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帝京城外的原野上,用檀木搭建了许多高台隔间。一排一排,整整齐齐。中间的空地围上了栏杆,栏杆围城了一个大圈,最前方用金石碧砖搭建了一个长方形的座位,上面有横木搭的屋顶,用轻纱围绕四周,似长亭一般。巳时三刻,韩启赢乘着辇娇而来,跟在他身后的是太皇太后林璇和皇后林姝。林璇身着凤袍,袍上用银丝金线绣着活灵活现的凤凰,凤凰展翅,仿若要翱翔九天。头上的银丝用凤冠所挽,满头的步摇金钗,看着十足的雍容华贵。林姝头戴龙凤珠翠冠,宽袖绿袍,下身一套红色的襦裙,裙上绣着栩栩如生的飞凤。颇有母仪之风。今日是皇家举办的马球比赛,一年一度。马球比赛这一日会有许多王公贵族,皇亲国戚和官家子弟前来参加。杨忆桐和姚倩两人坐着娇子而来,跟在林姝的辇塌后面。待韩启赢,林璇和林姝被小太监扶着坐上高位后,杨忆桐和姚倩才被小太监指引着坐在为他们准备好的蒲团上。两人的蒲团前是一桌花样万千的糕点和一壶清茶,而韩启赢,林璇和林姝的桌前不止有糕点清茶还有香醇的美酒。又过了一刻钟,两边的座位上断断续续的来了些人。婢子奴才们伺候着这些贵人坐到为他们一早准备的座位上。从远处走来了两个意气风发的年轻男子引起了韩启赢的注意。他们是颜家长子颜霁泽和颜家二子颜容川。颜家祖上与花家一样,都是开国功臣,是为韩启赢打天下的人。颜栋乃颜霁泽,颜容川和颜玉松之父,因是有功之臣被韩启赢封为龙虎卫上将军,官居正二品。颜家是武将世家,颜栋年轻时,为韩启赢打天下落下了一身毛病,老了因熬不过病痛折磨而去世。颜栋娶的是赵家小女赵凝兮,赵凝兮为颜栋生下两子,后怀第三子颜玉松时,为生他难产而去世。颜栋和赵凝兮一死,颜霁泽便成了颜家的当家人。他顶替颜栋的位置,自愿出塞边关,去为国征战。流月国初建立时,曾有许多人不服戚嘉剌做国王。而这其中最不服戚嘉剌的,就是戚嘉剌的亲弟弟戚赟。戚赟和戚嘉剌两人曾因此事大战过一场,结果戚赟败下阵来。戚嘉剌念在手足亲情,没有杀戚赟,而是将他驱逐出国。戚赟一气之下,便带着效忠他的三万兵士和二位对他忠心的下属离开了流月。戚赟在流月还有拥戴他的百姓十万人,戚赟将他们也一并带走。他们在塞外边关重新组建家园,虽没有建立国度,但戚赟却在暗地里训练兵士。誉国和瑞国得知此事,怕他们在暗中日益壮大,两国便特意分别派梁家和颜家去镇守。塞外边关的东南部由誉国梁家驻守,归梁澄和梁淑磬他们兄妹二人所管,至于西北部由瑞国颜家颜霁泽所管。颜霁泽出征那年二十二岁,如今转眼就过了四年。四年时光虽如白驹过隙,只在眨眼之间,但四年的历练却让颜霁泽从稚嫩变得成熟。天上的日光照耀他身,他不再是那个裘马清狂的少年郎,而是一位征战沙场的将军。他身着常服,有一张清秀俊雅的脸和英气十足的五官,身形高挑,腰身紧实,眉目间气宇不凡。而在他身旁的颜容川虽长的花颜月貌,身形清瘦,远远看去似个病美人一般,但实际上就是个无恶不作的纨绔。颜容川,字怀竹。他从小天赋异禀,楚承佑惜才,虽不曾让颜容川拜入自己门下,收他为徒,但也看在颜家的面子上,曾传授武功给颜容川。颜容川十岁时武功就已入了七品,十三岁突破了九品,十五岁就到了九品之上,还差一步,便能入宗师境。只可惜他藏的太深,无人知晓他的武功。颜容川虽是颜家二公子,但他从小就得颜霁泽和颜栋的疼爱,他是富贵中长大,宠爱中存活,没过过一天苦日子,全家人都当他是个宝。颜容川仗着家里泼天的富贵在外面花天酒地,吃喝嫖赌,无恶不作。颜霁泽虽想好好管管他,可自己却常年在外征战,而颜家住在帝京,正所谓天高皇帝远,颜霁泽即便有心想管也管不到他。而颜玉松自从拜楚承佑为师后,便常年不下景园。没了颜霁泽的管束和颜玉松的劝告,颜家就是颜容川一人的天下,任他在家里翻出个花来,也没人敢说他半点不是。颜霁泽和颜容川走上前,两人对着韩启赢行了一礼,异口同声道:“臣颜霁泽/小民颜容川拜见圣上,圣上万岁万万岁!”
韩启赢抬手,“都平身吧!”
“谢圣上!”
颜霁泽和颜容川站起身来。韩启赢寒暄道:“颜卿,边关塞外苦寒之地,颜卿驻守四年,当真是辛苦了。”
颜霁泽行了一礼,“臣食朝堂俸禄,当为君分忧!谈不上辛苦。”
韩启赢欣慰道:“好啊!虎父无犬子,颜老将军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子。”
韩启赢轻叹,他关切道:“颜卿此次回京,就别着急走了。你好不容易回一趟家,多陪家人几天吧。”
“谢圣上关心,臣遵命!”
韩启赢摆了摆手,“去吧!”
“臣告退!”
颜霁泽说着,带着颜容川离去。赛场外,韩芝兰身着一袭紫衣走来。艳阳下,她嫣然一笑,人间颜色如尘土。跟在她身后的,是身穿红衣的千觞。千觞一身红衣,分外妖娆,美如天仙下凡,艳丽举世无双。远看身形,像个高挑瘦弱的女子,但近看才知这张国色天香的脸美的雌雄莫辨。“哟,谁家的美人长的如此标致?”
一个极具轻佻的声音传入千觞和韩芝兰的耳中。韩芝兰对这声音很熟,这是她的草包太子哥哥——韩璟然的声音。韩璟然不学无术,但对美人却有着浓厚的兴趣。韩芝兰不想与这白痴计较,便对韩璟然的话充耳不闻。她依旧不疾不徐的走着,千觞见自己的主子都没有理会,自己便也当韩璟然说话如放屁,不去理他,而是紧跟韩芝兰身后。一旁的韩璟然见韩芝兰不理自己,也没有生气。他快步跑到千觞面前,一下拦住千觞的去路。韩芝兰顿下脚步,她转身去看韩璟然这个夯货。该有的礼仪,韩芝兰还是一样不少的对着韩璟然行礼,她礼貌的叫了一句,“太子哥哥!”
韩璟然没有理会韩芝兰,只是盯着千觞那张千娇百媚的脸,见他眉梢眼角藏妩媚,举手投足勾人魂。特别是那软若无骨的杨柳细腰,看的韩璟然口干舌燥,恨不能现在就对千觞上下其手。韩璟然虽心里发痒,但面上依旧是一脸正派。他转过身对着韩芝兰笑道:“四皇妹,你身后跟着的这位,是你的手下吗?”
韩芝兰一脸慵懒,“是啊!”
韩璟然笑嘻嘻道:“皇妹,孤与你打个商量呗。”
“什么商量?”
“反正就是一个手下而已,皇妹不如割爱,送给孤吧。若皇妹手下缺人,孤可以再为皇妹挑一个比他更好的。你觉着如何?”
千觞虽是韩芝兰的下人,但韩芝兰却更痴迷他的身体。千觞是韩芝兰较为看中的人,她明白,世界上除了千觞,不会再有第二人对她誓死效忠。千觞对韩芝兰的效忠,不仅仅是来自主仆情义,更是因为那份藏在心底,无法言说的爱意。韩芝兰不愿意失去千觞,也不会拿千觞做任何交易的筹码。千觞是她一个人的护卫,是她一个人的玩物,不管生死,都是她韩芝兰一人的,不属于任何人。韩芝兰嘴角依旧挂着笑,“太子哥哥身为太子,不勤加勉励,反倒一味的搜罗美人,玩物丧志。不知这些事若被父皇知道了,父皇该作何感想?”
韩璟然眼珠一转,灵机一动,讨好道:“哎呀好皇妹,你不说,孤不说,父皇又怎会知道?”
韩芝兰心下腹诽,还真是个智障白痴。韩芝兰沉住气,“本宫手下美人不多,但手下人很多,太子哥哥想要谁都可以,唯他不行。”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韩芝兰无意的一句话让身后的千觞只觉暖流涌到了心口,千觞明白,韩芝兰可能只是随口一说,但韩芝兰不愿将他送与别人,光这一句话,也足够温暖他一生,就似初见时,韩芝兰收留了他一般。韩璟然见韩芝兰依旧不愿割舍,便越发的得寸进尺,他直接伸手,就在他的大手要握住千觞手腕的那一刻时,韩璟然只觉胳膊肘处一紧,韩璟然转头去看,只见韩芝兰的手已经握住了自己的胳膊肘。韩芝兰脸色渐变,她面色阴鸷,双眼目光冰冷,“本宫说了,唯他不行。太子是打算明抢吗?”
韩芝兰的力道很大,韩璟然只觉被她握住的胳膊肘处骨头似是快被他捏碎了一般,刺骨的疼痛让韩璟然微微蹙眉。韩璟然知道,韩芝兰的目中无人是韩启赢的父爱惯出来的。所以才养出了她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韩璟然见韩芝兰面露杀气,便只好顺着韩芝兰,“皇妹不想割爱就算了,何必动怒呢?”
韩芝兰也是给了台阶就下的人,韩芝兰松开韩璟然的胳膊肘,脸上的怒色退去。她笑道:“太子哥哥,芝兰还要去观马球赛,就先行一步了。太子哥哥自便。”
韩芝兰说着,便头也不回的离去,千觞紧跟韩芝兰身后。韩璟然看着韩芝兰离去的背影,心里愤愤不平,诅咒道,让你横行霸道,迟早有自取灭亡的一天。韩璟然拂袖离去。刚入午时,两边座位上的人皆已到齐。马球是马上的运动,规则是参赛人骑在马上,在散场上与人抢球,再用手上的球杖将抢到的马球洞穿对手大门就算赢。赛场上摆了黑白两扇球门,球门之间相距三丈间隔。门以檀木所做,刷了红漆,上面还雕龙刻凤。两边的门旁各有一个石杆,石杆旁各站有两个公公,他们一人侯在石杆旁,另一人手上拿了十面旗帜。这次双方的比赛是哪一方先进十球,哪一方就获胜。至于彩头,还是万古不变的金银珠宝。第一轮上场的是韩风倾和他带的二个下属,他们站在白方,他的对手正是颜家二公子颜容川,颜容川也带了两个下属。双方虽还未开始比赛,但颜容川的下属和韩风倾的下属两人面上已呈现了肃杀之气,蔓延了整个赛场。他们死死盯着对方,好似要撕碎对方一般。颜容川对这场比赛完全就是图个乐子,毕竟他有纨绔之名,自然是哪热闹哪就有他的身影。而韩风倾则不同,他对这场比赛的输赢尤为看中。毕竟他刚回瑞国,虽把回国的迫不得已和前因后果讲给了韩启赢听,韩启赢虽也觉得情有可原,没有怪罪他。但他毕竟是答应虞竹雪要成全她的人,他不想对虞竹雪食言而肥,所以,他必须要从小事引起韩启赢的重视。韩风倾回到瑞国,也就注定了他将转入朝堂斗争的漩涡。在一片哗然声中,比赛开始。台上观众呐喊助威,台下的赛场上却打的火热朝天。两边的下属更是牟足了劲,使劲抢球,他们为抢一个球,不惜动手斗武。韩风倾手中的内力凝聚,他不知道颜容川的武功有多高,便出手试探了一番。韩风倾的武功是自学成才,已入八品。虽无门无派,但他从小习武就刻苦努力。他练武还讲究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七年的艰苦训练让他的武功虽不入九品,但也小有所成。韩风倾目光灼灼,他反手一掌打向地上的马球,他想将马球用内力激到空中后,再用球杖将球打进球门。颜容川虽对比赛输赢不感兴趣,但他好歹也是个喜欢吃喝玩乐的纨绔,马球比赛是他最拿手的运动,若就这么输了,那他面子往哪搁?为了他那点微薄的脸面,他手中内力聚集,一掌朝马球打去直接破了韩风倾的一掌。这可将韩风倾惹得不快,两人对视,眼中好似有一团无形炙热的烈火,仿佛要焚烧整个赛场一般。“驾!”
韩风倾一声打马,马蹄踏着地面,发出哒哒的声音。四个下属为抢球纠缠在一块,韩风倾进入这四人的争抢中。颜容川也骑马混入其中,韩风倾刚出手用球杖去捞球,却被颜容川的球杖拦住。球杖在颜容川和韩风倾手上成了武器。韩风倾擅使剑,颜容川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韩风倾将手中球杖当做剑使。一根球杖在他手中舞的进可攻退可守,时不时还挽着剑花。而颜容川也不马虎,对于韩风倾抢球时对他发起的进攻,他全部用球杖抵挡,球杖在颜容川手中好似活物,完全随着他的心意在变化。韩风倾可不想颜容川带来的两个下属成为他的绊脚石,便在马上以抢球的方式,用内力将那两个不会武功,手无寸铁的下属打落马下,只听“嘶”的一声,马儿受惊。那两个下属“哎哟”一声,随之落地。从马上跌落地面的疼痛使两个下属疼到全身抖成筛糠,嗷嗷哭叫。而颜容川也看出了韩风倾的心思,他也用了同样的法子除去颜容川身旁的下属,四个下属哭嚎声响成一片。真真是应了那句,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台上观看的人还在不断拍手叫好看热闹,他们随着对方下属的落地有些在欢呼雀跃,有些在连连摇头惋惜。碍眼的人解决了,那赛场就是颜容川和韩风倾的地盘了。两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抢夺。好好的马球比赛被两人硬生生比拼成武打比赛,但好在韩启赢并不在意他们的争夺,只当他们是年少轻狂罢了。初出茅庐的少年郎血气方刚,总有一股不服输的傲气让他们对一场不过寻常的比赛而争得你死我活。但不要紧,只要众人看的开心,赛场不乱套,韩启赢还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赛场上的两人还在打个不停,那球被两人打的飞起,一会上天一会入地。两人骑马的功夫了得,日光照耀下,两人的马跑的飞快,马似剑,飒沓如流星,人似叶,飘飘如落叶。两人出手也是干净利落,在抢球的过程中,球四处飞扬,但不管怎么飞,都在两人的掌控之中,两人的内力传到各自手中的球杖,再由球杖发力,打到球上面。更有甚者,直接上手,挥舞球杖。球杖摩擦时噼噼啪啪的响声在空旷的散场回响,而后消失在观众的掌声里。一柱香的纠缠后,韩风倾始终是耐不住性子,他想速战速决,赶紧进第一球,好拔得头筹。心里想着,手上的力度就大了些,一个没收住,球朝韩璟然飞去。众人看着那飞向韩璟然的球,一时被吓的目瞪口呆,更有甚者,屏息凝神,目不转睛的看着那飞向韩璟然的一球。公公眼疾手快,急的立刻高声呼喊,“护驾,护驾……”羽林卫赶紧冲了过来,准备抵挡那一球。眼看球离韩璟然只有一步之遥,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时,一紫衣身影闪过,球便从空中消失了。待紫衣身影站立原地时,众人才看清是韩芝兰。见韩启赢安安然无恙,众人才长舒一口,提到嗓子眼的心也尘埃落定。韩芝兰对着韩启赢行了一礼,“父皇!”
韩启赢依旧一脸镇定自若,仿佛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赛场上的韩风倾和颜容川走上前,下跪行了一礼,韩风倾请罪道:“儿臣控球不当,使这马球差点伤了龙体。儿臣罪该万死,还请父皇责罚。”
颜容川立刻请罪道:“这其中,小民也有过错,还请圣上责罚。”
韩芝兰行了一礼,“父皇,赛场上比马球难免都会有些意外,三皇兄和颜二公子也是无心之举。父皇可否看在他们不是故意的份上,饶恕他们一回?”
韩启赢知道他们是无心之失,也没打算治他们的罪。现在还有韩芝兰为他们求情,便也想着就此作罢。韩启赢微微开口,“你们这些热血少年的无心之过,朕不会放在心上。这场比赛,众人看也看乏了,都先下去休息吧。”
在场所有人都站起身,对着韩启赢行礼,异口同声道:“是!”
一场比赛过后,众人散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