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的官道上,有一行人马在匆匆地赶路。十几辆独轮车上,满载着货物,上面插着镇远镖局的旗号。为首的是一位浓眉大汉,骑着一匹枣红马,一路上十分警惕。”
弟兄们,”浓眉大汉驻马喊道,”前面就是鬼爪崖,山势险恶,常有歹徒出没,大家务必小心!”
浓眉大汉言讫,一行人顿时紧张起来。镖局的人抽出了兵刃,推车的民伕如快了脚步。他们知道,浓眉大汉的话决不是耸人听闻。鬼爪崖是通往济南府的必经之路,由于山势险恶,古木参天,怪石林立,正是盗寇隐没的好地方。不知有多少商旅,栽在此地。轻者洗劫一空,重者暴尸荒野。就是威镇四方的镖局,每每路经此地,也由不得提心吊胆。官府虽然多次派兵清剿,却连一个毛贼也抓不到。而商贾百姓,却要为此而交纳军饷,称其为”剿匪税”。害得千家万户,叫苦连天。一路春风的青年人,早把浓眉大汉的话听在耳里,却若无其事地只顾向前赶路。当他经过车队时,引来无数双警惕的目光。浓眉大汉早已注意到这位青年人,生怕他是响马的暗探,便格外留心地监视着他。青年人看得分明,也不去理会。他好似故意解下腰间的酒葫芦,连连喝了几口,竟把那些饥渴的民伕馋得直流口水。浓眉大汉不禁眉头一皱,猜定青年人意在涣散一行人马的警惕之心,自然不能熟视无睹。于是,他一抖缰绳,驱马来到了青年人的身边。”
壮士,”浓眉大汉问道,”可是去济南府的?”
青年笑道:”大路通天,走到哪里算哪里吧!”
浓眉大道:”你又不是云游和尚,岂能没有一个准去处?”
青年壮汉道:”江湖之人,四海为家,难道只有云游和尚,才许浪迹天涯?”
浓眉大汉道:”你混在我的队伍里,莫非害怕前面的鬼爪崖?”
青年壮汉看了马上的浓眉大汉一眼,道:”有你的队伍壮胆,就能平安无事地闯过鬼爪崖吗?”
浓眉大汉心中一惊,道:”如果镇远镖局的车队也过不了鬼爪崖,天下从此就无人敢走这条路啦!”
青年壮汉喷然笑道:”镇远镖局的威名,在下颇有耳闻。无非赶走几只猫,捉住几只老鼠。”
浓眉大汉勃然大怒道:”你是何人,竟敢辱骂镇远镖局!”
青年壮汉道:”我是何人,与你并不相干。你若不找我扯,我又怎会评说镇远镖局?唉,如今真乃人心不古,都爱听好话,不爱听赖话。我若说镇远镖局天下无敌,你一定心花怒放。可若遇见强手截了你的买卖,我就是把镇远镖局吹破了天,那牌子还不是照样砸在你的手里?”
浓眉大汉一时哑口无言,有心撇开那个青年,又着实对他放心不下。”
镖头,”青年壮汉道,”你既然如此小气,生怕我沾了你的光,我就只好先走一步啦!”
青年壮汉说罢,脚下立时卷起一阵疾风,倏忽之间就走出半里多地。浓眉大汉不禁大惊失色,料定那人必是响马的暗探。于是,他传下口令,如果强人出现,切不可乱了自己的阵脚。倘若对方人手不多,便合力拼杀。若遇上大队人马,就撇下货物,冲出敌阵,确保人员不要伤亡。他如此的安排,合情合理,手下人无不感激。当年,有一镖局为保全自己的脸面,死活不让扔下货担,结果死伤大半。说起来,这位浓眉大汉,也是江湖上无人不晓的武林高手,姓杨名显德,人称双锏金刚。自开创镇远镖局以来,他走南闯北,不知经过多少阵仗,从未失过手。因此,生意做的颇为兴隆。然而,虽说是艺高胆大,但对于鬼爪崖,他也不得不避让三分。这里的蟊贼结成数十股,隐没于山林之中。时而化整为零,时而化零为整,令人难以捉摸。尤其为首的名叫谢陀子,绰号混世魔王,善使鬼头刀,人奠予毒。其女谢玉佼,人称花练蛇,打得一手好练锤,而且深谙媚术,是个十分厉害的人妖。其婿宁克进,更是个非同小可的人物,人送绰号铁扇鬼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凶神恶煞。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路经鬼爪崖,丧了性命。如今,双锏金刚杨显德护送车队来到此处,怎敢掉以轻心。车队一进入鬼爪崖山口,那车轮就飞快地转动起来,大家恨不得快些闯过这个鬼地方。杨显德也从马背上取下双锏,紧紧地握在手里。就连他胯下的坐骑,也紧张地竖起了耳朵,时刻在捕捉异样的响动。蓦然间,杨显德看见不远处的一块怪石上,躺着那个白衣少年。他翘腿而卧,正好不自在地举起酒葫芦,一口一口地喝着。杨显德不禁勒住马,冲手下人打了个暗号。顿时,车队快上加快,向前没命地奔去。忽听一声炮响,只见一彪人马飞奔而来,截住了车队的去路。杨显德慌忙驱马上前,立在车队的前面。他放眼望去,立时认出为首的匪头儿,正是混世魔王谢陀子。令他奇怪的是,在谢陀子的身边,并没有花练蛇谢玉佼和铁扇鬼手宁克进。”
杨显德!”
谢陀子高声大叫,”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只要你照绿林的规矩办,我就放你们过去。如若不然,斩尽杀绝!”
杨显德哈哈大笑道:”谢陀子,你说的好轻巧!我若将这些货物丢给你,镇远镖局岂不威风扫地?”
谢陀子亦冷笑道:”可是,我若放你过去而分文不取,绿林好汉岂不耻笑我吗?”
杨显德道:”既然如此,你我不妨比划比划。我若败在你的手下,情愿将所有货物奉送给你,从此关闭镖局。”
谢陀子道:”好你个双锏金刚!你大概见我的身边没有女儿和女婿,就小瞧我是不是?好,你若赢得了鬼头刀,我就给你放行!”
于是,两人滚鞍下马,拉开了架势,眼看就要展开一场你死我活的拼杀。双方人马一字摆开,拭目以待。只因两厢都知道对方为首之人非等闲之辈,不免都捏着一把汗。然而,躺在怪石上的白衣青年,兀自喝着酒,全然不理会这边即将展开的拼斗。倾刻之间,杨显德与谢陀子杀成了一团儿。但是鬼头刀上下翻舞,神出鬼没,寒光一片。双锏犹如倒海蛟龙,令人眼花缭乱。两人足足杀了三百回合,尚无分出输赢,倒把两厢人马吓得瞠目结舌。两人正杀得难分难解,忽听传来一阵噼噼叭叭的拍掌声。于是,两人就此各收兵刃,跳出圈外,一起向怪石上望去。只见白衣青年依然翘腿仰面而卧,兀自举着酒葫芦,不紧不慢地喝着。混世魔王谢陀子是个火暴脾气,不禁大声叫道:”狂徒,你是何人?”
白衣青年并不理睬,仍旧自顾自地喝着酒。把个谢陀子气得哇哇直叫,几步来到了怪石前。”
你小子吃了豹子胆啦?”
谢陀子骂道,”这鬼爪崖,也是你逍遥自在的地方吗?再不滚下来,我一刀劈了你!”
自衣青年笑吟吟地坐了起来,道:”谢陀子,这鬼爪崖又不是你家的封地,我为什么待不得?”
谢陀子道:”这里是我圈定的地盘,撞了进来,就别想快活!”
白衣青年道:”偌大世界,无挂无碍,想去就去,想来就来。哈哈,你管得了我吗?”
谢陀子听罢,不由得火冒三丈。他忘了杨显德的碴儿,举起鬼头刀就朝白衣青年砍去。不料想,刀锋劈在怪石上,迸溅起一片火星儿,却不见了白衣青年的身影。谢陀子正在纳闷儿,忽听背后响起了朗朗的笑声。他回头一看,原来是白衣青年立在自己的身后。”
谢陀子,”白衣青年说道,”你与杨显德斗了三百个回合,还不过瘾吗?”
谢陀子道:”我再和你斗它三百回合!”
白衣青年道:”我可没有耐性跟你玩花架子。来,进招吧!”
混世魔王恨不得一刀劈了白衣青年,于是一抖鬼头刀,来了个”饿虎扑食”。其势迅猛有如闪电,惊得杨显德失声叫了起来。然而,白衣青年却面含微笑,一个”仙鹤展翅”,躲过了砍来的刀锋。此刻,杨显德情不自禁地喝起彩来。谢陀子见鬼头刀扑了空,立即换了”海底捞月”的招势,把刀尖向白衣青年的胸部直刺而去。镇远镖局的一班人看得清楚,一起惊叫起来。然而,白衣青年并不慌张。只见他身形一摇,眨眼工夫竟站在了谢陀子的身后。杨显德暗中称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时此刻,谢陀子感到大失脸面。尤其同着手下人连连失招,心中十分恼火,他猛地转过身来,使了个拿手的绝招。但见鬼头刀寒光一片,搅出无数个刀花,令人眼花缭乱。即使是武功高超之人,也一时难以断定哪朵刀花里藏着真家伙。所有观战的人,个个睁大了眼睛,谁也看不出门道。眼瞅着无数刀花朝白衣青年逼过来,他却岿然不动。刹那间,混世魔王趁一片刀花尚未消失之际,使足浑身的力气,抡起鬼头刀向白衣青年拦腰扫去。谢陀子的这一手绝活儿,不到万不得已,他从不肯使,可谓看家的绝招。杨显德早有耳闻,但只知道谢陀子的”鬼头万花”十分厉害,却未曾见过。今日一见,不免额头出了一层冷汗。如果刚才与谢陀子交锋时,他使出”鬼头万花”的绝招,自己的性命就难保了。眼看鬼头刀已经接近白衣青年的腰部,杨显德不禁闭上了双眼。在他看来,即使白衣青年迅疾躲避,也决来不及了。猛可里,半空中响起一个声音:”谢陀子,我只让你三招。看剑!”
杨显德急忙睁开眼睛,只见白衣青年自空而降,身形一旋,”刷”地从腰间抽出一柄犹如电光的寒剑,直扑混世魔王。谢陀子一惊,慌忙举起鬼头刀去迎。却见白衣青年冷不丁一个鹞子翻身,谢陀子便觉左臂一凉,活生生的一条胳臂滚到了地上。在场的人无不惊讶,谁也没看清白衣青年那一剑是怎样击出的。”
谢陀子,”白衣青年飘然落地道,”我且寄下你的狗命。日后再在鬼爪崖逞强,定斩不饶!”
白衣青年说罢,剑已入鞘。他看也不看谢陀子一眼,便扬长而去了。此时,草寇一拥而上,好歹将混世魔王架到马上,落荒而逃了。杨显德呆立在那里,直到望不见白衣青年的身影,才招呼大家赶紧上路。此刻,他的心里并不轻松。他担心引来谢玉佼和宁克进的报复,那将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这时候,一只苍鹰在鬼爪崖的上空盘旋,忽然有如闪电一般冲下来,抓起那只血迹斑斑的胳臂又腾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