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相亲的骗局,最终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我们回来的时候,杨家不仅跟媒婆交换了彼此的八字,杨员外和夫人,还约定了他们回访的日子。也就是说,双方的亲事完全订下了,接下来就是成亲的细节。
回到安江之后,廖媒婆对我赞美之词溢于言表,夸得我上了天。
很显然,我完美的表现,让所有的人都大跌眼睛。
一个艄公的孩子,能如此从容应对,完全超出了大家的预料。
他们又怎么知道,我童年时候学些戏文,让我勉强应付过去呢?
我虽然目不识丁,但是记忆还是可以的,而且还挺机灵。
这样,不仅大伯对我的感觉大为改观,就算伯娘看到我也乐不可支。
那些天,我一直住在大伯家里,好吃好住悠闲的过好日子。
我打听了一下,项宗才去了武汉去进货了,显然是被故意指开了。
亲事一直在紧锣密鼓的进行,杨员外夫人很快就带着随从过来回访。
她对我的印象极好,聘礼根本没有什么要求,一心希望女儿嫁好。
婚事很快就订下来,就在下月的吉日。
这是大伯和伯娘要求的,他们要求越快越好,杨家只能应允。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一直隐约不安,就像我始终只是冒充的那样。
我己经进入角色,常常误以为,自己就是项家公子,这就是我的家。
我甚至认为,大伯包括伯娘,都将我当成了亲儿子,他们俨然父母。
而那段时间,父亲一直没有出现,渡口一直是卢老大在摆渡。
这无疑让我有点担心。
我抽空问了问伯娘,她对我笑道:“别担心项伢,你爹去了江口,要隔些日子才能回来。你成完亲,他也就回来了,渡口还是你们的。”
伯娘的话,让我浮起一缕莫名其妙的惆怅。八壹中文網
艰苦是很难适应的,但舒适和奢侈却很容易让人上瘾。
伯娘的话让我明白,我始终只是个小艄公,那我能让杨妙贞幸福吗?
我开始意识到,另外一个让我胆战心惊的事实……
一旦杨妙贞真嫁给我,最终明白到我只是个小艄公,她会怎么想?
她对我好感爆棚的母亲,以及改变初心的父亲,又会怎么看这样的女婿?
说实话,之前对杨妙贞的疯狂依恋,让我根本就没机会想过这些问题。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明白很多隐情,根本就是我无法控制的现实。
事情的幕后仿佛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这让我惴惴不安。
意识到成功骗过了杨员外一家后,我突然有深深的负罪感。
我变得不安起来,经常半夜从梦中惊醒,瞪着眼睛直到天明。
当爱人越走越近,甚至会变成我妻子时,我却开始害怕了。
有时候,我甚至想偷偷的溜走,别再留在这个不属于我的家中。
也许,只有凭空从这个世界消失,才不会杨家拖入一个尴尬的骗局吧。
这时我更是奇怪起来……为什么大伯和伯娘,又设计这样一个骗局呢?
他们总不会是良心发现,想给我这个宗族侄子,找一门上好的亲事吧?
以我对大伯和伯娘的了解,他们绝不是这种充满善意的好长辈啊!
那么,这个由我主导渐渐铸就的姻缘,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像己经卷入激流的小舟。
就算我还在上面,但失去了船篙和木浆,却无计可施。
我只能放任自流,没有任何办法,阻止它继续漂流。
时间很快就过去,婚期越来越近,项家和杨家都在准备婚礼了。
我一直以为,大伯他们最终会将我赶走,让项宗才自己来成亲。
我只是一个欺骗的演员,最终还是会回到自己的角色位置。
说实话,很多时候,我甚至在期待这种结局,不想再继续。
毕竟,我是一个假冒的穷小子,我配不上美丽的杨妙贞。
可是,这种情形一直都没出现,项宗才一直没有回家。
而冬梅甚至带着我,去布店购置布料,准备新郎倌的衣服。
虽然我一直假冒项宗才,但项家从没让我招摇出现在安江。
就算量身做衣,也都是请外地的裁缝,来到项家给我量制的。
所有的一切都循序渐进,直到项家来了第一个客人,开始鸣炮。
当时,我正在屋里发愣,突然响起的鞭炮吓我一跳,我惊恐的抬起头来。
项家开始来客了,七大姑八大姨陆续开始进屋,宽大的项宅热闹起来。
我一直安静的躲在屋里,大伯和伯娘迎来送往,忙得不可开交。
项家宾客盈门,始终却没有人来理我。
直到接清的那天凌晨,我才正式出场,帮忙的女人们,开始给我画新郎妆。
这是冬梅为首的婚妆团,我被抹上粉再抹上胭脂腮红,然后骑上大马。
反正,我是不用去理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我也不认识她们。
就算有人过来,跟我打招呼什么的,也只要淡淡的点头就行了。
而且,始终还有大伯,伯娘廖媒婆和冬梅这些人替我挡驾。
看得出来,在场的没一个人认出,我只是假的项宗才。
我从没想过,自己的婚礼能如此隆重,锣鼓喧天,琐呐和鞭炮共鸣。
走出大门,迎面就看到之前在码头的那个提伞的女人,带着一个丫环来了。
卢家跟项家本来是没有礼尚往来的,她突然出现让所有的人都一愣。
大伯见状赶紧迎了上去,恭恭敬敬的将她往屋里让。
女人仍然戴着斗笠,黑纱将脸罩住。
她那么金贵,却仍然自己撑伞,而不是让丫环帮忙。
女人如此优雅,款款走来的时候,我又觉得她在注视着我。
说实话,这是一种令人毛发直竖的奇怪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这个神秘女人,我就很不安。
然后,我戴着礼帽,披红挂绿的离开了项宅,径直朝黄家河渡口而去。
接亲的队伍到了月光码头,我吃惊的发现,父亲竟然跟卢老大在撑船!
卢老大照例跟大伙寒喧着,我父亲默默无语,静静的凝视着我。
我看着父亲,竟然没从他身上看到半分喜悦,反而有浓浓的愧疚。
渡船很快起航了,卢老大一直在殷勤的说着吉利话,得了不少红包。
父亲就默默的坐在船尾,静静的看着缓缓流淌的河水,如同雕塑。
我相信,谁认不出我来,父亲肯定是知道的,因为,我可是他的儿子。
我更相信,这场闹剧般的婚礼内幕,我父亲知道的内幕比我要更多。
而让我不安的是,父亲脸上的沧桑和悲凉,就像出卖了一直固守的信仰。
这让我意识,我正在迎接的,肯定是一场欺骗性的婚礼,后面有更多秘密。
可是,此刻的我还能回头吗?
靠岸后我就会直奔羊坡,去那个有爱我如同父母般的大宅。
我最终将迎娶,那个痴心想嫁的大家闺秀……
我们最终,会面临什么样的结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