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带回来的女子?
姜慈瞬间清醒,隔着门道:“什么女子?”
门外冷嬷嬷的声音似乎是停了一瞬,随即道:“回娘娘的话,昨日殿下回府后,紧跟着的马车上就载着那两名女子,说是宫里赏赐下来的。”
姜慈心里有了种不妙的预感,“赏赐下来做什么?”
冷嬷嬷的声音里似乎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怜悯,“应当是宫中赏赐的侍妾。”
姜慈坐在床上,她穿衣服的动作一顿,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让她们先候着。”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似乎也不知道该摆出一个什么样的心情了,商行川昨天温柔的模样又在她脑海中显现,这个人曾和她说过,不会纳妾的。
他是可以相信的,自己应该相信吗?
姜慈自个儿穿好衣裳的时候,薄荷和忍冬也过来了,因为她不太习惯被别人伺候着穿衣服,所以一般都是她穿好衣裳之后忍冬和薄荷才会过来,两人也都已经听说了商行川从宫里带回来两名女子的事,现下正是愤愤不平的时候。
忍冬还好,薄荷已经念叨起来了,“这成婚才几个月,哪有这样急着往房里塞侍妾的?”
姜慈面上很淡定,“这是宫里的事儿,咱们且先看着吧。”
但其实只有她自己,她心里慌得很。
出嫁之前侯夫人同她说的话魔咒一般在耳边萦绕,她想着自己该相信商行川,可又想着他是皇子,这回事恐怕是怎么也避不过的。
姜慈梳洗花了些时间,那两名姑娘就在门外候着,这两人自然不是什么善茬,当着冷嬷嬷的面,虽然是不敢大声说什么,但是私底下的眼神交流那可是少不了的,约莫过了半刻钟也不见这房里有什么动静,其中一个便小声道:“不愧是王妃娘娘,派头可足了呢。”
冷嬷嬷眉头一皱,“二位如今连个身份都未曾明朗,倒是敢议论起王妃娘娘了。”
两人顿时不敢再多言。
姜慈梳洗打扮好了,推开门一眼便瞧见了那两位姑娘。
姜慈扫了一眼,心中的猜测便笃定了大半。
这两名姑娘娘一个杏眼桃腮,一个身姿丰盈,开口时娇娇媚媚,并且一看穿着打扮就知道不是寻常人了,一个是海贝色绣花遍地金的短袄,一条刻鳞针花罗荷叶裙,另一个紫红色暗纹花绸裙,还罩了个祥云形的云肩,发髻松着,头上簪着几样珍珠形发簪。
见她出来,这两人给一同行了礼,“妾身陶婉,妾身邢芝,见过王妃娘娘。”
姜慈一看这两人的打扮,便猜到肯定不会是寻常侍妾——这宫里赏赐,这也是分情况的,要么就是无意中说到这事,便由皇后或者哪个贵妃做主,从自己宫里挑人给他,这人虽然不是随便指,但一般也不会派那种明显会导致家宅不宁的人出来,说句实在的,姜慈和商行川这才成婚短短几个月,定南侯府的地位也不是那等任其揉捏的。
这种送人可操作性很强,一般就是试探为主,若是王府主母实在不愿意收,那就直接说是怜惜新妇管这么大的一个宅子辛苦,留下说是做些丫鬟奴婢的活就行了,美其名曰是来给主母分忧的。
但另一种,就没那么好对付的了,这两人的打扮如今华丽,背后必然不是善茬,说不定就是皇上直接派来的,那这种就拒绝不了。
但姜慈——管它是哪种,她现在很烦,闲杂人等都给爷死。
姜慈道:“你们两个,怎么来的就怎么滚回去。”
这话一出来,那两人都在实实在在愣住了。
最后还是那个陶婉开了口,她扯了扯唇,笑容有些勉强,“不知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婢妾没听明白。”
姜慈大清早被吵醒本来就烦,当即便道:“谁叫你们过来的,你们找谁去,别找我。”
言下之意就是直接麻溜的去找商行川吧,别来烦我。
她这话说的,那两人当然不愿意,她们两个费了这么大力气从宫里出来,可不是来乖乖给姜慈伏低做小的。
陶婉显然有几分手段,她往地上一跪,眼泪说掉就掉,哽咽道:“娘娘莫不是不喜欢我们两个?”
姜慈点点头:“是啊。”
陶婉:“……”
冷嬷嬷在旁边看了这么长时间,现下才终于找到机会开了口,对那两姑娘说:“两位姑娘还是先随我到后院客房吧。”
客房?
陶婉面皮一绷,她们两个今天就应该趁着商行川不在,先把侍妾茶给敬了,这要是住客房,她们就成了客人,随时可以被请走的。
陶婉立马说:“娘娘,婢妾知道您心中不愿,可婢妾是由圣上钦赐,指给昱王殿下,伺候他的,娘娘若是坚持不愿的话,传出去恐怕于您名声有损啊。”
姜慈懒得搭理她们,她反问道:“那你们怎么不去找商行川?”
陶婉一脸敬畏,“怎敢直呼殿下名讳。”
姜慈冷笑一声,“不敢直呼殿下名讳就敢强逼本妃纳了你们?什么东西,哪里来的阿猫阿狗都能进王府了,这是昱王府还是菜市口啊?”
两人立马闭嘴。
过了一会儿,刑芝委屈巴巴的说:“我们可是陛下亲赐……”
“那你们去问陛下吧,反正陛下又没通知我。”姜慈撂下这么一句话,摆了摆手,“带去客房,大冷天的,别饿死这两位娇客了。”
亏得这两人打扮的娇艳无比,没想到一点用处也没有。
两人很快被冷嬷嬷带着离开,姜慈问道:“商行川呢?”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说话的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杀气。
薄荷默默往后退了一步,道:“听说是一大早又被宫里叫去了。”
姜慈冷哼一声,“天天往宫里跑,打卡呢?”
“告诉他一声,等他回来就来找我。”
然而一直等到了下午,商行川也没见回来,反倒是那那两个姑娘在客房也不安分,各种消息接连着传过来,一会儿是这难受一会儿是那里难受,又说饭菜口味不佳又说屋里太冷缺炭火。
如果姜慈心情好的话,起码表面功夫上会过得去。
但她现在心情不太好,表面功夫也不想做了,干脆说道:“她们两个要是再吵吵个没完,直接把嘴堵上算了。”
在她看来,商行川纳妾与否这件事,或许就像侯夫人说的,她没办法做决定,那么她自然就不该插手,如果商行川觉得成婚几个月就要纳妾的话,那随他去好了。
商行川没回来的时候,路过的狗都要被她踢两脚。
沉渊昨天喝多了是被沉勋扛回去的,他们两个在王府当然也有自己的屋子,沉渊也没料到自己喝酒之后是那般模样,今天起床之后足足坐在床头愣了一刻钟。
完了,自己颜面尽失。
偏生这两天商行川都在宫里,他们没跟着,自己也只得硬着头皮呆在府中了。
薄荷出门那会,沉渊正贴着墙根走,打算去吃饭。
薄荷这小姑娘别的眼力见没有,但看人是真的准,她远远的就看见是沉渊了,当即便喊了一声,“沉渊!”
沉渊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自己的名字如此振聋发聩过。
他长得好看,但面容冷肃,不说话的时候是很唬人的,他转过身来,冷着脸,假装忘了昨天的事,“薄荷姑娘。”
薄荷和忍冬因为是姜慈带过来的陪嫁,地位同旁人不同,府中上上下下见了她们都是尊敬的。
薄荷打量他两眼,道:“有事要问沉护卫。”
沉渊想说我不姓沉,但他不爱说话,所以他没有反驳。
他微微颔首,言简意赅,“说。”
薄荷说:“昨天晚上跟着王爷回来的那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沉渊疑惑,“姑娘?”
薄荷冷哼一声,“王爷从宫里带回来的,可漂亮了。”
沉渊一脸不信,“不可能。”
薄荷生气了,“明明就是有,不信你就跟我去看看。”
沉渊嘴上说着绝对不可能,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脑子里就只有一根筋,还真跟着薄荷去了,薄荷现在是怒气冲冲,真把人带到了外院客房门口,隔了老远就能听见那两个姑娘的声音,说屋里冷得要命,连个炭火也没有。
薄荷看着沉渊,表情很明显——我就说是这样吧。
沉渊抿着唇,一言不发,但从他的眼神中可以明显的的品出四个字来:信仰崩塌。
……
商行川终于回府,是晚饭的时候,昨日剩的那一半鹿肉没再单独置烤架,姜慈吩咐人在厨房就先烤好了。
虽然没有现烤的好吃,但也算是不浪费了。
岁暮天寒,这些天没有下雪,但是干燥的紧,姜慈今日换了件朱红色缠花锦衣,下着金丝长裙,本来按她的性子,不会在没出门的时候穿的如此隆重,结果薄荷那丫头说她一个王府主母,今日还不如那等莫名其妙的人穿的尊贵。
姜慈面上不显,又回去默默换了这套。
商行川回府后,沉渊和沉勋迎上来,沉勋拱手道:“今日府中无事。”
商行川颇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无还要特地说一声么?
沉渊张了张嘴,又憋了回去。
商行川眉心隆起,“有事就说。”
沉渊当即就憋不住了,“那两个姑娘是怎么回事?”
语气活脱脱像遇了负心汉。
商行川眉梢微挑,正要开口,却又被一道声音打断了,“殿下您可回来了。”
林管家从暗处闪现,商行川三人立在原地。
姜慈嫁过来之后,几乎就没见过林管家,原因无他——
他一直在账房内。
林管家好端端一个中年男人,这些日子以来生生被磋磨的老了两三岁。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昱王殿下平日里已经够忙了,怎么还能提起兴趣,派他去查探统计京中各家的财务状况。
查探自有护卫,但统计就是他啊!
谁家新进了一批下人,谁家内宅空虚,谁家的败家儿子又在赌坊输了几千两银子,这些事看着小,但一件又一件的加在一块,可不是个小工程。
偌大一个王府,无数的田产铺子,养了三四个账房先生,他每到月底归账时也是累的够呛,更别说现在是京中各大豪门望族的内宅事。
他真的感觉自己在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