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不认识,才更要看看!”
身后传来一个少年的明朗嗓音,替子桑晚菀解了围,子桑晚菀心里瞬间讲了一万遍感谢的话。子桑晚菀回头,灯火阑珊处,只见少年一袭青绿色长衫,身上无其他金银装饰,手持一把乌木骨白雪红梅折扇,眼神里透着好似春风拂雪消融般的温柔,好一个文人风骨,好一个翩翩少年郎!子桑晚菀看的有些入迷,直到少年开口,才回过神来。“过几日就是乞巧节了,还未婚配的公子女郎们会提前买来花灯,做上标记,等到乞巧节的晚上去湖边放花灯,若是碰巧哪位公子和女郎的花灯漂到一起了,那便是天赐的缘分。”
少年看着面前各式各样的花灯,问子桑晚菀:“女郎可有喜欢的?”
“我喜欢……”子桑晚菀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看看花灯,再摸摸口袋,只摸到几张圆圆的饼静静地躺在口袋里,心里暗暗怨骂着自己。我这笨脑子,离家出走这种大事,怎的只带了几张饼?“我……我今日出门急,忘记带些钱财了。”
子桑晚菀低下头,支支吾吾的说,脸又一次涨得通红。少年笑笑“女郎只管挑自己喜欢的便是,钱财之事不必担心。”
子桑晚菀一听,还有这等好事?立马在花灯堆里挑了一个粉色的花灯,抱在怀里,笑嘻嘻的看着少年。随后少年也挑了一个花灯,向商人付过钱,两人说笑着离开。他们俩是聊开心了,可苦了徐尤澈和易川,带着人在百花街巷,连同附近几条街来来回回找了几圈了,连个公主的影子都没看到,急得二人团团转,生怕公主出些什么事情。湖边,大树下子桑晚菀与少年坐在石板上,手里各拿一瓶酒,看着湖中倒映的月亮,听着夏夜此起彼伏的蝉鸣,吹着掠过湖面而来凉爽的风。“看公子一副书生模样,我还以为你不会喝酒。”
子桑晚菀红着两个脸蛋,显然已经有些口齿不清了。“人生在世,难免会遇到不称意之事,偶尔也会解酒浇愁。只是家父平日里要求严苛,也只有像今日一般在外才敢饮酒。”
少年叹了口气,略显惆怅。“你阿父管你很严么?”
“平日里是严苛些,可我心里知道,他是为我好。家中只有我一个孩子,他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我也深知自己责任重大,日日待在家中读书写作,废寝忘食,希望有朝一日能功成名就,光耀门楣!”
子桑晚菀一脸惊讶,“日日待在家中读书写字?还废寝忘食?”
她觉得很不可思议,再想想自己的一天,除了为数不多的读书写字,还有骑马,捏泥人,和灵碧玩闹,上树掏鸟窝,到各宫讨点心吃……吃?她想起来自己还有几张饼,拿出两张饼,递给少年一张。“那你可喜欢这样的生活?”
她啃了一口饼,突然为少年感到一丝可悲。少年惊讶的接过饼,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其实,比起读书写字,我更想去浪迹天涯,不知道下一站是什么地方,只管跟着风走,一人一马,游历山川湖海,去看泰山巍峨,去看云海磅礴,再去看看海洋到底有多广阔!”
少年越说越激动,紧握拳头,看着远方的天空,眼里有光。子桑晚菀在一旁听的入迷,脑子里已经有了画面,连嘴里的饼掉出来了都没注意。没想到天底下竟有人跟她一样向往自由,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她激动的抓住少年的衣袖。“我也是,我想骑马在草地上奔跑,想在山顶看日出日落,云卷云舒!”
少年也是震惊,天底下竟有女郎有如此想法。“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没想到今日竟在此遇知己!还不知女郎尊姓大名?”
子桑晚菀淡淡一笑,“我叫子桑晚菀。”
少年拱拱手,“在下荆子濯!”
子桑晚菀突然想起来今日还欠了荆公子钱财,忙问道:“公子家在何处?改日定当将今日欠公子的钱财送到府上。”
荆子濯摆摆手,“区区碎银,不足挂齿。百花井巷有我家茶楼,水云涧,希望改日女郎能来一同品茗。”
“一定一定。”
二人相谈甚欢,快至戌时,才起身继续逛街市。子桑晚菀走到一个卖面具的商摊前停下,看着一个小老虎面具,甚是喜欢,拿起来戴上,学着老虎吼叫,张牙舞爪,吓唬荆子濯。荆子濯也立刻陪着演戏,挑了一个羊羔面具,付过钱,戴上面具,连声求饶,然后扭头就跑,子桑晚菀紧追而去。这一切都被徐尤澈看着眼里,气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荆子濯跑过一个黑暗的巷子口,完全没有注意到巷子里有人,子桑晚菀紧追不舍。当子桑晚菀追到巷子口时,突然黑暗里伸一把手拦腰抱住子桑晚菀,她还没来得及发出呼救,就被另一把手捂住嘴巴。荆子濯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只是再回头时,子桑晚菀早已不知所踪。此刻,她被那人紧紧抱在怀里,只剩一只胳膊两条腿在空中扑腾。“公主又喝酒了?你知不知道如今的潼州城有多危险?”
耳边传来徐尤澈带着怒气的声音,仿佛每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子桑晚菀一听徐尤澈的声音,有些被吓到,才慢慢消停下来,用力掰开徐尤澈捂着嘴的手。“你先放开我。”
子桑晚菀从徐尤澈怀里挣扎着落地,摘下面具。歪着脑袋,一脸疑惑,噘嘴小嘴问徐尤澈,“我带着面具,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徐尤澈看了一眼子桑晚菀,脑子里满是她和那少年玩闹的画面,冷冷回答:“猜的。”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往巷子那边的马车走去,留子桑晚菀独自在原地。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怎对本公主如此冰冷?气氛有些冷。易川见自家少将军对公主如此冷漠,怕公主怪罪少将军,忙向子桑晚菀陪着笑脸:“公主,我家少将军最近公务繁忙,有个案子是百思不得其解,烦躁了些,因此怠慢了公主,还请公主不要怪罪。”
我堂堂一个公主,他只是个将军,他竟向我撒气?我什么时候成他的撒气包啦?子桑晚菀越想越气,直跺脚。“啊啊啊,又不是本公主让你破不了案的,凭什么跟本公主发火啊!我以后再也不要跟你说话了!”
话音刚落,子桑晚菀就气冲冲的抱着面具和花灯朝徐尤澈的反方向走。易川见子桑晚菀生气了,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悄悄退到一旁。徐尤澈紧锁着眉头。你个易川,跟她说那些有的没的干嘛?公主不会真的再也不跟我说话了吧!“死徐尤澈!等着挨揍吧你!”
子桑晚菀一边走,一边骂道,脚下用力踩着地板,仿佛那地板才是惹她生气的罪魁祸首。徐尤澈听着子桑晚菀的声音越来越远,心里有些慌乱,停住了脚步,刚才的怒气早就消散了不少,但为了他作为一个将军的威严,他又强忍着没有回头。这大晚上的,万一公主出点事儿怎么办?明明方才是我生气的,怎又变成公主生气了?徐尤澈在回头与不回头之间纠结。“公主!”
徐尤澈一声大喊。我可不想公主出什么事,到时候皇上怪罪于我。其实他是怕子桑晚菀以后再也不跟他说话了,明明心里是个温柔到开花的人,脸上还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气势汹汹的朝子桑晚菀走去。一旁的众人看到这场面,还以为少将军要打公主!子桑晚菀气呼呼的回头,看到徐尤澈想瘟神一般朝她走来,生了怯,撒腿就要跑。徐尤澈一个快步冲上去,抓住子桑晚菀的左手腕,硬生生的将她拖到马车,丢进去,为了防止她逃跑,而后徐尤澈也上了马车,并吩咐易川驾车。子桑晚菀好不容易出宫一次,眼看着自己又要被抓回去,再看看眼前抓她回去的人,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在徐尤澈的腿上。“本公主好不容易逃出来,都怪你,又要把我抓回去,都怪你,都怪你!”
子桑晚菀哭闹着,邦邦几拳落在徐尤澈胸口。徐尤澈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挨着她的揍。“我从小便待在深宫里,看着四角的天空,皇兄忙于公务,我都没有玩伴,今日只是想出来玩一玩,看一看,就遭到如此对待呜呜呜!”
子桑晚菀越说越激动,砸的马车咣咣响。众人听着马车里鸡飞狗跳,也不敢上去查看情况,只能小声议论。“若不是怕公主独自在外出了什么事,皇上怪罪于我,我才不想管你!”
徐尤澈依旧语气冰冷。“我自己出来的,出了事我自会担着,才不要你……”子桑晚菀还打算继续反驳,突然,“咕~”二人愣住,马车里的气氛充满尴尬。“我没吃饭……”子桑晚菀捂着肚子,小声嘟囔着,从口袋掏出一张饼啃着,终于消停下来 。徐尤澈见状,吩咐随从去买了一些吃食。于是,子桑晚菀在狼吞虎咽中被抓了回去。估摸亥时,荆子濯回到水云涧。这是一栋茶钧浓浓、精致典雅的小楼,以黑胡桃木色为基调,分上下两层。一楼是散座,四到六座为一桌,中间用雕花屏风隔开,桌上摆在各种茶具,茶壶里冒着热腾腾的水汽,每桌旁摆置一些盆栽。二楼是一个个独立的小茶室,布置与散座差不多。亥时时分,水云涧的茶客三三两两,谈笑风生。荆子濯穿过茶楼,将一片嘈杂落在身后,来到一条鹅卵石小路,两旁种满了翠绿的竹子,四周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沙的响声。接着过了一个月洞门,对面依旧是几座黑胡桃木色的木质建筑,门前摆置几盏石灯。荆子濯推开一扇门,是一间书房,房间里没有点灯,借着从窗户里进来的微光,隐隐约约看到屋内放着几个书架,密密麻麻的摆满了竹简,左侧放置一张书桌,摆着他平日里用的笔墨纸砚和一个青花瓷大花瓶。只见他进入房间后,锁上门,轻车熟路的移开一个书架,再跑到书桌旁,将手伸进花瓶里,“吱嘎”一声,方才放书架的地板上一块木板微微弹起。他掀开木板,露出一排向下的阶梯,竟是一个密室!密室由大石板砌成,长宽约五丈有余,密室里只有简单的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光线昏暗,只有木桌上点着一盏油灯,闪着微弱的光,照亮了它身下那张木桌,却无法照亮整间密室,包括三人的心。桌子旁坐着三个人,都穿着黑色斗篷,与周围黑暗的环境融为一体,听到有人进来,三人微微抬起头,宽大的斗篷帽下,缓缓露出三张面具。第一个人戴着穷奇雕花镂空面具,面具下的一双眼睛寒光毕露,光看眼睛都让人背后发凉。第二个人戴着半面黑鹰面具,露出的半张脸呈现古铜色,唇上蓄须,眼神犀利。第三个斗篷帽下,是一张人脸般的白色面具,面具上妆容精致,脸颊处画着一只黑鸦,面具之下的眼睛,睫毛弯弯,眼神里三分妩媚,七分阴狠。荆子濯见到三人,恭敬作揖,眼眸里透着阴沉,与之前那个温文儒雅的少年判若两人。“可以进行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