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小二离开,朱厚照这才把目光转了回来。
“老王,出来之前,王翰林有给你说过什么吗?”
王守仁一愣,而后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样:“确实说过……”
“我父说,他们会尽早到应天……”
下意识朱厚照就看向了一旁的牟斌。
???
怎么回事?
被他的目光盯着,牟斌微微摇头。
他也不清楚。
“十五日就能到,这时间你估计得没错吧?若是在宜兴再算三天停留时间……”
他们到这里满打满算也已经用了六天,也就是说仅仅还有十二天的时间供他们活动。
甚至可能还不到十二天……
“你还能联系到那些留在徐师他们身边的人么?”
朱厚照双眼紧盯着牟斌。
有些手段,徐溥若是到了应天,那肯定就不能用了……
这位一直以来都希望他行堂堂正正之道。
只是有时候,堂堂正正很难收拾得了诡谲的人心啊!
“能!”
牟斌直接就给出了答案:“要让人盯着徐公他们的行程么?”
“不是盯!”朱厚照先辩解了一句,而后便再度开口:“估计也就只能报过来一次他们到哪儿了吧……”
“让人先看着,务必在徐师他们到应天之前全部解决,就算不能,也得做完大半。”
随后他就咬牙沉吟了一阵。
“老王头,牟斌,等吃完了你们俩就和我一同去一趟西城的骡马市看看。”
随即压低了声音:“把人手散下去,先查清应天府的锦衣卫卫所,到底有没有和别人勾结……”
“至于卫所内部,暂时不管,等回头腾出来空了再收拾!”
“我要人手!”
牟斌一直静静听着,直到朱厚照说完,他才极为认真地开口:“大公子,如果真的要快点把事情都做好,关于锦衣卫的事情用不着这么麻烦。”
“应天府也有南镇抚司!”
说完他就空手在桌上写了一个字。
朱厚照紧紧盯着,将那一笔一画都刻在了心里。
那是一个‘圣’字。
而后牟斌就竖起来了两根手指。
出京之前,他就从朱祐樘手里拿到了两道旨意,而这两道旨意上面所书的内容更是近似。
上面牟斌的官职未变,但是却刻意写了两句极为类似的话。
‘辖制应天府北镇抚司。’
‘辖制应天府南镇抚司。’
直接让他的职责从县官囊括到了现管。
只要牟斌在南镇抚司露面,他就能立马接管南镇抚司一切事务。
到时候想要查清应天府的锦衣卫还有什么难的?
听了他的话,朱厚照当即就皱起了眉头。
足足半晌。
“稍微晚点带上东西到我房间里来……”
轻轻撂下一句,朱厚照就不再继续说话。
因为先前离开的小二已经端着托盘赶了过来。
“菜来了!”
他手脚还算麻利,三两下就把所有菜都给放到了桌上。
刚想离开,朱厚照就开口叫住了他:“等等!”
“那一桌的东西呢?”
小二立马傻眼,瞪着迷茫的双眼:“啥?”
足足过去了好几个呼吸,他才反应了过来:“这位爷,你是说这同样的东西也给那边上一桌?”
朱厚照这时也有了点反应。
“我没说吗?”
“没有!”
“……”
两人相对无语。
“唉,那就应该是我记错了……”说着他就朝桌面上已经放着菜一指:“就按这个,再给他们上一桌!”
“得嘞!”
小二再度跑了出去。
朱厚照则是喃喃了起来:“我真没说吗?”
王守仁:“没有!”
语气很坚定。
他非常肯定朱厚照绝对没说过!
一阵难言的沉默过后,声音幽幽而起:“老王头……我真想知道为啥你能活到现在?”
“因为我聪明!”
朱厚照额角青筋鼓起,但很快他就泄气了。
“算了,跟你争迟早我会被气死!”
实事证明,历史上的那个王守仁,过得那么悲剧不是没有道理!
牟斌心头暗笑,但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模样。
“吃吧,都吃吧,等吃完了先去骡马市看看,其余人就留在这儿看着马吧。”
随着朱厚照动了第一筷子,牟斌还知道客气一下,王守仁和那几个坐在同桌的勋贵子弟当即就动了筷子。
等到牟斌反应过来的时候,一盘子肉就已经见底了,除了他,其余人的碗里肉已经堆起了座小山。
下一刻,他也不再迟疑,直接就动了筷子。
甚至直到吃完,桌面上那两坛酒都没有人动。
牟斌摸着他那才将将半饱的肚子,满脸无奈的笑。
什么时候他只顾着吃饭连酒都来不及喝了?这是第一次!
“没人喝酒啊……”
朱厚照砸吧了两下嘴:“小二,把这酒先退了,钱先记账上,回头一并销账!”
说完就剔着牙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王守仁、牟斌两人立马跟上。
有马压在这儿,小二和那个一直站在柜台后面的掌柜也是一点都不担心。
几个菜能有多少钱?
一匹马卖出去了,至少能顶一两个月的住宿和饭钱!
更别说有二十匹马了,就算让他们住上一年吃上一年又算什么?
到时候朱厚照若是拿马顶账,他可求之不得!
要知道一匹马可绝对能抵得上好几个壮劳力!
拿马抵账,谁赚不是一眼了然?
从客栈出来,朱厚照立马拉住了一个路人,大致问了一下路,然后就带着两人朝西城而去。
足足一下午,三人都在西城骡马市待着。
等回到客栈的时候,直接就变成了人见人嫌的样子。
毕竟那个地方本就腥臭难当。
直到关上房间大门,原本还有点微词的王守仁就明白了过来。
他看向朱厚照的目光也变了许多。
但朱厚照的目光却是已经落在了牟斌身上。
“拿出来吧,难不成还非得我说了才行?”
牟斌也不墨迹,直接伸手就从怀里掏出来了两沓圣旨:“殿下,这就是了……”
而后他就把那被叠起来的圣旨一上一下摊开。
朱厚照的看过去的第一眼就皱起了眉头。
无它,两封圣旨每一个字都没有任何差别。
一直看下去,最终看到那唯一不同的地方后,他眼底立即就闪过了一抹喜色。
“好!”
“很好!”
“如果是这样,那什么都很好处理了!”
先掌控了南镇抚司,然后再去掌握北镇抚司,甚至都不需要多少时间,就能把这些事情给完美处理掉。
而且……
如果应天府的锦衣卫衙门跟北京的锦衣卫衙门一样的话,很多东西就已经有着记录!
那些东西就会成为他下手的方向!
事情立马就能简单许多。
沉默了好一会儿,朱厚照便立即抬头看向了牟斌。
“事情宜早不宜迟……”
“等下就出发,先去南镇抚司,老王头,你也一起!”
王守仁欣然允诺。
他反正这趟来,就是为了多看看。
朱厚照说了,跟着去就是了。
而且真要说过来的话,他对锦衣卫这个恶名昭著的部门确实也挺好奇的。
去看看自然也无妨。
牟斌看了朱厚照一眼,而后就抿紧嘴唇将两封圣旨叠起来塞回了怀里。
天色渐渐暗了,客栈里点燃烛火后,三人就出了客栈。
对于应天府的镇抚司,牟斌虽然并没有特别熟悉,但最起码他以前也来过,所以也算不上陌生。
也就一小会儿,他们就已经站在了南镇抚司门前不远处的巷子里。
“牟斌啊……”
“话说,咱们是来干什么的……你还记得吗?”
“来……”
话没出口,牟斌就已经反应过来朱厚照的意思了,当即就挠着后脑勺笑了。
“殿下……习惯了,习惯了……嘿嘿……”
朱厚照瞪了他一眼过去:“什么臭习惯!”
“你这得改!”
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他就走出了巷子朝着南镇抚司走去,牟斌陪着笑跟在旁边。
王守仁则是有些沉默,但脚下也没有停。
“什么人!”
“止步!”
守在大门口的锦衣卫在看到三人的第一时间就按住了腰间的刀。
但三人却一点儿也不在意。
这一行为更是在瞬间就激起了那些锦衣卫的反应。
一众人立马就抽刀冲了上来将三人围住。
“止步!”
“胆敢再进者,杀!”
牟斌脸色一变,直接就丢了一块腰牌出去:“滚去叫张采那狗东西出来!”
火光下,看清楚那腰牌之后,领头的那个脸色就变了许多。
“敢问……可是指挥使大人?”
牟斌瞪了一眼过去:“知道还问!”
“都散了,要是流出去一丁点儿消息,你狗头保不住!”
锦衣卫下面的人本来流动性就很强,而牟斌又是好几年没有到应天府来过了,能认出来他的人本就很少。
听到这话,先前开口说话的那个旗官也是有些迟疑,一时间甚至都没有做出什么决断。
他没法判断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锦衣卫指挥使牟斌……
见状牟斌脸色就阴沉了许多。
“滚去叫张采!他来了自然知道!”
随着那旗官一摆手,立马就有个锦衣卫的就拿着牟斌丢出来的腰牌朝衙门内跑了进去。
不多时,一个看着明显比牟斌年轻小的中年人就急匆匆地跑了出来。
“哎呀,牟指挥,您怎么大半夜的就来了呀,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去迎你……”
凑近了一看,张采立马朝围在周围的众人摆手:“都散了,都散了!”
“回去做你们自己应该做的!”
说完他就再度陪起了笑容。
“大人,这两位是?”
“别废话!”牟斌低声道:“我来的消息别传出去,否则别怪我没给你说过!”
“至于别的……进去说话!”
声音落下,张采瞳孔就是一阵猛缩。
而后他就笑着拉过身边的一个旗官:“今天谁都没来南镇抚司,明白了么?”
随即也不等有所回应,直接就带着三人进了南镇抚司衙门。
走到人少的地方,张采就压低了声音:“大人,可要找个僻静点的地方?”
牟斌还没开口,朱厚照就接上了话:“没必要,随便找个地方就好。”
常年待在南京,张采自然不可能认识朱厚照。
当即他就看向了牟斌,眼底颇有些疑惑。
这位是?
“太子殿下!”
牟斌直接就开口回答了他的疑惑。
张采眼底当即就浮现了一抹喜色,但随即那喜色就被担忧所代替。
很快朱厚照就坐上了衙门主位。
虽然依旧穿着粗布麻衣,但明显已经能从他身上看出来些威严了。
“牟斌。”
朱厚照点头示意。
得到指示,牟斌立马就从怀里将圣旨掏出来展开递到了张采手上。
等他看完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牟斌也就开了口。
说来时间也并不长,很快张采就明白了是什么事情。
而朱厚照也紧跟着开口。
“南镇抚司向来就是负责法纪的……”
“孤只想问你,应天府这边北镇抚司,可有什么不应该有的事情!”
他将‘不应该’这三个字咬得很重。
张采本就是锦衣卫的老人了,自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锦衣卫监察百官,那不应该有的事情,自然就是和百官纠缠。
略微沉默了一阵后,他就缓缓摇头:“殿下,就从我南镇抚司现有的来说,确实没有。”
“不过臣也不敢肯定,必须得查过之后才能确定。”
朱厚照沉吟了一阵,双眼死死盯着他。
“三天时间,孤只能给你三天!”
“能不能查清楚?”
张采当即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三天!
数豚都数不过来吧!
“能不能!”
当即他就咬紧了牙关,从齿缝间挤出来了一句话:“能!”
“三天之内,臣一定将北镇抚司查个底掉天!”
“殿下放心!”
朱厚照脸上这才泛起了些许笑意:“很好!”
“这件事办好了,日后有你出力的地方!”
要知道面前这个家伙本来就是牟斌之后继任指挥使的人之一,虽然吧,也是舔上去的,但若是没有些能力,就算上去了也绝对撑不下来!
张采当即就笑了,直接跪到在地就冲着朱厚照表忠心:“殿下尽管吩咐,臣一定尽全力而为!”
一个要用人,一个想再升一下,瞬间就直接达成了应有的共识。
“很好!”
“三天之后,我来看你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