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亲眼见到铁甲兵士的面容。眼前这位铁甲兵士面容年轻,十分刚毅的面庞,盯着我看了一会,回我说:“仙道修行大道,不应有此感慨,应知天道公正,自作当自受,何曾有错放?”
我点头:“我相信天道自有公正,只是觉得那些受他迫害之人都太过可怜。不论他受怎样的惩罚,那些人的痛苦都追不回了。”
“这就要赖仙道去世间行道,传播正道,让世间人生正见,行正道,则世间自然能少些痛苦,天生圣人以传道,不正是为此?”
铁甲兵士捉住吴俊,竟与我也多说了几句。我有些惊讶,这位铁甲兵士的话让我的心突然有了不一样的跳动。过往我都觉得修道是为了降妖伏魔,这就是匡扶正道。然则,经历这么多事以来,我一直有所困惑,妖魔虽然危害世间,可是人心的恶也丝毫不少于妖魔,人能做的坏事也从不比妖魔少,就像这个吴俊,他所压迫伤害的人与家庭可半点不比妖邪少,至于世间众多恃强凌弱者也从来不少。我一个小小的游方道士,又能做什么?但是今日,这位铁甲兵士之言让我顿时对修道有了不一样的感受,我修道并不只是修法术,读经典,学教理,这本也是处世之道,以此祖师之教而传世间,才能真正帮助那些受痛苦之人。就像吴俊,在世的吴俊其实与那些妖魔也没有区别,我如果用道法调服于他,让他不受圣人会蛊惑,知道善恶有报。改变他的行为,不仅那些农户可以得到好处,就连他自己也能免除今日所要受的痛苦,这不是本就是匡扶正道吗?有此明悟,我内心一片敞亮,心绪平和,周围的火也熄了。我对着铁甲兵士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拱手道:“多谢您开导,我今有所悟,他日必努力行道,践行祖师之旨,愿令众生痛苦得熄。”
铁甲兵士愣了一下,把吴俊丢在一旁,也对我回了一礼道:“仙道今发大愿,来日必有气象,我不过一介阴兵。依旧挣扎于轮回之间,还望仙道他日若能得道功成,能拔济于我。”
互相行完礼,铁甲兵士对着东方一指,迷雾渐渐消散,隐约露出一条河。“仙道,从这里登船即可离开渡口。”
说完,铁甲兵士提着吴俊便离开了,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我的心里有个想法,也不知道对不对,或许铁甲兵士没有在原位置上等,是因为他想让吴俊被铁狗撕咬的时间更久点,在合规的范畴中,让吴俊多受点痛苦,这也是我为什么施法时,他能那么恰好的出现在这。只能说明他一直在观察。只能说,这是吴俊罪有应得吧。我朝河边走去,走近了,才看清楚,果然是一条暗河,河水不算湍急,缓缓的流淌着,十分宽阔,看不到边际,也看不见水下是什么样的,看不到这条河从何流来,也看不到这条河流向何方。河流之上,停泊着一条没有人的竹筏,稳稳的停在岸边,我踩上竹筏,竹筏微微下沉。继而脱离了岸边,顺水漂流起来,很快就滑入黑暗之中,我的前后左右都是灰白色的雾气,抬头往上,已经不再是天花板那样的建筑之中,而是像极阴沉,没有光亮的天。这阴阳交界处被称作渡口,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渡口不是河边才有吗?倒是没想到,这里真的有一条河。佛家经典将世间称为苦海,又把修行成就之后的境地称为彼岸,现在看还是很有道理的。如果说人生是一趟旅程,那就是河这一头的旅程,从一头走到另一头,尽了,便又乘船而行,在河的另一头,重新开始一段轮回。生死之间,从阳到阴的间隙,便是这条河的渡口。越想,越觉得古人的比喻精微奥妙,人命终时,拘人的是黑白无常,无常便是世间变化无定,迁流不息。黑白,即是阴阳之变,昼夜之变。凡有生死者,谁不是这样一天天过?被这日月轮替之迁流夺去生命?顺河而下,河的两岸是两片无边无际的荒野,荒野之中隐约可以听见各种声音,有野兽的咆哮,也有人的凄惨哀嚎,有时还能看见荒野中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高高站起,在这荒野中奔跑。我不知道河的两岸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但是可以猜到是从阳至阴的一段特别空间,仅仅只是看都让我生出恐惧心,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东西会在这样的地方。在竹筏上走了不知多久,四周一直是阴沉沉十分昏暗,看不到什么光亮。这样的环境很快就没了对时间的感知,只能站在竹筏上不知会被带去哪。前方出现微末的光亮,犹如河流淌到一处山洞的洞口,外面就是一片光亮,我想着,终于出来了。等真正驶入光亮,我又懵了,因为根本不像我想的,直接就出来回到了鹄鸣山,驶入光亮之后确实从一处洞口出来了。可是紧接着就进入一个大湖,抬头能看见天,天上看不见星星,只能看见一轮明月高悬,而我往后一看,一座高耸的塔楼立大湖的中央,湖水中开满了很多莲花,这就像一个巨大的莲池。我简直要抓狂了,这不正是我在第一层楼的时候看见的吗?当时就看见了这个大湖,我还差点跳进来喝水,怎么又回到原地了?而且我不是登到五楼的位置了吗?怎么坐船却是从一个山洞出来?这一切简直犹如一场毫无逻辑的大梦,我深陷在某个梦境之中不得自拔,而这个梦境里本身又充满荒诞,我现在只是想找到归路。任我怎么无奈,小竹筏都犹如有生命一般,慢慢停泊到一处岸边,这处岸上有不少桃木,倒像是又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我无奈,只能蹬岸,也不知道这场“梦”到底还要困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