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那些万家灯火,那些醉人的霓虹,是一种诱惑,也是一种迷失和惬意。法海开着车,用带着几分醉意的眼睛,看着窗外那些五彩斑斓的灯,那些人,心里充满了得意的表情。今天的生意做的很顺利,他自然要去庆祝一下,一个人在饭店喝的很开心。一想到这些,他的脚用力踩了下油门。“一寸青丝一寸心,寸寸青丝连彼心。心碎怎堪知音去,满头银丝为痴心!……”一个凄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法海看了看车上的CD机,是关着的,“难道是自己耳鸣了!”
他用右手揉了揉耳朵,眼睛不经意的向车窗外面看了看。这一看,他的身上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在车窗的外面,有一个穿着一身白色衣裙的女人,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那发丝之间,透出两道亮光,正在看着他。法海又用力踩下油门,汽车象箭一样向前飞驰。可是,那个女人还是在他的车窗外面。没有人可以跟上这么快的汽车,除非,除非,是…是…鬼!一想到这里,法海有些不敢想下去了。“一切都是幻觉,一切都是幻觉,……”法海在心里不停的告戒自己,把大脑里那点有限的经文胡乱地念叨着。他想要控制自己的眼睛不去看车窗外面,眼睛却不听使唤。“一寸青丝一寸心,寸寸青丝连彼心。心碎怎堪知音去,满头银丝为痴心!……”那凄凉的声音依然在他的耳边萦绕不停,在这若有若无的声音中,车窗外的那个女人抬起苍白得吓人的手,慢慢地,慢慢地,把遮在自己脸上的头发,轻轻地向两边撩了起来。那遮在脸上的头发,就象一条黑色的面纱,缓慢地分向两边,缝隙越来越大,真相就要出现,鼻子尖,鼻子,眼角,半只眼睛,……“啊!”
法海无法控制那种压抑和惊恐,在大脑里想象着头发下面,那张脸是如何的恐怖而狰狞。也许,没有牙齿;也许,是个带着血丝的骷髅;也许……法海不敢再想象下去了,他又用力踩了一下油门,狠打方向盘,把车转向左边,想尽快摆脱这个噩梦般的画面。“嘣”的一声,汽车好象撞在了什么东西上面。法海只觉得眼前的景物就象突然停电了一样,瞬间陷入黑暗。所有的一切,一下子消失了。他终于摆脱了,彻底地摆脱了,一切都永远地消失了。大林接到老铁出事的消息,就急忙赶到出事现场,是警察局给他打的电话。到了现场,看到眼前的一切,大林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惊恐,伤心,又或者什么。事故发生在一家餐厅的地下停车场,大林赶到的时候,已经有许多警察在处理现场。在一根冰冷的混凝土柱子,和一辆变形的新款宝马车之间,夹着一个人,场面惨不忍睹。人,他认识,那个是老铁。车,他觉得有些熟悉。直到警察把那个从驾驶室里冲出半截身子的尸体弄出来,翻过来,他才敢肯定,却又不想去相信。那个人,居然是法海禅师。“他们,他们,怎么会……”大林觉得大脑有些混乱,双手用力地抓着头发,瘫坐在地上。不远处,一名警察正在讯问报案的目击证人,是个年青的女人。大林觉得大脑有些空白,那个女人的陈述,却模糊而又清晰地涌进他的耳朵里面。“小姐,你先冷静一下,慢慢说,……”“天啊,真的让人难以相信,吓死我了!”
那个女人的脸上,挂着惊恐的表情,“我约了朋友到上面的餐厅吃饭。从这里路过,看到这辆车子停在这里。于是,我就用车窗玻璃当镜子,给脸上补补妆。没有想到,车子突然开动起来,一下子向那面冲了过去。那个人刚好过来,结果就……”那个女人一边比划着,一边说道,“警官,这会不会是什么恐怖组织搞的自杀性恐怖事件啊?……”“小姐,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你以为这里是伊拉克或者阿富汗啊?……”……“大林,大林,一切都是那个女人搞的,你自己要小心啊!……”老铁满身鲜血地站在大林面前。“什么女人,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大林有些疑惑地看着老铁。“我要走了,你自己千万小心!……”“老铁,老铁,……”大林有些着急地喊道,身体一晃,一下子醒了。“老铁!”
他从桌子上爬起来,看了看压在胳膊底下的照片,上面是他和老铁去年去泰山旅游时拍的照片。警察局的报告出来了,经过调查,认定是意外事件。他们对法海的尸体检查发现,血液里含有很高的酒精成分,证明生前曾经喝了很多酒。除了那个目击证人外,现场也没有其他可疑的发现。他们认为,可能是法海酒后驾车,在汽车发动时出了问题,老铁又恰好经过,悲剧就这样发生了。大林却很清楚,一切都不是意外。在这个城市里,老铁并没有什么亲人,他的身后事就由大林全权负责了。“在那些痴往的千年轮回中,我相信,我们是宿命中的情缘。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我们彼此相隔多远,无论我们是否在同一个空间,我们的心都会连接在一起,都会找到彼此。在今生,我们相隔,在来世,我们同生。……”大林坐在电脑前面,脸上挂着深情的表情,十分投入地给小雪写着情书。房间里除了电脑屏幕的光亮,其它的灯都灭着,使得房间里白蒙蒙的,好象被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着。在他的身边,一个穿着一身白色衣裙的女人站在那里,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双眼充满柔情地看着落在电脑屏幕上的每个字。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不眠不休地,在电脑前面坐三天三夜了,一直在不停地给小雪写着情书。每当他在键盘上敲击一下,他的头发就会有一根变成白色。终于,大林仿佛虚脱了似的,一下子趴在电脑前面。他的右手一点一点地在键盘上挪动着,每一下移动都透着艰苦,他身上的力气已经完全被榨干了。他的手指,爬到键盘的回车键上,终于停止不动了,重重地摔倒在那个键盘上最大的回车键上。那封刚刚写好的情书,在电脑屏幕上一闪,消失了。接着收到的回执显示,小雪已经收到他的情书了。那个白衣女子,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慢慢地,慢慢地,消失在空气中。不知过了多久,大林趴在电脑前面的身体,慢慢地动了一下。一些阳光的斑点和条纹,透过窗帘落在地上。从那光线的颜色可以看得出来,应该又是一个早晨了。大林的头,慢慢地抬了起来,眼睛回避而又渴望地看了看阳光。经过几分钟钻心的僵硬之后,他的身体终于也可以活动了。他有些虚弱地坐直身体,看着电脑屏幕,脸上挂着无法言喻的痛苦。在那些痛苦之中,仿佛还带着无尽的忏悔。“一寸青丝一寸心,寸寸青丝连彼心。心碎怎堪知音去,满头银丝为痴心!”
电脑屏幕上写着这首诗。“是她,是她,……”大林低声自言自语着,“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大林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力气了,才挣扎着站了起来,佝偻着身子,慢慢地挪到床头的柜子前面,打开了抽屉,拿出了一个信封。他虚弱地在床上坐了下来,打开那个信封,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美丽可爱的女孩,正在痴情地望着什么,脸上挂满了期盼的表情。看到照片上的女孩,大林的脸上露出深情的笑容。凝视了一会儿照片,他把照片翻了过来。照片的背面,赫然地写着一些字。那是,“一寸青丝一寸心,寸寸青丝连彼心。心碎怎堪知音去,满头银丝为痴心!”
“小雪,独孤雪,呵呵,我怎么没想到呢!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直接见我呢?你一定很恨我,恨我负心!其实,我……”大林有些哀伤地自言自语着。大林坐了一会儿,不停地自言自语着,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站起身子,向卫生间走了过去。在经过洗手盆上的那面镜子时,他不经意地看了看。脸上立即闪过一丝惊恐的表情。那表情只是很快的一闪,瞬间又恢复了平静,脸上挂着一丝无奈的苦笑。“是我应该还给你的。你现在拿去了,我的心会感觉安宁些。……”大林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满头的白发,一脸苍老的皱纹。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房间里只有自己,照镜子的只有他,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打开水龙头,用水洗了洗脸,又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看着自己那满头的白发,用手沾着水,在镜子上写着,“一寸青丝一寸心,寸寸青丝连彼心。心碎怎堪知音去,满头银丝为痴心”。写完了这些字,大林才如释重负地坐在马桶上面,拿出了手机,……“让我给你解了痴心咒吧!天道赖令,……”吴卫健念动咒语,准备把大林中的痴心咒解掉。“不用了,是我欠她的,应该还给她!”
大林伸手拉住吴卫健。“可是,你这样衰老下去,是会没命的!”
宏采纳皱着眉头看着大林。“你是?”
大林疑惑地看了看宏采纳。“呵呵,刚才忘记介绍了。他就是宏生,就是豆豆和你们提起的宏采纳!”
吴卫健急忙给大林介绍。“久仰,久仰!”
大林急忙拉着宏采纳的手。“呵呵,客气了!”
宏采纳笑了笑,“你为什么不让吴生把你的痴心咒解除呢?”
“是我欠她的,我应该还给她。”
大林黯然地说,“琴弦已断,瑟又如何可以独存!我一直很奇怪,谁可以花这么多的钱让我写情书。开始,我还以为自己幸运。原来,是她。我早应该想到的,为你痴心,小雪,独孤雪。……”大林自言自语着。宏采纳疑惑地看了看大林,又看了看吴卫健。吴卫健摇了摇头,脸上挂着那种惯有的高深莫测的表情。不用他开口,宏采纳也知道他想说什么,一定会又是那几个字,“孽缘,天意啊!……”大林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好象突然想起了什么,挣扎着站了起来,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我只希望,有一天,可以有机会把我们的事告诉别人,让他们珍惜眼前,珍惜缘分!”
大林把那个本子放在宏采纳的手里,“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做得到。我恳求你,帮我这个忙!”
看他的表情,好象是在嘱托后事似的。“好的!”
宏采纳想了想,接过了大林的那个本子。翻开看了看,是一个日记本,里面记录了很多大林的心情和感受。“谢谢!”
大林因为激动,身体微微地抖着,“你来了,为什么不找我?老铁很无辜啊,你为什么要杀他呢?……”大林又坐在床上开始自言自语,不再答理宏采纳他们。“我们怎么办?”
宏采纳看了看吴卫健。“我们……”吴卫健的话还没说完,大林的身体突然向旁边一歪,栽倒在床上,“叫救护车!”
“顾盼落落无决期,心思遥遥似何虚。多少痴心无处落,满头银丝待叹息!”
宏采纳把大林的日记本合上,拿起电脑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大林离开了这个世界,他走的日子很特别,是2月14日,情人节。看过大林的日记,宏采纳知道,那是他和独孤雪约会见面的日子。医院的医生诊断大林得了罕见的突发性衰老症,死因属于正常死亡。医生告诉宏采纳,大林走的时候,表情很安详,应该说是一种很快乐的表情,和其他病人的死亡表情很不相同,令他们很奇怪。宏采纳知道,大林应该快乐。因为,他终于可以和独孤雪见面了。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无论是生,还是死,都应该是快乐的事。“这么晚了,一个人在这里想什么呢?”
依依睡眼陧松地走了过来,靠着宏采纳,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只是在想最近的一个案子。”
宏采纳用手搂着依依的肩膀,“怎么,睡半路又醒了?”
“恩,口渴了,想喝点水么!”
依依把头依在宏采纳的肩膀上,“手里拿的什么啊?”
她看了看宏采纳手里的日记本。“是大林的日记本!”
“大林是谁,我怎么不知道?”
依依好奇地用手拉着宏采纳的胳膊,“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日记交给你啊?”
“你出差才回来,当然不知道了。大林是豆豆的一个大学同学,……”宏采纳知道,不原原本本地告诉依依,是很难打消她的好奇心的。三年前,大林在最失落迷茫的时候,在网上遇到了独孤雪。两个人在网上聊的很开心,又都很喜欢文学,真是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个人的感情并没有变淡,反而越来越深。独孤雪曾经几次主动要求和大林见面,大林都找各种理由推掉了。他总是觉得,一个男人,应该有所成就才可以见自己喜欢的人。可是,生活并没有给予他多余的眷顾,他的内心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直到去年,他的生活有些好转了,才答应和独孤雪在2月14日,情人节那天见面。也许是天意弄人,大林在见面的地点等了好久,独孤雪也没有出现。大林一直在那里等了三天,始终没有看见独孤雪的影子。从此以后,独孤雪也不再上网了。大林虽然有她的电话,却没有勇气打给她。可能,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游戏,又何必如此认真呢!大林经常在自己的心里告诉自己。就在前不久,大林终于在酒后鼓起勇气,打了独孤雪的电话。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是独孤雪的爸爸。他告诉大林,去年的2月14号,独孤雪说出去见个朋友。没有想到,她坐的那辆巴士出了车祸,所有乘客无一幸免,独孤雪她……大林的脑子一阵眩晕,手里木然的拿着电话。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那天独孤雪来了,只是……“独孤雪死后仍然无法忘记大林,终于还是来见大林了!……”宏采纳一边说,一边拿了块纸巾递给依依,“哎,还是不说了,看你哭的象个泪人似的。”
“真的很感动么!”
依依用纸巾擦了擦眼睛,“后来呢?”
“后来,大林终于在今年的2月14号那天,和独孤雪见面了。而且,他们会永远地在一起了。”
宏采纳用手紧紧地搂着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