那微微颤抖的身体,总算是平息下来。 他紧紧咬着牙,硬生生从嘴里挤出两个字。 “畜牲!”
跟在最后的凌无言,眼前满是惊骇。 若他能说话,估计此刻极有可能来一句:卧槽。 只见整个地下室,很是宽敞,大约有几百平方米。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整个地下室中,一个个透明密封的玻璃舱,如同是博物馆里的玻璃橱窗一般,整齐罗列,每个竖起的玻璃舱之间,相互间大约间隔有1米,一眼望去,这互相间隔一米的玻璃舱,竟布满了整个地下室! 那玻璃舱中,透着幽绿色的光芒,在这昏暗的地下室中,如同一盏盏鬼火,隐隐透着诡谲怪异的气息。 而每一个散发着绿色光芒的玻璃舱中,都填满了透明的不知名液体,时不时还从玻璃舱底,涌出一串串气泡。 这每一个圆柱形的玻璃舱中,所陈列的不是什么值钱的宝贝,也不是什么珍惜的动物,而是—— 人! 准确来说,这玻璃舱中所“养着”的,都曾经是活生生的人! 有的只有下半身。 或是只有大脑。 有的舱里只有眼球、心脏、肝脏等零碎的器官。 甚至有的玻璃舱里,还浸泡着只有半边身体,大脑还算完整的“人类”。 那些“残缺”不全的人类,双眼毫无神采,全身赤裸,体内内脏就零散地在透明液体中缓缓漂浮。 “呕——” 身后,凌无言终于是打破了这种骇人诡异的死寂。 见到这一幕,凌无言面色煞白,趴在地上拼命地干呕起来。 但因为太久没进食的缘故,凌无言胃里也是空空如也,没有食物残渣,只吐出了一滩花花绿绿,带有胆汁的呕吐物。 赵玉龙没想到,萧家地下所隐藏的“黑暗面”,竟然震惊到如此地步。 若是传出去,别说是青城……全国都会引发大地震! “畜牲!畜牲!”
赵玉龙咬着牙,牙缝间竟沁出了血丝。 福音会。 伊凛心中默默叨念着这个名字。 他其实也不知道,“机械生命”诞生的背后,竟是潜藏着这般肮脏的一面。 忽然。 赵玉龙拍了拍伊凛的肩膀。 他此刻脸上,没有半点笑容。 整个地下室,除了凌无言的呕吐声,就再也没有其他半点声音。 “杀得好。”
赵玉龙轻声说道。 好——好——好—— 但最后一个字,却是在整个地下室中,荡出了一波波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