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催的林漾，在出院还不到俩小时的时间里，就又再度光荣负伤回来了。
躺在才跟它说过“再见”的病床上，林漾心情很是复杂。
“行了，住院手续都办好了。”
顾之茂拿着手续单回来，瞧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道：“人都认识我了，还问我这次又是哪个朋友生了病，我说还是同一个蠢货。”
“顾之茂……”
周青小声叫了他一声，担心林漾会被他这句“蠢货”给刺激到。
只不过这次周青想多了，林漾没有丝毫发怒的表情，而是认真看着顾之茂道：“谢了。”
“嘁~”
顾之茂冲他翻了个白眼起身道：“行了，事儿也办完了，我就先走了，刚我已经给你和周青点了餐，大概半个小时就送到了。”
说罢，顾之茂脚步微顿，看了眼周青道：“今天……我就不送你回去了。”
“嗯，我……”周青微咬唇道，“我不放心林漾，今晚在这里陪他。”
“嗯，也好。”顾之茂点了点头，冲两人挥了挥手大步离开了病房。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周青和林漾都安静下来。
许久，周青才开口道：“林漾，你说顾之茂他是不是……”
“不知道。”林漾望着天花板喃喃道，“但愿他不要自寻烦恼吧。”
若说之前林漾对顾家所有姓顾的人都充满怨恨的话，那么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他起码已经不恨顾篱落和顾之茂了。
假如他还有恨意，那他早就将林祥的事情说出来了，因为他了解顾之茂的性格，知道面对真相的他必定会痛苦万分。
“我之前既然没说，就是做了决定不会说的。”林漾叹道，“谁知道那笨蛋今天会拐回去。”
“他是担心我们。”周青低着头，眼前闪过这几天顾之茂送她回家的一幕幕，眼眶不由红了起来。
“林漾，顾之茂是个好人，我……”周青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他们这些知道真相的人都会对顾家产生那样的恨意，若是顾之茂知道了，那他会怎么办？
知道自己的血脉亲人是那样的人，他会多痛苦？
林漾嗤笑出声道：“或许他骨子里也有顾渊行的基因，知道真相之后就会变成第二个顾渊行呢？”
“他不会的！”听到他这话，周青骤然抬头，揪着小脸道，“林漾，我不相信你不了解顾之茂的为人，请你不要……用这样的猜测侮辱他。”
林漾抿了抿唇，想到顾之茂背着他走过整条胡同的身影，眼神微暗，声音也沙哑了几分：“我倒是希望他能那么做，至少……”
至少不会痛苦。
像他一样。
……
顾之茂走出医院，打了车回家，却又在距离顾家还有一个路口的时候提前下了车。
他带着帽子，将帽檐压得低低的，只露出一个下颌。
走在人行道上，甚至连路人和障碍物都看不清楚。
不，不是看不清，而是他已经分不出心神来注意这些了。
不知道是第几个人撞到他了，也或者是他撞着别人了……
顾之茂被撞的一个趔趄，靠在了路边的栏杆上。
“你没长眼睛啊？看不见这里有人吗？”撞他的路人反而冲着他大声指责骂道。
顾之茂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重新低下头继续往前走。
“站住，谁让你走了？你撞坏了我的电车，不想赔钱就走吗？”那人见顾之茂不说话，以为他软弱可欺，更是不肯放过这样一个软柿子，伸手过来抓住顾之茂的肩膀就吼道，“赔钱！”
刺耳的声音在耳边不停地嗡嗡嗡，可却进不到顾之茂的心里。
因为对他来说，有更为讽刺的事情像利剑一样扎在他的心脏和骨髓上。
“赔钱，是么？”顾之茂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阴雨前的天空。
随着他话音落下，顾之茂伸手从口袋中掏出钱包，随手抽出十来张钞票扔在地上，冷声问：“这些，够了么？我，可以走了吗？”
那人看见顾之茂一下子给出这么多钱，本不想就这么算了，但是又看见顾之茂的眼神和脸上神情，也不由弱了几分。
他再笨，此刻也看出来顾之茂就算是软柿子，也不是那种可以随意欺负的软柿子。
能随手拿出这么多钱毫不在意的人，不是富贵人家就是权势过人。
哪一种，都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再说他也得了好处，无所谓放不放人。
想通这些，那路人索性笑着捡起地上的钱，大大方方道：“够了够了，小兄弟真好说话，慢走哈。”八壹中文網
变脸之快，鄙夷行径，让周围的陌生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可顾之茂却仍然像是没有什么似的往前走。
“切，真是个傻子。”
得了钱的小人啐啐地骂道。
傻子……
“呵，呵呵……”顾之茂低笑出声，笑声中仿佛压抑着哭声似的。
他可不就是傻子么。
还是最胆小的傻子，最无能的傻子。
明知道顾篱落五年前离开和他父母姐姐脱不了关系，明知道顾篱落受尽苦难和委屈。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现在也是一样，明知道他母亲和姐姐一直在对付顾篱落，可他又为她做了什么呢？
除了叫她一声姐，除了让她为他前后费心，他什么都没做。
明知道林漾瞒着他的事情多半是因为他们顾家做了什么。
可一直以来他也没有去调查，甚至今天在胡同里的时候，他还有过那么一个瞬间想要逃避。
顾篱落，林漾，周青……他们都说他是好人，都说他正直善良。
可其实不是的啊。
瞧他做的这些事情，无不是利己又伤人，却又总是要别人来宽容他原谅他。
他其实，和他的父母没有什么两样……
顾之茂一步步走着，心里所有的信仰和坚持也在这一刻完全崩塌。
甚至，他连回家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他知道，若是回去，就一定要面对那些他不想面对的事情。
对旁人来说，正义是很容易选择的一面，可对他来说却是那样的艰难。
因为那些做了错事的人，偏偏没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
天空不知道什么什么下起了阴雨，稀稀落落的，随着顾之茂行走间，肆意地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衣服上……
像是要将他浇个透湿，好洗去那些内里存在的肮脏。
也好像是想要给他安慰，想要将他的心情外显出来，可却只让顾之茂在低荡的深渊里陷入得更深。
顾之茂不知走了多久，好几次他拿出手机，本能想要打电话给顾篱落。
因为对他来说，顾篱落才是他最信任最想要依靠的人。
可待看着那个号码，他却又颤着手将手机收了起来。
他不能找她。
他有什么脸面找她？
路很长。
可到底，顾之茂还是走到家门口了。
这时的顾之茂已经从头到脚都湿透了，像是一个从雨中走出来的人，带着让人心疼的脆弱。
“少爷，少爷？”
见下了雨，正准备去接顾之茂的司机老忠刚开着车出来，就看见了走回来的顾之茂，连忙下车打着伞跑过去，帮顾之茂撑着伞。
“小少爷，您终于回来了，夫人都快急死了。”老忠一边迎着他进去，一边道，“夫人看这雨越下越大，正要我出去接您去呢。”
从大门口到客厅，老忠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顾之茂却自顾自走着，一句话也没说。
“少爷，您这是怎么了？”老忠终于发现今天的顾之茂很不正常，不由担心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说话间，顾之茂走进屋子，换了鞋径自朝楼上走去。
听见说话声的张岚正好从房间走出，看见顾之茂出来，连忙快步下楼道：“小茂，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湿成这样？”
一边担忧询问，张岚一边心疼地拉着顾之茂上楼道：“赶紧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快去将煨着的热汤端过来。”张岚回头吩咐保姆道。
“是。”保姆连声应道，转身去厨房准备。
“小茂，你……”
张岚还想再问些什么，可顾之茂却将手从她手中抽了出来。
“小茂，你这是怎么了？”张岚皱眉问道。
顾之茂低着头不应声。
张岚看着面前这个被她宠坏了的儿子，心里的火气升了又降，最后只是忍了忍叹道：“算了，你先去洗澡，然后把热汤给喝了，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
顾之茂没说话，径直回了自己房间，并且反锁上了门。
“哐当”一声巨大的拍门声将在房间里的顾之漫都给惊了出来。
“妈，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是你弟弟回来了。”张岚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叹道。
只这一句话，顾之漫就明白了。
她看了眼顾之茂紧锁的房门，眼里闪过一抹不屑，凉凉地应了一声也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她对顾之茂说到底没有太多感情。没办法，不是她天性凉薄，而是这个弟弟已经分走了母亲张岚三分之二的注意力，再者他对她也毫不关心毫不尊重，那她又何必去在意他呢？
张岚回想起儿子刚才的不对劲，还是不放心地下楼吩咐老忠道：“你让人去查查小茂今天发生什么事了。”
“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