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官道上来了两乘快轿,临近茶棚的时候,那轿帘忽然微微掀起。杨显德和彭祖烈同时看到,轿中之人乃是铁扇鬼手宁克进。另一乘轿中,毫无疑问坐的是花练蛇谢玉佼。两乘快轿刚过去,便见大路上又走来两个惹人注意的人物。此二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形成鲜明的对比。又高又胖的人,腰间挂一把宽宽的大刀,很有些分量。又矮又瘦的人,背负两支短枪,步履轻松。杨显德惊道:”彭捕头,你可认识这两个人?”
彭祖烈道:”看样子,他们不是山东界内的人。”
杨显德道:”他们是太行二怪。又高又胖的那个人,名叫席艳春,人称大刀怪,又称席大刀;又矮又瘦的那个人,名叫葛飞,绰号双头蝎。此二人,狼狈为奸,无恶不做。”
彭祖烈道:”太行二怪,我久闻其名,只是未曾见过。今日一见,便永难忘记。杨犬侠,也许你还不知道,曾经大闹东京的赛狸猫梁宇飞,骋驰江南的燕子飞侯三海,俱是江湖上有名的飞贼,此时已然到了擂台前。”
杨显德道:”难道他们也想打擂台?”
彭祖烈道:”我也感到奇怪。若以情理来讲,他们俱是浪迹五湖四海的梁上君子,岂肯入赘官宦人家受拘束?况且,他们虽有绝技,却不喜相扑苦斗,哪里会对打擂台生出兴趣?依我之见,其中另有缘故。”
杨显德道:”此事确实令人费解。”
这时候,官道上传来鸣锣开道的声音,匆匆赶路的百姓,纷纷避退两旁。杨显德和彭祖烈抬眼望去,只见官府的仪仗越来越近。旌旗闪动,马蹄踏踏,十几乘大轿在骠骑兵的护卫下,由远而近,在茶棚前经过。彭祖烈道:”杨大侠,知府大人已到,打擂即将开始,恕在下不能久陪啦!”
彭祖烈说罢,冲杨显德拱一拱拳,便转身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之中。杨显德也带领几名随员,翻身上马,向擂台的方向慢慢走去。这时节,擂台前已是人山人海。大家翘首凝望,好不性急。尤其那些没见过黄面狻猊雷天豹的人,更希望早些看看那家伙生得何等模样儿。对面的观擂台上,此时已坐定了济南知府史文升和知府干金史翠环。泰安县令以及随同前来的文武官员,俱已到齐。前来参加擂台比武的年轻武生,不约而同地向观擂台望去。一见史翠环生得美貌绝伦,无不欢心鼓舞。恨不得打擂马上开始,将雷天豹踏在脚下。此时,只听三声炮响,擂台侧门的红帘一挑,走出了黄面狻猊雷天豹。台下的所有目光,齐刷刷地投过去。但见雷天豹生得膀大腰圆,一脸恶相。那胸前的黑毛,扎煞煞的就像一把猪鬃刷子,好不吓人。尤其是那副满脸疙瘩的蜡黄面孔,眦着一张血盆大口,活像是从地狱里偷跑出来的恶鬼。台下胆子小的人,简直就不敢看他。由于此次擂台并非以官府的名义设的,所以主持擂台的是知府的管家。可是,没容管家来到台中央开口,便被黄面狻猊雷天豹轰了下去。一时间,台下大哗。都对雷天豹的骄横无礼,愤然不平。”
你们大家竖起耳朵听着!”
雷天豹站在擂台上大声吼道,”我乃是太湖霸主,北上交游。偶到山东地界,闻知济南府史大人以武择婿,心中甚喜。不料想,待我打败了济南地面的所有竞争者,史大人见我貌丑而反悔,这才在泰山脚下设了擂台。有胆量的,你就只管上来。若是打败了我,知府大人的小宝贝就归你。倘若无人取胜,那个漂亮的小娘子就归我啦!哈哈哈!哪个不要命的上来?”
雷天豹的吼叫声,如同打雷一般山晌。把观擂台上的史文升,气得浑身发抖。史翠环更是恨得咬碎银牙,两手竟攥出汗来。台下早惹恼了一个人,他是泰安知县的公子,名叫田守刚。他久闻史翠环不但生得美丽,而且武功精湛,便生出爱慕之心。此时听到雷天豹口出不逊,便忍不下这口气。论起他的武艺,也是远近闻名,人称快手三郎。可是,没容他起身跃步,早有一名身穿劲装的青年人走上台去。雷天豹问道:”来者何人?雷某不打无名之辈!”
青年人道:”我乃河北人氏,姓赵名文兴。只因见你口出狂言,特来教训你!”
雷天豹大笑道:”看你是个娃娃,我且饶你一死,快些滚下台去吧!”
一句话,说得赵文兴陡然性起。他二话不说,亮了一个”玉兔拜月”的招势,便飞起一掌,直取雷天豹的面门。雷天豹骂了一声”好小子!”
就势将身一仰,躲过了赵文兴击来的单掌。紧接着一拨赵文兴的手臂,”噗”地便打出一拳。其动作迅疾,竟使赵文兴防不胜防。赵文兴的肋间重重地挨了一拳,顿时失去了平衡。不等他立稳脚跟,雷天豹又飞来一脚,踢在赵文兴的小腹上。但见赵文兴双手一捂肚子,豆大的汗珠立时滚落下来。他情知自己不是雷天豹的对手,只得面含羞愧地向台下艰难地走去。雷天豹此时非常得意,只一拳一脚,就制服了敌手,由不得哈哈大笑起来。快手三郎田守刚,一个旱地拔葱,跃上了擂台。观擂台上的泰安知县一见自己的儿子上了擂台,心里就”突突”地跳了起来。他生怕儿子有个闪失,被雷天豹打伤致残。心细的史翠环见泰安知县那一副不安的样子,便猜出了七八分,不禁将目光移向擂台。此时,擂台上已交起手来。只见雷天豹和田守刚一来一往,杀得难分难解。台下的人,都为田守刚呐喊助威。铁扇鬼手宁克进和花练蛇谢玉佼站在擂台的远处,静静地观战。他们的脸上。都挂着一丝冷笑。谢玉佼道:”快手三郎的武功,大有长进,不过也真难为了他。”
宁克进道:”恐怕你是见他生得英俊,又动了春心吧?”
谢玉佼嗔怒道:”你又在讲屁话!”
宁克进道:”田守刚虽然功底不错,可惜没有名师指点。不出三个回合,他就要败下阵来。”
果然不出宁克进所料,田守刚情急之中,露出了破绽,被雷天豹一个”釜底抽薪”,掀翻在地。田守刚不愧是快手三郎,眼看雷天豹伸出两只铁爪抓来,突然使了个”燕穿垂柳”,从雷天豹的两腿之间滑了过去。可是,雷天豹反应极快,忽地来了个”回手探花”,一把抓住田守刚的左脚,猛力一拽,便将田守刚扔下台去。顿时,台下发出一片嘘声,惊得泰安知县跳将起来。如果不是知府大人坐在那里,他早就冲下观擂台,派人捉拿雷天豹了。史翠环起先还对田守刚抱一线希望,此刻只有暗暗婉惜。她见有人搀扶着田守刚隐入人群,才稍稍放下心来。这时候,又有一人跃上擂台,冲雷天豹一抱拳。台下的人大多都认识他,此人乃名震山东的铜臂力士常乐。身高丈二,肤色紫铜。尤其两道剑眉下,闪着一双犀利的目光,颇有神威。他并非看中知府干金的美色,也不希罕官宦人家的富贵。只因雷天豹藐视山东武林,所以才飞身上了擂台。雷天豹一见常乐的相貌和身段,便知其功底深厚,必有武林绝招。他暗暗叮嘱自己,千万小心,不可栽在他的手里。”
好汉爷们儿,”雷天豹双手一抱拳道,”请报上姓名来!”
常乐道:”俺便是铜臂力士常乐。进招吧!”
雷天豹闻听,不禁又打量了常乐几眼。他此番来到山东,第一个想见的就是铜臂力士常乐,一心想交个朋友。谁又料知,竟和此人在擂台上相见。虽说武林有”不打不相识”之说,也还是不动手的好,免得伤了彼此的和气。况且,雷天豹久闻常乐武艺非凡,在山东一带数一数二,也不愿跟他交手,生怕弄不好丢了脸面。雷天豹道:”常乐兄,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相会,实乃三生有幸。兄弟此番到山东,原本是为了同你拜把子,谁想竟闹出打擂台的事?常乐兄,太湖美女成千上万,我不在乎一个知府千金。你若是喜欢她,兄弟就让给你享用吧!”
说来好笑,雷天豹天生是个大嗓门,那一番自认掏肺腑的话,喊得四野都能听见。台下的人,以为雷天豹见了铜臂力士害怕了,不由得哄笑起来。观擂台上的史翠环,如何不知道铜臂力士常乐的大名?心想:他若与雷天豹对擂,或许能够取胜。可是,心里不免一阵悲楚。自己年方十八,又是知府干金,却成了那些男人比武的交易。只恨自己一时异想天开,这才闹出如此的场面,成为人家谈笑的话柄。且说常乐听罢雷天豹的一番话,一时也闹不清黄面狻猊是真的想和自己交朋友,还是因为害怕而借故不敢交战。”
雷天豹,”常乐说道,”你乃江湖之人,想必懂得‘强龙不压地头蛇’。你来到山东地界,骄横无礼,口出狂言,是何道理?俺常乐非好色之徒。此番登台打擂,乃是为了给你一点颜色,日后不敢小觑俺山东武林。若是为了一个知府干金,你就是备下十八抬大轿,俺也不来。呔,进招吧!”
雷天豹一瞧这情景,料知不打不行了。于是,他长啸一声,陡然亮了个”鹰击长空”的招势,高声大叫”恕雷某不恭啦!”
便一抖身形,冲常乐扑了过来。此刻,铜臂力士常乐一个漂亮的”鲤鱼跃龙门”,躲过了雷天豹伸来的”鹰爪”,倏忽之间又化作”猛虎剪尾”,那条强劲的腿冲着黄面狻猊拦腰扫去。这一招,变化之快,来势之猛,是雷天豹始料不及的。他-一时来不及躲闪,只听”嘣”地一声响,被常乐一腿扫中腰部,身体不由得向前一栽。顿时,台下一片喝彩声。黄面狻猊雷天豹就势往前打个滚,陡然立起身来。他围着常乐转了半个圈,寻找进击的机会。太行二怪站在台下不远处,看得一清二楚,不禁哈哈地笑了起来,引得周围人也跟着大笑不止。席艳春道:”铜臂力士名不虚传,腿上果然有些功夫!”
葛飞道:”常乐既为铜臂力士,功夫还在两条臂膀上。你且往下看,少不了一场精彩的撕杀。”
席艳春道:”依你之见,鹿死谁手呢?”
葛飞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招得势,未必就能问鼎擂台。那黄面狻猊既然是太湖一霸,岂能不堪一击?”
席艳春道:”见他们打得蛮热闹,我的手也有些发痒啦!”
葛飞道:”你务必耐住性子,不要坏了咱们的大事!”
大刀怪席艳春看了双头蝎葛飞一眼,不禁点了点头。于是,两人又把目光投向擂台。此时,黄面狻猊雷天豹和铜臂力士常乐又杀在一起。但见二人上下飞舞,左右盘旋,真乃是一个翻江倒海,一个倒海翻江。台下人直看得目瞪口呆,寒蝉若噤。观擂台上更是鸦雀无声。尤其是知府大人史文升,恨不得铜臂力士常乐一掌劈死雷天豹。尽管他闻知常乐已过而立之年,与爱女年龄相差甚远,却宁愿将小姐嫁给他,也不肯招雷天豹为婿。其实,史翠环对于铜臂力士常乐的了解,比父亲要清楚的多。常乐武艺冠山东,她早已知晓。然而,人家已经有了妻室,自己岂能给他做二房?思来想去,女儿家真是可怜。若想找个如意郎君,简直比登天还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