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骏清觉得自己疯了,忽然感觉在大首领的恐吓下活着也不是啥坏事,至少吃喝不愁。而且这两年他们兄弟二人的地位明显有所提升,不光能像个富家公子那样挥霍,如果不是什么重要时节,他们更是想去哪就去哪。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和迟骏雁两人最大地作用就是给大首领地两个儿子作掩护,现在外人已经知道大首领有两个儿子了,那他们的价值就大打折扣了,如果此事再被大首领得知,那他地死期就不远了。
等迟骏清走后,暮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似乎一下子将连日来地苦闷排出体外。
晨雾问:“我觉得这小子不像是说假话。”
“我也这么觉得。”
“那接下来呢?”
“去街上转转,散散心。”
“你还有心情散心?”
“不然呢?”
听说自己要出门,一个手下走上前来,抱拳问道:“首领,要我们跟着吗?”
暮云微微一笑:“你们暗地里跟着我就行了……对了,以后不准喊我首领。”
“明白,首……公子。”
暮云又指了两个长相清秀地丫鬟,对她们说:“你们两个跟着我。”
两个丫鬟齐声回答:“是,公子。”
晨雾在他心里大喊:“喂!喂!这是几个意思啊?怎么还带姑娘出门的??”
“你别吵,既然要装就装得像一点。”
…
三月,莺飞草长,鄱阳湖边踏青的游人不少,像暮云这种带着侍女的大公子也有很多。
他将佩剑留在宅子里,不知道从哪找来一把折扇,这身打扮和这幅相貌,有点儿贵公子的意思。
夜羽小筑派给他的侍女自然不是普通侍女,暮云从她们的步伐里能看出来,各个儿深藏不露。两个侍女年纪不大,这些日子一直在宅子里待着,早就腻烦了,暮云带她们出来她们内心还是很高兴的。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侍女们觉得她们这位公子是个好人,脾气好,也比较好说话,加上彼此年龄相仿,这些少女们在他面前也比较放得开。
“公子,”一个侍女笑着问,“那边有座茶楼,咱们要不要歇息一下?”
暮云点点头,说:“好。”
茶楼倚湖而建,楼上好风光。
进了茶楼,要了间雅座。暮云斜靠着栏杆,出神地看着湖景。两个侍女勤快地洗茶、泡茶,动作很娴熟。
湖面风声很大,听着有些嘈杂。
正看着湖景,有人推门进了雅间,似乎跟自己的侍女聊了什么。不多时,一个侍女走到暮云身边,俯身小声询问:“公子,您要听曲儿吗?”
暮云脸上没有波澜,只是说了一句:“叫进来吧。”
晨雾抓狂:“你有点儿过分了啊!”
暮云没有理会晨雾。
一个怀抱琵琶的女子进了雅间,冲着暮云的背影做了个万福,脆生生地问道:“公子,想听哪一段儿?”
“随便,轻快一点就行。”
“奴家明白了。”
悠扬的琵琶声响起,少女的歌喉和着琵琶声掠过暮云的身侧,飘出茶楼外,最终消散在湖面不算温柔的风里。
之后暮云的生活就变得循环往复起来。每天起床,吃饭,挑两个侍女,上街,湖边散心,上茶楼,听曲,最后回去。
跟在暗处的杀手和陪伴在他身侧的侍女都觉得,自家公子似乎对这间茶楼的这位歌女有点儿意思,每次来都要点名要这女子,每次听完都会给一笔不菲的打赏。半个来月后,茶馆老板摸清了暮云的规律,每到他来之前,老板都不会让那女子接客。
“公子,您还想听什么?”已经唱了三首了,照例来讲,这位公子会听四首。不过这也只是礼貌性的问一下,因为每次这位漂亮公子都会回答“随便”。
但这次公子没这么说,他沉默了好长时间,缓缓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歌女有些意外,赶忙诚惶诚恐地回答:“奴家叫红俏。”
两个侍女听到公子问人家的名字,相视一笑,识趣的带上门出去了。
只剩两人在屋里,歌女红俏一下子傻了眼,在这家茶楼里,这样的事是很正常的。
茶楼里的歌女分两种,一种只是唱曲,另一种嘛,就有意思很多了。
红俏是第一种。
好人家的女子不会做这种活,即便只是唱曲,也会被人说三道四。若不是家中出了变故,红俏也不会沦落至此,现在家中还有四口人等着她这点儿打赏糊口。几天前茶楼老板苦口婆心地劝过她,说这位公子出手阔绰,长的俊俏,而且也不是乖戾的人。若把他伺候好了,保不齐娶她回家做老婆,以后那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为了家里人,红俏豁得出去,但豁得出去不代表自己愿意。她有意中人,也许了彼此一生。可是她没办法。
红俏准备默默接受这一切。
暮云拉下竹帘,整个雅间瞬间暗了下来。
红俏一脸惊恐地说:“公、公子……”
暮云低声说:“别怕。”
眼前的俊俏公子并未做什么,而是面对着她坐下,盯着她的眼睛问:“红俏,芳龄几何?”
“十六。”声音细弱蚊蝇。
“你每天来茶楼,都有一个小伙子接送你,是你的情郎吗?”
“是……是……”
“我听人说,你父母深染顽疾,有两个弟弟,一个还在学堂,一个刚会走路。现在全家人靠你养着。”
红俏诧异:“公子怎么知道的?”
“这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我来问你,你想不想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想不想同你的情郎厮守终身?”
红俏勇敢的回答:“想!”
“好,”暮云笑了,“你帮我做事,这些我都答应你,都帮你变成现实。”
红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公子……莫不是逗奴家?”
暮云摇了摇头。
红俏问:“公子要我做什么?”
“暂时不会告诉你,等时机成熟了,你自然知道……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不要说话,尽量不要发出声响。”
“奴家明白。”
暮云懒散地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一直到快到半个时辰,暮云睁开了眼睛,对红俏说:“好了,你回去吧。”
“是,公子。”
“等下,”暮云说,“把自己的衣服弄乱一些。”
长年混迹于这种场所的小丫头自然明白暮云的意思,虽然羞赧,但还是将自己的衣服弄乱,好似被人搓揉过一样。
“还有头发。”
红俏照做。
暮云想了想:“揉一下自己的脸,用点儿力气。”
等做完这一切,暮云点了点头,说道:“该怎么做,你自己清楚吧?”
“奴家清楚。”
“去吧。”
两个侍女离着雅间远远地站着,看着那名娇俏的歌女云鬓散乱、面色潮红地走出了雅间,神情有些慌乱,泫然欲泣,一只手还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领,走路都有些踉跄。
侍女们相视一笑,其中一个小声说:“听闻咱家公子是有心上人的。”
“男人嘛,哪有不偷吃的?”
“咱们公子也是耐得住,半个月了才把人拿下。我早就说了嘛,公子对人家有意思,要不然也不会偷偷打听人家的家世。”
“小点儿声,让公子听到,咱们进去吧。”
“哎呀呀,你急什么,等下再进去。”
过了半天,两个侍女才小心翼翼的推门进了雅间。
竹帘已经被拉开,风有些大,将屋子里原先的空气吹了个一干二净。暮云背对着她们站在栏杆前,似乎是在整理自己的衣领。
侍女小声问:“公子,咱们现在回去吗?”
暮云回答:“恩……去给茶楼老板打赏一笔钱。”
那侍女掩嘴轻笑,问:“不交代些什么吗?”
“你交代下就好,点到为止。”
“奴婢明白。”
…
红俏跟茶楼的分红是三七分,茶楼七,自己三。自从被这位俊公子看上之后,半个月来,红俏的收入是往常的三倍左右。
今天茶楼老板非常开心,因为那位公子足足打赏了二百两。
老板将六十两银子交道红俏手上,笑着说:“红俏,我说什么来着?世道艰难,笑贫不笑娼,家里人能活好了,管他人什么眼光?对不对?这六十两,你家几年也攒不出来。”
红俏低着头,眼里满是屈辱。这不是装的,虽然她确实没跟那位公子发生什么,但是老板的话让她听起来很委屈。
她将钱死死地攒在手里,冲老板微微点了点头就出了房间。
一旁的伙计小声问老板:“东家,那公子谁啊?出手这么阔绰。”
“这我哪知道?”老板看着手里的钱,笑得合不拢嘴,“便宜了红俏这小娘们儿,从去年开始在咱们这儿唱曲,好几个老爷看上了她,从来没有就范过。我还以为是什么贞洁烈女,合着也是待价而沽,等大鱼上钩呢。”
红俏出了茶楼,走到了一棵大树下,树旁边有辆马车,一个年轻人正躺在马车上打盹。
红俏走过去,小声叫醒年轻人:“亮哥……”
年轻人醒来,揉着眼睛问:“俏儿,该回去了?……你……这是怎么了?”
看着眼前头发散乱、眼里带泪的少女,年轻人猜到了什么,眼神里开始浮现出怒火。
红俏摇摇头:“没什么,咱们回去吧。”
年轻人拉红俏上车,红俏一声不吭地进了车厢里。
他用力咬着牙,他恨,恨自己,恨自己窝囊。如果自己有本事,多挣点儿钱,也不至于自己的俏儿来这种地方赚钱养家。
红俏的家境以前还不错,他爹经商,早些年赚了些钱。但是前年她父母同时生病,病了不到一年,光请大夫就花光了所有积蓄。
彭亮家中是赶大车的,一般人家,跟红俏家是邻居。他比红俏大一岁,俩人青梅竹马,从小就互相喜欢。红俏家出事后,彭亮劝说父母去她家提亲,但是自己爹娘死活不答应,生怕被红俏爹娘拖累。
彭亮经常偷偷接济红俏一家,但是他挣得那点儿钱哪够。
红俏小时候就学了一手好琵琶,经人指点,来这茶楼里弹琴唱曲。她生得娇小可人,深受那些附庸风雅的人士喜爱。不少人跟她提过非分的要求,但都被拒绝,有几次甚至以死相逼。这次之所以“豁得出去”,是因为爹爹病情加重,自己挣的钱不够治病了。
彭亮是不同意她来这里赚钱的,可是自己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每天亲自接送红俏,大车生意都快耽搁了。
都是苦命人,也都是没本事的人,牙齿打碎了,只能往肚子里咽。
红俏家离茶楼很远,往常都要走大半个时辰,每每到家,天都黑了。
路上两人都沉默着。临近戌时,马车才回到了他们居住的街上。
转个弯,就能到家了。
彭亮停下了马车,静静地坐着,一句话也不说。
红俏小声问:“亮哥,咱们到了吗?”
彭亮回答:“还没有,到奶奶庙了。”
红俏知道,奶奶庙这里很僻静,两人经常在这里幽会。她伸出手,把彭亮拉进车厢,然后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这一刻,彭亮忍不住了,堂堂七尺男人,泪水夺眶而出。
“俏儿,是我窝囊!你明天起别去茶楼了,我让我爹把房产卖了,一定能治好你爹娘的!”
红俏抬起头问:“亮哥你说什么啊?”
彭亮低下头看着红俏,发现怀里的姑娘脸上挂着盈盈笑意,这让彭亮有些想不通。
红俏在彭亮耳边小声说:“我碰到了一个奇怪的……好心人,就是我先前说的那个,这半个月每天都找我给他唱曲,而且从来都不挑曲子。今天我那个样子……都是他让我装出来的。”
彭亮更疑惑了:“为什么?”
“那位公子说,让我帮他做事。”
“做什么事?”
“他还没说。”
“俏儿,你可别被他骗了啊。”
红俏伸手入怀,掏出一个钱袋,说:“看,这是今天这位公子打赏的,足足有六十两呢!”
彭亮接过钱袋,里面果然是六十两。
“不会是……卖命的活吧?”
“亮哥,有这六十两,我爹娘的病有救了,弟弟们也能吃饱饭了,就算让我卖命,我也认了……不说这个了,我心里有计较。亮哥,这二十两你拿去,公子答应我以后还有。”
彭亮摇摇头:“你家需要钱,我们家吃的饱饭,不需要的。”
红俏放下钱袋,揽住彭亮的脖子,在他耳边魅惑地说:“亮哥……你娶我吧……”
“恩,我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