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钱的事没起好奇心,倒是听了后面的话,显得轻狂,取笑着眼前这位挑衅者。“以前你捡我剩下的书,总是会学到些什么,难道今天要将它们都还回去吗?还是说你想换个地方再试验一下吗,是对以往的行为腻了几分吗?是想饭后被我羞辱呢,还是在桌上怯怯地看着我们吃饭呢?”
“为了不影响胃口,我还是吃完饭再和你辩论。”
“干嘛再和他说话,等他知道结果后肯定要气死的。”
阿雪说道。可就是这样的阿雪,还是对他抱有不爽,这在往日的约定成俗里是不会存在拿了胜利还再战的情况。或因为身为盟友的明理还有与他一战的可能。以往的家庭争斗里,虽受捉弄的是她,但矛盾多是以两个男生为主,却只有明理会及时退出。今日明理主动去招惹,这是少见的,也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省去的部分。也难怪明澄会如此轻视,他在这个家少有有被真正意义上的冒犯,若以往阿雪的行为是家庭之间的情愫催化剂,那明理这个举动甚至是赤裸裸的挑衅。可越是被一个从来没有过的人冒犯,他越是对此轻狂,于是这次这么简单就触犯到了那藏在暗处的自大。明理吃完去到了沙发上,没等多久,明澄就将杯中最后一点酒喝光,也起身去了客厅。“哈哈,你今天是怎么了,收了她的钱吗?想着和我辩论,是要拿出你那对生活感悟的发现用来反驳我吗?这我恐怕要少听一点了,以免玷污我的耳朵。”
“你是怕了吗?不敢再面对羞耻了吗,还是已经自大成了麻木的样子了?”
“说吧,大不了我听完去洗洗耳朵。”
“你说的那些精神也好道义也罢,是因著书的人死光了吗,才让你这般张牙舞爪。”
“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了,你想指责我?”
“你和她打赌这事也没什么好说的,暂且说你还要骗她的钱这种无耻的事,我就顺着你的命题开始吧。你说过,也认为所谓的道义只是用来服务某些礼制的,何为礼制,无非是人为约定的,如左朝右暮。契约也是如此,它也是继这些所延申出来的,又或是单独存在具有开创性的。现在一切被创造的物质无不带有礼制,无不带有最初的那些品质与习惯。这点是不容否定的,哪怕是汤勺和水果刀,都是由‘匕’延申出的,所以二者之间能找到‘匕’的品质。”
“仅此而已吗?真是刮目相看啊,还以为你都用在付嫖资了。”
“你不要打扰我,是害怕了吗?是在令我不齿还是你?”
“请说,相比之下,我更愿听你不齿。”
“也就是一切被创造的都可以在更远的过去找到根据,同样契约也是。可契约的根据是什么?对于这些由庞大的品德元素构建的东西仅仅靠一张纸就必须让人遵守的精神也好,又或是信仰、信念……总之,契约具体是靠哪一种品质来维系的、存在的,我也说不完、说不到要点上,但我们都能达成共识,它是靠很多品质元素构建的,单靠个别是不容维系及存在的。既然认为契约是由众多品质堆砌而成的,但不代表它比一些单一的品质要神圣或要高级;这是不对的,它们都是平起平坐的,只不过当适用于何处时才会分辨出它们的特性。也就证明世间任何优良品质不管作为事大还是事小,都是被认可的,不会因结果无为而否决于初衷的;即便是过程糟糕,在清楚原由后,若没有犯下大过错也是会被原谅的,而犯下过错后也是会从轻发落的……”“停停停,你可真是拗口,你像是在劝化我,你觉得我是有多蠢?你不过是想依靠文明的挡箭牌,我可不会干这种事,若是我有罪,我甘愿赴死。”
“当然不仅仅是让你认识到这些,但看你还是执迷不悟,我也只能继续说下去了。你不要再打扰我了,每次打断我,我的思绪就断了,你应该知道这很苦恼吧。之前说过一切品质都是为了服务人们的创造与生活,那我们现在来说说品质是从何而来的。这一点你不会陌生,那就是从‘仁’而生。仁是什么呢,你也不会不清楚,是春天的播种,是爱至极的表现,是一切生长的必备条件。我知道,你肯定又会说我只注重原谅与宽恕,但我想表达的显然不会这么简单,也不是在寻求你的认可,尽管我也不喜欢不谈其代价。其实在提到‘仁’字的时候,你我的心里都有了一些答案,我知道,让你我就这么任由内心生出的圣人之德去宽恕他人,难免失去了圣人必备的教化功能,所以有时候即使是明了事理,也会表现出固执。这一定是因为此类的俗世因果可以用在俗人身上,若是以‘仁’用在这类人身上难免造成曲解,所以宁愿多数时刻放下‘仁’的品德,任人在尘世中赎罪。上次在公交车亭时就你和我说过‘刑不上大夫’,这就是在对我施行圣人之仁。先不深究你为何会这样对我,但你是将我当作同类了,不然你也不会蠢到类不了族,辩不了物的地步。既然你认为你我之间都是一类人,那就不要再做轻视我的行为了,这样并不是在贬低我,而是在贬低你的‘不一’之心。”
“狗东西,你有什么资格来与我相同,还让我不要贬低你,还说我不能专一。你是在拆我说过的话吗?它们能告诉你些什么?仅此是用来反驳主人吗?我看你是借着这个机会来为你自己开脱吧,可真是有谋虑啊,做不到至诚的纯粹,倒是可以将至诚所表现出的学了个遍。用来应对任何情况对吗,还是今日又用在我身上了?”
桌上几人停下手中事,望了望这边,阿雪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你又何必再次羞辱我呢,我也不解释了,不管说任何话,信与不信都是由你。”
“继续下去。”
“仁的延申其中之一是义,义的表现是什么?它是仁的相对面,也可以是相近词义。相近的是秋收稻谷;若是不将它割去,它也会因为冬日的寒霜所毙命,何况在人类的眼中收割它也是对自身有益的。所以即了却了它在他日的折磨,又物尽其用敬仰它赐予丰收,在它与人二者之间都是有益的。还有一部分是仁的相对面‘杀伐’,它也算是收割,但此意义则更为注重于‘果断’二字。此‘杀伐’并非不具有特色的含义,不只是谁人都可言行的杀伐,而是只存在于仁者之手。非仁者不称杀伐,而称弑杀,如子弑君那一套,而仁者起杀伐也不称杀伐,而称诛杀,如君诛奸那一套。仁义二字已明了,它们的关系是一切品质的诞生处,像天地交合育万物,男女交媾那样衍生息。也就是所有品质都有一个相同的点,那就是具有仁义二字微妙的关联;万物也是同样的,也能在鸟兽草木里找寻一些自然之道和天地之道。“讲到这里,你也一定能明白我想阐述的意思,但不管怎样,暂且让我说完。仁的地位如何?在人伦社会以至于人类生活,我们都可以将一切归纳为仁义,当然,天地自然也是同样可以作比拟。天地以阴阳自称,以至于宇宙都可以这样去言说,可总是要有一个尊卑,那就再从里面辩证一下尊卑的关系吧。之前说的仁与义,虽足以辨尊卑主次,但毕竟二者之间用在平常,那是绰绰有余,所有不应该将无比高尚的词义再分个高低。那姑且可以用天地自然比拟,虽然也是浩瀚且高尚,但毕竟避开了人世的忌讳,如子不言父名。宇宙、天地、自然,无不可以以阴阳二字概况,可二字又怎么从中分辨出个尊卑呢?无光的照射又怎么会衬托出阴暗,可无阴暗又怎么能发现阳光呢?这个问题我们可以从古人已化作了习性的里面去寻找,虽然未有过多验证的方式,但终归算是口口相传留下来了。那就是我们的语言,‘仁义’‘阴阳’‘东西’‘左右’‘上下’,仁义不必多说,像是秋收也会想到来年还要播种;我指的文字先后顺序就可以分辨出尊卑。阴阳谁为尊贵,固然也是排列第一的‘阴’,人体的内脏属阴,外表属阳;前胸属阴,后背属阳;五脏主藏属阴,六腑主运属阳。这些都辨明主次与尊卑方法,内脏与肌肤谁为重要一目了然。而东西则因世人都喜爱朝阳的部分,厌恶湿邪之地,所以也是这般;左右而言,并非生活习惯而贵右,而是它产生的年代是长年累月的战争之地,所以拿兵器的右手屈身为下,告诫人们行仁义爱物之事;上下则更不用去解释了。这些都能看出来我们古人对待品质的先后关系,哪些是需要先作为的,一旦乱了主次,就如宁愿失去脏腑而不伤肌肤,那最后也是由内至外断了养分,最后死亡。是‘诗’大雅之荡里面的那句什么‘大树倾倒了,叶子虽完好,根坏难久了’。这也就表明我们生存的空间也是由主次、尊卑所确定的,虽然现代很难发现刻意为之的鄙陋,但我们的人伦社会多少都保留了些许。可以不重视,但不能被丢弃,可以不推崇,但也不能被灭亡。现代的一切都是二者磨合出的新道理,延申出了新的符合当下的品质。“言归正传,既然已经分辨出了主次关系,那就开始探讨契约与它们的关系吧。正如所说的那样,契约不过是身处在人类社会中的工具罢了,而产出它的存在则是因为人类注重的仁义,所以,不能因为次要的契约而舍弃仁义。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你现在的行为不符合仁义,却注重契约,和臣弑君没什么区别,乱了纲常,乱了天尊地卑的真理。这种地步你有何脸面来向她索取败坏主次而来的条款;有何脸面一口一个契约精神,像成人否定孩子的存在一样,颠覆了世间一切需要生长的道理。口口声声说顺应天命,却背着它;口口声声说仁义道德,却欺男霸女。你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明澄无言,早早来的阿雪拍起了掌。明理等了一会也没见他发言,起身拎起茶壶倒了半杯,吹热气时,神情显得潇洒,只见他还未开口,这才示意阿雪给他也倒一杯。茶水在嘴唇上停留,似乎他故意这样做,生出些痛感取乐。不远处二人坐在一块,正在窃窃私语说些什么,传到耳边也只是些由肺腑生出的笑声。“我该赔偿你们多少钱?”
“哈哈,你说说你要赔偿我们多少钱呢?你也将你的错误说说吧,让我们也审判审判吧。”
阿雪说道。“你们说吧,还有我们的契约我宣誓作废,可以烧掉它了。”
“你的错误你留着自己好好反省就行了,也不需要你赔偿,你以为我们会像你一样吗,可恶之极。契约的事我也不会作废,我会按照规定去实行的,免得你说我没信用。我现在就想告诉你,我们不仅可以和你讲道理,还会遵守规矩,让你无地自容,告诉你什么才叫立国精神。当然啦,契约上的文字,是由我这个胜利者去定义的,所以,你好好感受我们的教诲之道吧。”
“我失败了,总是要做点什么的,不然会不安心。契约有问题吗?”
“你真是愚蠢,连主动道歉都不会,这难道还要教你吗,还是说你霸道惯了,忘记了如何向人表示谦卑。契约不是你要去过问的地方,你现在要向我和我们这个团体道歉。首先是我,而后才是大家,连阿鼎也要道歉,这不仅仅是你必须要的,还是我这个胜利方要求你做的。现在就开始你的道歉,记住要诚恳点哟。”
他先向阿雪道歉,得到原谅后又向明理致歉,而后又去到餐桌那边。整个家庭洋溢着欢乐,持续到了散席,只有明澄一人红了脸。此挫败不同于游戏失败,这是他唯一看好的地方,若是没有这个,那他也不能有立身的资格。虽然在明理讲出些端倪时已经发现了不妥,但也没想到他能有这么敏锐的眼光以及对自己发难的胆量。就这点,挫败而来失落就被言论过后产生的欣喜所覆盖了。或许他要重新对明理审视,可那见微知著的心理却又否定了他的现在或许是往后的作为。他在衡量,衡量以往的过去,衡量现在的当下,直至被某个声音拉回现实……“喂,输了很不爽吧,很想在失败里面走出来对吧,这样吧,那你就送我一件襦裙吧。”
“我怎么会因为这样的事而感到不爽,你以为谁像你一样输了还要拉着我的大腿恳求原谅。你很喜欢襦裙吗?这种东西倒是不好找……我想想哪里会有。”
“嘴硬,你就是放不下面子才假装一副沉思的样子,我都懒得说你了,不然你要被戳到痛处了。要尽快哟,我可要快点穿上,展现婀娜的美——对了,我收到了你的信,是那位静思小姐的,本来还打算用来和你争论作为筹码,看来已经没用了,我就把‘俘虏’交还给你吧——对不起,不该用这样卑鄙的手法来威胁你。你看我都会向你道歉,不像你,只是说完连一点表示都没有,像是我强迫你一样。”
“别吵了,把信拿过来吧,再说了我这不是在给你想哪儿有古装嘛。”
她从楼上下来,把信交还时又询问起与静思小姐是什么关系。他没理会,夺过后就将外表的包装拆开了,取出了那散着香味的白色信封。她还没等到期待,他就拿去卧室了,而她也跟了过去。见他没想要拆开查看的心思,她又压低了声音,悄悄话那般问他与她的具体关系是什么。他又不予理会,只说不是她想的那样。她不死心,令他现在拆开,而他怎会答应这样无礼的要求,令她有多远滚多远,而后就把那未拆开的信封放进了抽屉里。见状她欲打开抽屉,却被阻止,并指责这一非礼行为。他对此也不生气,就说以后再看,等他自己拆封后再看。她作罢,在书桌前坐了下来,拿了本记事本当着他的面就翻开了。“哎,以前你和静思小姐放学都在一起吗,经常看到你赞美她,还比作‘黑暗里最的一盏灯,虽不足以照亮远方,但可以看清脚下’。你们每天都在干什么啊,她不像是你的老师,倒是像同学,相濡以沫,是不是她每天都在教你学习功课啊。”
“这句话是什么时候的啊,忘记了,都过去好多年了。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肯定是源于你的少女心,我看是你满脑子都想着爱情。”
“你才是呢,关你什么事,你又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凭什么说我。那盏灯是什么?她只是身边的灯,你可真是花心,还要有很多盏灯。”
“我不和你这少女心泛滥的人多说什么了,不过我还看到远方的灯,怎么你要当我的明灯吗?你显然太笨,不能当,你更像是一只小猫,对什么都要好奇,抓一抓,捧一捧,然后满足了就开心了,等来年春天呢,你这只小猫咪就要扰人睡觉咯。。”
“说话怪怪的,一定没安好心。我猜你当时一定是喜欢她,不然不会把她当作是身边的明灯。”
“哦?——为什么这样认为呢?”
“既然是照亮身边,那当然也存在于身边啦,只有在一起才会产生爱情嘛,这你都不懂,可一定是负了她对吧。”
“哦?——从哪里看出的呢?”
“从你现在不能与她见面,只能隔空交流,肯定是你这混蛋负了她,还无视她对你的爱,总之你太蠢了……”听厌了一相情愿的胡乱猜测,他转过椅子将她从后面抱起,惹得她直痒痒才停了口。她依然念着些不清不楚的话,好似是说到了羞耻点,才惹得他动手动脚。他将她扔出门外,而后将门关上,推搡着来到了客厅。她护着日记本,噘着嘴故作生气,见没人讨好,就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大声念着日记本上的文字,但还没念几句就被身旁半躺着的明理一脚给踹清醒了。她二话不说就合起了记事本,往他身上打去,明澄也趁着拉扯时打了她几下,最后她跑去了厨房与继母作伴了。那本记事本也不见在客厅之中,正揣在她那件衣服的大口袋里,似乎要对着灶台念一念刻印在岁月里的情话。二更初,父亲靠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一件棉毯,像个披着大斗篷的钓鱼老翁,闭着眼睛在梦中等候大鱼上钩继母说等父亲醒来就走,还问阿鼎要不要也回去,阿鼎说不想回去,还说明天再回去拿换洗的衣服,并表明以后要在这边常住。她默许,也说会经常过来这边玩。二更快过半,父亲打着呵欠醒来,阿鼎母亲起身要回去。明澄让阿雪去送送,阿鼎母亲却点名要他送,他这才起身恭敬去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