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1 / 1)

那是间相隔镂空屏风的小包厢,面积不过五平方米,整体显得有些拥挤,但也因此带有些许人气。虽整个店铺坐满了人,也只是听见些“嗡嗡”的声音,就像学生时代没有老师在的自习课。明澄与明理对坐,阿雪与阿鼎则坐在靠墙的沙发,另一面空出留给工作人员上菜。“你今天是来骗吃骗喝的吧,知道我花了多少钱吗?”

明理面向阿雪发问。阿雪不作理会之意,翻开了身边的菜谱,认真画着勾。“一共用了多少钱啊?问父亲报销吧,就说买年货了。”

“我可不好意思向父亲提出这样的要求,自上班以来就没提过了。花的也不算多,四千多。”

阿雪被话语吸引,将菜谱摆在了桌上。“随你说不说,那你存了多少钱?”

明理没有再将话语言论下去,在一旁用筷子戳破碗碟的包装袋;砰的一声响后将其撕开,倒入开水,洗起了碗筷。明澄知道他不想面对这个问题,或许也是有他们的存在,也看似是并没有多少积蓄,害怕他们笑话。以他对明理的认知,也能猜测到他将钱花销到了女人身上,不然每月父亲的补助与上班工资不可能没有可观的积蓄。他的空气中为明理弥漫起了一丝悲哀。明理将洗好的碗筷端到了明澄这边,又将他那未开包装的碗筷拿到身边。这一举动也引得沙发上的二人快速撕开包装袋,并起身端起了水壶。明澄将碗筷摆正,和他们聊起了家常,问了阿鼎与阿雪何时放寒假;阿鼎说下周上完下下周就放假,阿雪则说是下周考完期末就可以放假。看似他并不健谈,几句话就将气氛带入了寂静。也不知为何气氛会像自己应付父亲那样简洁,也不知如何把话圆回来,他就呆呆坐在椅子上等待工作人员放入锅中的菜发出“咕噜咕噜”,翻译过来“可以吃我了”的声音。工作人员将一道道菜摆在空位上,阿雪担任下菜员,先将一些丸子倒了进去,又在漏勺上烫起了肉片。火沸十几秒后,将勺子提起,示意众人可以吃,一轮过去也只有阿鼎帮她留了一块。“哟,阿鼎你好会照顾人耶,之前那个女孩你也是这样对待的吗?那我真是要吃她的醋了。”

阿鼎又被羞耻,肢体幅度大了起来,推开阿雪说“没有——”,而后便低头吃起了碗里的肉片。“哟,好酸啊,这也没蘸醋啊,怎么一股酸味,都能闻到了,太刺鼻了。”

明理自言自语。“可能是谁的醋坛子打翻了吧,也可能是溢了出来,都流进了锅里。”

明澄符合。掌勺的阿雪闻言将勺里的肉片全倒入了自己碗中,似乎是对二人的不配合感到不满。“阿鼎,快去给你姐姐调一碗酱料赔礼道歉,记住了,不要加醋。”

“再去装一杯汽水,给你姐姐漱漱口,估计她现在口里正发涩呢。”

阿鼎起身跑向调料台,阿雪则双手叉腰,一副要动手的阵势。二人此时站的是同一个阵营,也就不有迁就她的心,继续嘲讽着她。“你猜一下她的衣柜里有多少件衣服?”

明理故意提问。“够开一家服装店吧,她应该是班级里最新潮的一个。是不是学的英文老师的呀,我看阿鼎他妈妈穿的衣服就没重过样。”

“我喜欢穿关你们什么事,我穿着开心就行了。”

阿雪冷脸将头扭向一边。“哎,对了,我刚看见了一个女人穿襦裙,阿雪你觉得好看吗?”

阿雪没有理会,用勺子翻了翻锅里的食材。“噢,那个啊,我也看到了,很好看,上衣下裳与身材很搭配,看料子应该是丝绢制成的。”

“穿这些的人很少见啊,现在流行玩古风服装吗?”

“谁知道啊,穿着好看就会有人穿,现在人不都是这样吗,好赶些潮流。”

“你觉得那个穿襦裙的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样子吗,很漂亮啊,整体看都很好看。不考虑现代材质与一些装饰品,完全就符合人与衣裳的气质了。”

“我也觉得很好看,但有一点不足,于是我那一刻从欣赏转而成讨厌了。”

“啊,是吗,我也有发现一丝不足呀,也否定了我之前发现的美。”

二人围绕着刚不久看见的身着古装的女孩讨论了起来,一旁的阿雪也渐渐有了颜色,她也认为古装女孩很有气质,但不明白二人口中说的不足是哪里:“哪里不好看了,我觉得很漂亮呀,我以后也要买一件穿呢。”

二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继续对话。“真是可惜啊,那么美丽的女孩,竟就因为那一小小的瑕疵暴露出了鄙陋。”

“是啊,是啊,可惜、可惜。你说身着古装却没有古代人的美,那不就是糟蹋那身衣裳吗?”

“本就是少见的东西,却不以规范强调,仍自以为是,简直令人厌恶其人,再波及其衣裳。这人穿着所谓喜爱的东西,却行鄙陋之事,也实属是冤枉了衣裳啊。”

“乞丐穿着华丽的衣裳,头戴珠帘之冠,实在让人格外加深其思索里子的念想啊,让人可惜了那身衣冠,想必再次见到相同的衣冠,也难免会想到散发恶臭的乞丐。终究是小丑上了殿堂,不仅败坏了规矩,还搅乱了事物的美感。”

“仅仅是因为穿得好看,衣冠华服就被披在了这样的人身上,实属难以名状之丑陋,十分像癞蛤蟆往疙瘩上插满空中飘落下来的羽毛。你说仅靠‘我喜欢’就做出举动的人是不是太罪该万死了,却不知衣服如文明是一样的,都是用来遮羞与避免受到耻辱的。虽披着衣服与文明,但却将衣物与文明的本质作用丢掉了。”

“那样的人大概是愚蠢的吧,自然给了他们穿衣服御寒与遮羞这一照顾,却以时尚为由减少了衣服的布料,最终让人见了浮想联翩。当然想的都是那即遮住又没遮住的地方,再延申到全身,简直令观者与本体蒙受耻辱。减少布料的同时也将自然界赐予的御寒丢在了地上,连衣物遮羞与御寒的作用都难以知晓,又怎会知道文明之意义呢,照样同衣服那样,以所谓自由为名,放纵行为。”

“都说知微显著,看来一些细节没有专注,显然会造成文明之断流啊。不过现在看来,已是断流,既然已经是这般了,就不要再曲解其本质与源头,不然就像战争时刻敌国散播谣言来瓦解本国斗志一般。如是这般,那衣着华服的人行为不美,也没能做到维护其美,反而还侮辱了美,反其道而行与叛逆何异呢。”

“现虽不崇古,但一些维系基本的原则还是要遵守的,倘若不作为那也无事,只因这也是在维护于原则。因所谓自由而犯下的错误,往往还能在道义上被人原谅,但在千年之原则上犯错,虽被标志为迂腐,但仍将被道义否定。正是文化影响不会让人犯已经教育过的事件,而没有接触过的要么谨慎对待,要么以本国文化基础为站立点去开拓,以免招致羞辱,或被他人与自身伤害其本体。”

“既然不被普遍的事物一定是有它不受众人接受的原因,若是将其拾起,也不要装作高雅,以免讨嫌。”

“也不必苛刻,心诚就好,只要不做到诚心为了败坏而为之就行。不过我确实看不下去那样的人,还是让我会想象到插着羽毛的癞蛤蟆。”

“我也是,这么一想那个襦裙女,倒是有些想吐。”

“你想吐在哪儿?”

“吐她口里吧。”

阿雪这时已经听不下去了,连忙打住二人对话:“你们说的也太恶心了吧,让人没了胃口。不过我也没听懂你们在说些什么,是那个女孩做了什么吗?”

“没胃口就再去喝点醋开开胃。我们说话关你什么事,我有什么理由告诉你那女孩做了什么吗。”

明理也学着她的脾气。阿雪转而问明澄,但他只说了个“那女孩在打电话”,她则似懂非懂停下了追问。她不敢相信就为这事能将人家女孩贬低成那么不堪,可见他对自己的问题不太感冒,转而又问向明理了,但他并不理会,似乎是对她那反复无常的表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烫了几勺肉给他,明理才缓和了性子,但也是那句“那个女孩在打电话”。她握着勺子许久,也没能从这话领会其意,不由心生恼怒。“你们在耍我吧,赶快告诉我是为什么,不然我把这勺子的肉甩你们脸上!”

“是真的,我没骗你。”

“我也没有,我确实看到的是这样。”

明澄接过勺子,为大家烫起了肉,她则在思考着什么,似乎在对刚才二人的言论做前因后果关系。明理与阿鼎这会没了阿雪的主动,将食材纷纷倒了进去。“我还是不了解你们为了人家穿古装用现代物品打了个电话,就对她一阵闲话,这也太求全责备了吧。二人没有理会她,只是示意她吃菜,还说“不要让这样的事影响了吃饭”。她没想出个所以然,于是加入了几人。几人你争我抢捞着食物,就连阿鼎也不甘示弱装了满满一碗。女孩的举动或许不是他们真正为之探讨的原因,但以这个理由告知阿雪,或许只是还原于场景。具体是为何探讨,恐怕只有二人知道,就连他们团体之一的阿雪都未知情,恐怕那打扮得漂亮的女孩更是不知远处竟有这番评价自己的人。第一轮上的菜已被吃光,阿雪见今日难得一次四人在外吃饭,很是豪爽地说“今天这餐我来买单”。三人对其一阵夸赞,纷纷向工作人员要来了菜谱。“我说今天你身上有一股难以名状的美,原来是心灵之美呀。”

“怪不得今日买衣服要这么久,原来是那些衣服难以匹配你之美呀。”

“姐姐真好。”

她被一顿夸,说着“随便点、随便点”,又拿起勺子给众人打捞一些遗漏的食材。几人在菜谱上打好勾后一同交给了工作人员。兄弟二人一同去酱料台调制酱料,途中明澄不忘初心又问了明理存了多少钱这个问题,明理回答“回家再说”。菜一道道上来了,他们点的不只是火锅食材,阿雪惊呆了,没想到他们会宰自己,便严声发问是谁做的坏事。兄弟二人哪敢接她这话茬,都推卸给了阿鼎。这餐饭她注定吃得不开心,一会装可怜说“我哪有这么多钱来买单啊”,一会又强硬说“吃完我就跑”。只有她被没了胃口,玩着手机,不知是不是在翻短信查看银行卡里还剩多少钱。“喂,你答应好了今天替我买单的,这顿饭钱你出。”

“那不行,你都说了你买单,连阿鼎也听见了,你可不要当着阿鼎的面撒谎,这很可耻的。”

她无言以对,要求他先为自己垫付,自己回家再将钱还付。饭罢她提议去楼上看电影,明理见她愤愤不平的表情,爽快答应了,明澄与阿鼎也同意,让他俩先去买票,他们则留下将剩下的食物打包。四人连坐在一起,看着一部国产的动漫电影。时间已是二更末,阿鼎有些犯困,单手撑着脑袋时而从扶手上摔下,又被惊醒,明澄发现后将他抱过。放映室安静得只听得到周边放置的音响声,除了角色说出的话语让其感觉有几丝人气,可其它座位上的人头还是被这一气氛带得有丝诡异。明澄盯着前方的脑袋,辨认起是不是真的,不由被这些个黑漆漆的脑袋抢了电影的风头。听到有人吃爆米花咬出的“咔嚓咔嚓”声,他才放下了好奇心,又看了看明理与阿雪,好似安心了一般望向了大屏幕。阿雪忙活了一天也累了,这会正靠在明理的肩上睡着了。看样子她的精力并非是无限的,或许是穿梭在试衣间才令她精神亢奋,远离后也就回归平常。再强悍的女子在遇见能倚靠的人时,都会自然与之靠近,同样再脆弱的男人也会打开胸膛。男女二字前面任何形容词都不必要存在,词汇的意义也该与之消散;标签只不过是为自身的鄙陋制造出的一个所谓崇尚自由的个体,其多数初心本就不良。当撕下那所谓的标签,如脱下了他们衣物一般,尽显丑态,而还有些一旦撕下来就连那层皮都被带了下来,令人可怖,感叹于不如就留在上面,些许还能活得更久一些。电影尾声,明理将阿雪拍醒,她揉着眼睛,呼吸着大口空气。明澄等众人出去后才将阿鼎抱起,去到电梯口。众多人要下楼,他们索性就坐在长凳上。阿雪这会又迷迷糊糊倒在了明理身上,但他时而一个起身将她吓醒,惹得她一阵叫骂。到达地下室,明理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接过睡着的阿鼎,而后他安置阿鼎躺在了腿上。待到阿雪系好安全带,明澄才按下了启动按钮。寒冬的夜格外深,即便一抹残月挂在东边也照不亮它身旁的几颗星星,反而整个天空被衬托出苍茫。冰霜与万物凝结,让一切变得不那么好动,就连时常可以在月亮身旁看到的浮云也没有了,静得就像一幅画,一幅单调得挑不出细节可以探讨的画。路边的大树被黑暗点缀的叶子紧紧包裹,根部扎着桔梗,还能看出上部分树干涂有白色的油漆。红色的条幅布挂在每一个可以看见的地方,路灯上还存留有国庆时插着的旗帜,仿佛年的景象早已在第一抹红色时就已经开始了。偶尔有几辆大型货车经过,震动传入车厢,清晰感觉一阵发麻,看样子在夜晚穿过市区是为了躲避白天的检查。车内静得也像一幅画,若不是行车时场景的转换,也就与自然融为一体了。阿雪已入睡,就连道路的颠簸与货车的噪音也没有将她惊动,阿鼎更是如此,躺在明理腿上正流着口水。车静静穿过马路,相比于白天的光明,他在夜晚时更警觉了几分。到家,灯光打在墙上也显得刺眼,他将院门打开,又将车开到了阶级边。二人合力将阿鼎抱出,放在了沙发上,而阿雪不管明理怎么拍她的脸,也没有醒来。二人商议了一番,最终给她解了安全带,在门外将她拖了出来,期间她也只是睁了睁眼,随后又睡了过去。明理对她说要背她上去,睡着了的她倒是很配合地锁紧了他的脖子。明澄将阿鼎抱去了卧室,褪去外套,为他盖好被子便关上了灯。二人收拾完便来到客厅,打了个照面后又回房去了。次日清晨,阿雪第一个起床,挨个敲响了他们的门后便将昨日的服装剪下了标签,随后又抱着去了卧室。阿鼎醒来拿着手机在一旁默默地玩,待明澄醒来后才将手机归还,然后穿衣起床,吃完早餐便去阿雪房间了。吃完早餐的兄弟二人不约而同去到客厅,明澄盖着毯子望着电视,明理见状也坐在了同一张沙发,将腿放了进去。“你存了多少钱?”

明理记得昨日的问题,率先发问道。明澄扭过头,似笑非笑望着他:“存了三万多了,你呢?”

“就这么点吗?”

明理像是对他没了兴趣。“那你呢,不会都花掉了吧,又用在女人身上?”

“我已经很久没有花钱了,你就这么认为我一定会把钱浪费掉吗?”

“你不是一直都如此吗。”

“你把我想象成什么了,把我当成嫖客了吗?再说了,哪有那么多女人值得我花钱啊。”

“你的意思就是你存了钱咯,那存了多少呢?你这不付钱的嫖客。”

明理不作理会了,将头望向了电视,明澄见他没作回应,也将头扭向了电视方向。渐渐楼上传来欢笑声,阿雪和阿鼎穿着新衣服来到客厅。上下来回了好几次,终于他们穿回便装下来后,明澄让她带阿鼎去写作业,也让她复习准备不久后到来的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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