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女子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看在西凉王眼中,却是好笑得紧。 “本王若是想要你的性命,你早不知死多少回了。你想死也可以,但不是现在。”
他眼中是寒森森的笑意,“如今西凉有三十多万兵马集结边境,后续还会不断增加,大周有二十多万兵马,这已经是他们之极限。你说这场战事谁会赢?屠杀,就在眼前。”
韩攸宁被参战的庞大兵力给吓到了。 西凉王心中的仇恨之火,是要以一场灭国之战才能彻底浇灭。总共六十万兵马的混战,一场大战下来要死多少将士?且不说百姓,这些将士他们又有几人能活着回去见他们的父母妻儿? 她师父说的天下苍生,也包括这些疆场男儿吧。不管是西凉的,还是大周的。 当年的周楚之战生灵涂炭,师父曾领众弟子亲赴战场,安葬无人理会的南楚将士,为两国将士们做法事超度,在战场上呆了整整一年。 可她又有何能耐,来阻止这场战争。 “想好了没有?”
西凉王似乎已经没了耐性。 韩攸宁道,“你若要我的性命,随时可以拿去。可你让我嫁人,我又如何能那般容易说服自己。”
西凉王道,“好,本王给你一晚考虑。”
他拍拍手。 外面便有成排的侍女鱼贯而入。 精美的衣衫,华美的凤冠,一一摆到几案上。还有一袭黑色绣金凤凰的嫁衣,展开挂在衣架上,上面的金色凤凰美轮美奂,振翅欲飞。 西凉王起身往外走,“想通了,就穿上。”
韩攸宁站在嫁衣前,看着上面的金凤凰。 她的凤凰宿命,是在这里吗? 她若为天下苍生做了这个选择,又将赵承渊置于何地?即便她肯背负天下唾弃,可赵承渊呢?父兄呢? 她前世的小院里,赵宸曾在那里摆放了一只盘旋飞舞的玉雕凤凰,姿态高贵矜骄,羽毛绚丽,和这只凤凰如出一辙。后来,被韩清婉失手打碎了。 赵宸当年之意,是将来要让她做皇后? 原本心中所有的认知又一次被打碎了。她所认为的真相,一次次被推翻,而这背后似乎依然迷雾重重,有着不知多少未知的秘密。 随着一个个真相浮出水面,她所欠的债也越来越多。到底有多少人,实际上是因她而死的? 赵宸,前世是怎么死的? 她心中乱成一团麻。 外面忽而传来打斗声,还有侍卫的低呼声,“大王子!”
“让开!”
“大王子,王上不让人进去!”
那人没再说话,可打斗声却愈发激烈了。 那男子的声音…… 韩攸宁快步跑出屋,院中一个青衣男子正挥剑与几个侍卫缠斗,月色下身姿潇洒,容颜如无暇美玉。那是一副不逊于赵承渊的容貌,只是没有赵承渊的清冷孤僻,更多几分温润包容。 韩攸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如五雷轰顶。 “大哥……” 青衣男子停了打斗,快步走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急切问,“攸宁,可有受欺负?”
他眼中满是关切,似乎对她出现在这里并不意外。 韩攸宁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后退一步。 面前的他明明是大表哥的模样,可为何成了西凉大王子! 这哪里是背她一小会儿就气喘吁吁的大哥?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何时练就了一身武艺?他方才可是以一敌四毫不吃力! “你是陈衡之,还是西凉大王子?”
陈衡之察觉攸宁的疏离和愤怒,他低低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柔声哄着道,“攸宁,这其中有许多事,我慢慢跟你讲。我们先进去好不好?”
他一如之前的温润柔和,他总是如此笑吟吟哄着她,不焦不燥。她哪怕是再调皮,大哥一出马,她都会乖乖的。 韩攸宁一言不发,扭头进了房内。 陈衡之进门便见到那件凤凰嫁衣,他眉梢微冷,继而又恢复温和走到韩攸宁对面,上下打量着她。 “攸宁,你瘦了这么多?”
韩攸宁冷笑,“大哥不知道吗?你找了一个那般像你的替身,让他死在我面前。我掉了多少眼泪大哥可知道?我缠绵病榻数月大哥可知道? 我伤心陈家无人了,却不知,原来大哥本也不是陈家人!你是西凉大王子,那我大哥呢?你把我大哥藏到哪里去了?”
陈衡之喟叹一声,伸手将小丫头揽到怀中,“我一直是你大哥,从没有变过。我是西凉大王子,也是几年前父王寻上我,我方知道我是陈家收养的。丫头,我瞒着你,着实是因为此事过于重大……” 韩攸宁推开他,就如一只浑身炸刺的小刺猬,“即便你是陈家收养的,我也当你是大哥,你告诉我实情,我难道就不认你了?还是,你憎恨陈家助大周灭楚,憎恨定国公灭楚,所以便也憎恨于我?今日这场大战,你在其中又起了什么作用?”
陈衡之握着她的双臂,认真道,“陈家养育之恩我岂敢忘记,你是我小妹,我又为何要憎恨你?攸宁,你大哥从没变过。”
韩攸宁眼中含泪,委屈看着他,“那你为何弄个替身去吓唬我,还有外祖父冥寿那日,去拜祭的人可是你?你为何躲着我不肯见我?”
陈衡之拿出一块青色帕子,帮她轻轻拭去眼泪,“我的小丫头嫁了人,便该好好过安稳日子,我怎么好去打扰你。我与你越亲近,你便越危险。可懂?”
韩攸宁噙着泪摇头,“我不明白。”
陈衡之耐心解释,“父王他心中被仇恨填满,对定国公恨之入骨。我若与他的仇敌之女亲近,他必会担忧我因你而复仇心智不坚,你想想,他会不会想设法毁了你?我与你断绝来往,父王才有可能放过你一马。”
韩攸宁揪着他的衣襟擦眼泪,闷声道,“行吧,我原谅你了。”
陈衡之失笑,将手帕塞到她手里,“我的衣袍是锦料,金线粗糙,你的脸不疼吗?”
韩攸宁拿着帕子捂着脸,眼泪一层层地往外涌,她哽咽道,“疼,大哥,我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