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拜会过皇后及众内命妇,回到西别苑,已过未时。日头渐落。别苑内共衍秀、芷兰、毓竹、桓阳、岸汀五馆,各馆内分置六栋小楼,供各闺秀及身边女史居住。楼内日常所需之物一应俱全,楼外也有宫人待侍,因此除应旨外出听从教训参与拣选外,小楼一概落锁。晚膳过后,睡房门也需上门栓,御女至卯正三刻前足不出户。夜间一应事务均有门外女史听差。听到这样安排,诸位平日养尊处优的闺秀面露不悦。平日里众星捧月,虽然养在深闺,可个个都是父母掌上明珠,处处事事顺心称意,可如今入宫说是竞选太子妃,住所却竟将人如此这般“囚禁”起来,不成道理。“公公,敢问如此这般锁着我们,倘若明日萧贵妃宣我前去请安,可如何是好?姑姑进宫多年,我做侄女的未能在身前尽一尽晚辈侍奉之礼,他日父亲怪罪下来……”说这话的是平宁将军萧戈的女儿萧子嫣,亦是后宫此前最受荣宠的萧贵妃的侄女,平日她便因容貌个性极效姑姑萧贵妃在京中闻名。着一身红官衣的总管内监朝上方拱了拱手,笑容不卑不亢,“姑娘不必着急,皇后懿旨,诸位姑娘如何安置,已着人向各府中大人夫人讲明,这是一则,如若宫中主子有旨,自是打开门锁,送姑娘们应旨前往,这是二则,如此规矩,只是因着别苑偏僻所在,为了姑娘们的清白名声,这是三则。至于耽误姑娘向贵妃尽心,奴婢想,姑娘此行,想必不是为此而来,恐怕也就不必急于一时。”
这位内监应是御前的紧要人物,听这不急不慢有条有理的一番话,并没有被萧子嫣的贵妃姑姑唬住。萧子嫣被结结实实堵住,不甘心地咬了咬唇,不再做声。随即,便由各人自选住处。虽已开春,然则春寒料峭,靠近水边的楼阁更为湿冷,因此众人纷纷选了其他四馆,唯有湖畔的岸汀馆无人问津。到了沈弥,她毫不犹豫拿起岸汀馆的一把楼锁,便带着一旁等候多时的甘草,向着自己的小楼走去。虽则众人皆带着面纱看不清面孔,可她一走,余下众人仍是禁不住看向她的背影,不约而同觉得她是个怪人。“姑娘可用膳了?这一天下来着实辛苦,身子可还撑得住吗?”
沈弥常年有血虚目眩之症,甘草最担心的就是她晕倒在皇后殿中。沈弥笑了笑,偷偷露出袖中藏着的小袋子,“不碍事,幸亏偷偷带了这个,虽然皇后赐饭我们辞了,不过带着这面纱无人瞧见,我私下吃了药,又吃了几口这杏仁饼,一日无事。”
不过这五个多时辰的水米未进,又在整个皇宫堪堪绕了三圈,恐怕已是考验的开始。刚出萧贵妃宫门,便有一位御女因晕厥,被带下去休息了。只怕以后她也不再会出现在众人面前。许是白天舟车劳顿行礼问安过于劳累,用过晚膳,沈弥便要睡下,甘草服侍她更衣洗漱后便在暖阁外躺下。刚熄灯,便听屋外有人敲门,以为是内监宫女回禀,可谁知屋外之人并不开口,只是越来越急促地敲着门。甘草闻声起身披衣站在窗前,厉声问,“请问门外何人?如此更深露重,造访御女住所是否有失礼数?”
此时沈弥已在里间挽起头发穿好外衣,默默坐在床边,门外人笑了“妹妹当真谨慎,我是碧落,浥国公的女儿,也是一同待选的御女,离家前父亲着意叮嘱我,他与令尊乃通家之好过命之交,有急事相商,有一封手书要我一定当面交予你,请你尽快转呈令尊大人。关乎社稷大事,切不可耽搁了。”
沈弥褐色的眸子在黑暗中微微眯了眯,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依旧坐在床前,施施然开口,“请恕我失礼,家父年迈体弱,日渐健忘,往日的事都不大记得了,暇时也只诵佛念经,极少召见我们这些小儿女说以前老友的事,所以我竟不知道。”
边嗽了两声,顿了顿,“不知姐姐住在哪个馆中,夜间水边风凉,还是先回去歇息吧,免得着了风寒。书信何必着急,已是这个时辰,宫中书驿已无法呈送。明日得召听训时,见面再给我亦使得的。”
门外人有些不耐烦,带着怒气“妹妹这话何意,家父一心牵挂老友,做儿女的岂能不时时挂念父亲叮咛,送信时机延误,如若耽误了大事,可是妹妹一介女流承担的起的?”
沈弥不做声,摆摆手示意甘草点灯,内监宣读规矩时曾说,晚间熄灯后,如遇急事或危险,可重新燃灯,院外有侍卫守夜。沈弥同时开口道“姐姐还是快些回去休息为上,免得稍后这烛火引来了守夜侍卫,祸及令尊。”
门外人影闻言果然迅速转身走了。沈弥快步上前吹熄刚刚点燃的烛火。叹了口气。甘草疑道,“姑娘不怕得罪这位浥国公之女?如果真与公爷交好,岂非……”沈弥失笑,转身坐在桌前斟了一杯茶,“楼外门外都有人守着,我出不去,她为何能出来?这一路上内监宫女都睡死了不成?何况你看那人影身形,虽是长发,声音尖细,可细看并不像女儿身,倒像是……”甘草恍然大悟,差点低呼出声。主仆二人这才睡下,一夜安稳。翌日清晨,用过早膳,便有传旨太监宣众人往太妃宫中听训。太妃宫中布置地倒颇为华丽,全不像是一位无恩无宠几十年的先帝妃嫔。看来当今陛下对这位庶母颇尽仁孝。“诸位闺秀都出身高贵,想必平日也是知书达礼,到我这老婆子这来说是教导,我又能教你们什么呢,只好说个哑迷给你们说笑一回,也就回去歇着吧。谁能猜出来啊,我给你好点心吃。”
说罢摆摆手,宫人呈了数十盘精致细点上来。“说有一家书香门第,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叫金娇,小女儿叫银娇,姐姐和妹妹呀,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可惜二人命苦,姐姐长到16岁时,父亲过世了,众亲朋前来吊唁,其中有一位颇清秀的书生,是金娇亡父老友的儿子。可谁知葬礼过后不久金娇竟也与世长辞。只留下寡母和妹妹银娇。你们说说,这是为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