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罗大娘的双脚落地之时,整个庭院都在她的包容之中,野猪的洗涮、肉食的整理。无论是整理草席阴干猪肉,还是内脏的处理,无名和婉儿都插不上手。无名献殷勤递上的茶水,反倒是被罗大娘抓住一顿骂:“不知道柴火没有了,这么多天不回来,冬天取暖怎么过?河边的丝麻也要人去拿,干瞪着眼不动手是吧?”
无名讪讪的笑笑:“儿这就去,马上就去!”
尽管无名挨了一顿骂,却乐在眼里、喜在心中。一边走、也一边想了很多事:多年以来,自己除了给予母亲心灵上的安慰,也成了母亲的负担。尽管她不在乎负担,然而家庭的事无巨细,也是病倒的根源!往往简单事情的背后,是那样熟练的让人心疼!啰嗦的背后,隐藏着太多秘密,或许母亲不会表达,却有包容苍穹的爱意。即便是食物不足,她也会接济山下的乡亲!正如她所说,少吃一口没事,看人挨饿就是罪过。或许她的世界不大,然而她的内心容纳了整个世界。或好、或坏都是一个完整的世界!苍穹是什么、或许在别人看来,苍穹就是天空和世界。但在罗大娘看来,苍穹就是家、也是她的整个世界!而在无名看来,苍穹就是娘。没有了娘,就缺少了大部分的爱!世上的美景有很多,只不过使人心安,美景并不会爱人,也最终会凋谢!世上的美人有很多,或许会荣光一时,终究也是过日黄花。唯有母亲全心全意的包容着他,尽管无名经常挨骂!微风拂面固然清心,却不会因为无名而停留。细雨明心静性,也不会因为无名飘零不停。它们终究只是过客,更没有娘的那种胸襟!无名提溜着斧头靠在小树边,看着傍晚的晚霞,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泛红的晚霞和流云,他不知道该如何度过这段时间。一旦有了担忧,人心就会迷茫,无名同样如此!就在这时,一双暖玉捂住了无名的双眼,眼见无名没有动作,婉儿压低了声音:“猜猜我是谁?”
眼见无名没有反应,婉儿倍感无趣,放下双手走了出来,讨好的笑道:“你不开心啊!”
无名深情的看了婉儿一眼,深情也有忧愁,带着坚定和沧桑。这一刻起,无名懂得了一个男人的无奈!无名淡淡的想到:风沙过后的荆棘草,最终会长大,有了忧愁也有了责任!即便是遍地黄沙的世界,也要孤身去抗。或许会遍体鳞伤,或许会万劫不复,只求根深蒂固,只求傲然不屈!无名知道不能将负面带给婉儿,低沉的笑道:“我不开心,要不你逗我笑笑?”
婉儿不明白无名的担忧,也不知道该如何逗无名笑,想了半天才吐着舌头说道:“先说好,事后不能提!”
眼见无名答应,婉儿开始做起鬼脸,娇小的手指在脸上摆弄。夸张的表情、配合上猫咪的声音,让无名看的一愣又一愣,最终忍俊不住的笑了!婉儿见状,嬉笑道:“你开心了!小时候也有人这么逗我的,是谁我不记得了。”
无名眼见天色不早,开始伐木,婉儿蹲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无名轮着斧子,将大树打开了一个坡口,随着背面几斧子下去,一颗大树顺势倒下!婉儿一旁拍手叫好,半响后犹豫道:“砍下树枝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还要砍断大树?”
无名暗淡的解释道:“娘的身体不行了,提前给她做一个事后的容身之地!”
婉儿虽然不懂,却也点头示意明白。看着无名砍伐的树桩,上前抚摸道:“它叫年轮,一圈是一年,一年长一圈!一年一个轮回,周而复始的生命里,虽然看起来自然,却在轮回中无法自拔。是痛苦、也是悲哀!”
无名诧异道:“是谁说的?”
虽然婉儿的话很有道理,却讲出了一个人的绝望,而且这个人必然是高人。至于有多高无名不知道,却比现在的他要高出好几个境界!婉儿疑惑了半天,才苍白的说道:“忘记了!”
无名细细的揣摩之后,不得其解。转而看见了青黄相间的小草,才明白了其中的含义:是啊!小草周而复始的轮回,从嫩芽开始,青了又绿、枯了又黄,轮回之中无始无终,自然是一种悲哀!转念一想不对,人们不是小草、更不是大树,只能看见它们的表象,却不能懂得它们的快乐,以及存在的含义!那么婉儿口中的那个高人,必然只是高人的表象,他的内心并没有那么阳光。不过、管他呢?无名开始修整着树干,找到了合适的距离,轰轰烈烈的开始下斧。两段圆木已经分离,无名比划了一阵说道:“一段做棺盒、一段做棺盖,过几天就来修整。”
抹去了额头的汗渍,看了看天色,入眼是最后暗黑前的光线,招呼着婉儿回家!庭院前,无名眼见罗大娘弯腰捶背,不由悲从心来,却不想母亲看见他的悲伤,只能偷偷抹去眼角的湿润。或许很多事情、无名无法改变,但是无名知道自己能做很多的事情。譬如让母亲在最后的时光里,过的很安心、过的很快乐!尽管无名此时并不开心,也并不快乐。但无名明白一个道理,轮回是一种必然,也是一种痛苦,也可以是无尽的快乐!选择不同、享受的自然也可以不同。无名高声喊道:“娘您受累了,儿子表演个节目,请娘指点!”
说完在一旁抽出了木棍,静静的回忆起了过往,木棍在空地上迅捷如风,罗家枪再次出现在了偏远的山村。如同木棍的僵直,无名只在直中求!如同枪法的凌厉,出招不为胜负只为生死,别人踏我千百步,忍无可忍只由心。酣畅淋漓的招法、近乎相似的身形,让罗大娘泪流满面。是的,罗应天一直就是她的遗憾,而这个遗憾让无名给弥补了……仿佛回到了新婚初嫁的年华,不负红豆的年华里,一个英俊的青年在庭院中练习着枪法,挥舞着青春和热血!一旁的女子在刺绣中,紧盯着那团刺眼的火焰,就连刺破了手指也没有察觉。直到青年丢下了长枪,心痛地将手指含在嘴里的时候,她才感受到那暖心的温柔!似娇羞、似心柔……转眼间、青年要为家报国,坚定的意志如同身形一般笔直,看着那自信的风采,她想起了他的话:“等到天下安定了,我就回来了!”
然而天下安定了、那个信誓旦旦的人却没有回来,一直到死都屹立在了沙场之上。或许他没有忘了那个苦等的人,只是因为罗家枪的骄傲,只是因为有人需要吧!罗大娘痴痴的起身,想要抚摸那道相似的身形,却最终放下了手,毕竟记忆和现实无法重合……似乎害怕有人笑话,罗大娘最终转身回屋,一边走一边念叨着:“应天!你会在奈何桥等我吗?快了…就快了……”或许在无名的眼中,罗大娘是苍穹,但她也是一个苦命的人,她的心中仍然有牵挂。在这一刻,罗大娘知道自己离苍穹不远了,只因罗应天就是她心中、完美的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