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目光凌厉如刀剑,她直直盯着谭庭,让谭庭那一瞬间的所有表情都无处遁形。 惊愕,意外,甚至是慌乱。 各种各样的情绪如一席打翻的调料架,各种酸甜苦辣混杂在一起,瞬间充斥了谭庭整个脸庞。 谭庭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都被人尽收眼底了,但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 这是自他幼年懂事知道隐藏情绪后起,第二次这么失态。 而上一次,是徐冬清的死讯传来之时。 就好像他这么多年来也没什么长进,还是那么轻而易举的就被面前之人拿捏。 因为在这个世上,除了这人,他什么都不在乎。 是生是死,是乞丐还是天下第一,在她面前,都不重要了。 他等了十七年,终于还是等到了他的光。 他就像是那飞蛾,而徐冬清就是他死也要奔赴的火光,宁死无憾。 不知不觉间,谭庭的声音已然沙哑。 他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人,眼眶慢慢红了。 “师傅……”谭庭颤抖着开口,他很缓慢的抬起了手,看样子似乎是想触碰一下徐冬清,好确定这不是臆想出来的幻影,但却在他即将要碰到徐冬清时,又顿住了。 就好像怕这真的是幻影,他一碰就会消失。 卑微又可怜,就像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见到这一幕,饶是徐冬清也再绷不住冷脸,她很轻的叹了口气,心㡳怀疑确定带来的惊讶之余,还有一点无可奈何的感慨。 她那牛逼轰轰又疑点重重的前世,收的都是些什么徒弟啊! 天下第一牛逼目无下尘的龙傲天男主笪子晏,还有这天上地下最无法无天的终极大反派谭庭…… 这他妈就是两王炸啊! 而且这俩王炸还都不是原著小说里那样对她不屑一顾的态度,这是真的把她放到了心上,在她“死”后十七年也依旧耿耿于怀。 明明他们那么强大,只要愿意就能君临天下,却因为她,硬是把自己混成了可怜兮兮的流浪狗。 还真是可怜又可笑。 而且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 她,徐冬清,前世的逍遥派一峰之主,身份尊贵,实力强大,更是手持两张对她忠心耿耿的绝对王牌……都这样了,她最后居然还是死了? 就特么离谱!!! 想到这里,徐冬清那叫一个心情复杂啊。 一时间,她都不知道是这几个死心眼的徒弟可怜可笑,还是自己这个废物点心可怜可笑。 看着面前这只手抖个不停,这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更是露出小孩子一样脆弱的表情,好像不碰到自己就会哭出来一样,徐冬清再一次叹气。 她脚步轻抬,往前一步,将脸贴上了那只手。 那是一只冰凉的仿佛冷石一样的手,手掌中还有练刀练出来的薄茧,在碰到徐冬清温暖的脸颊时,他终于停止了颤抖。 “师傅。”
他又一次轻唤了一声,眼底有朦胧的雾气凝聚:“是你吗?”
“是我。”
徐冬清朝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黑色的眸子又亮又柔和:“我回来啦。”
“这十几年,苦了你了。”
随着小姑娘的声音轻轻响起,谭庭再也控制不住,瞬间,豆大的泪珠滚滚而落。 他猛的将人拥入怀中,架势凶狠的好像想把徐冬清融到自己的身体里去,偏偏动作又很轻,怕弄疼了她一样。 “师傅,我等了你十七年九个月零十三天。”
谭庭整张脸埋在徐冬清肩膀上,梗咽着开口,声音沙哑,几乎泣不成声:“你走后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你,我终于,等到你了。”
他的悲伤是那样的真实,惊喜也是,徐冬清听的心里五味杂陈,很难说清是个什么滋味。 她任由他抱着自己,感受着这来自十七年前故人的问候。 犹豫良久,她才轻轻抬起手,安抚的拍了拍谭庭的背,感觉自己有点像是在呼噜一只大狗狗。 谭庭确实很激动,但这么多年的高位早就造就了他不喜形于色的性格,于是抱着徐冬清哭了一会儿之后,都没等徐冬清安慰他,就先自己平复了心情。 松手放开徐冬清,谭庭后退两步,他的眼睛还是红的,但情绪已经缓和下来了。 “见笑了。”
他说,一双眼睛还是直勾勾的盯着徐冬清,好像眨个眼睛她就会飞掉一样。 徐冬清理解他的患得患失,也没计较这点小事,无所谓的摇了摇头,说起了正事。 “你果然早就知道了。”
是肯定句。 从谭庭这一系列的反应中,徐冬清确定了他不可能是现在才知道的,因为他虽然意外,惊讶,但更多的还是惊喜。 他甚至没有一点怀疑,就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 谭庭确实早就知道了,而且他似乎并不在意徐冬清发现这一点。 他甚至堂而皇之的承认了。 “我确实早就知道了,我只是意外你会知道这件事。”
徐冬清平静的看着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谭庭吸了吸鼻子,有点孩子气的闷声说:“一人一个问题吧,都不许说谎。”
所以说人都是会长大的,谭庭小的时候,徐冬清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却学会了讨价还价。 不过也没多坚定就是了,大有一副徐冬清只要变个脸,他立马就会妥协的样子。 徐冬清却觉得这个提议很公平,点了点头答应了。 谭庭立刻松了口气,坦白道:“也不是特别早知道的,一开始见你只是觉得长得像,但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所以还做过错事。”
他说的错事是指打徐冬清的那一巴掌,他当时确实是抱着杀心的,所以一巴掌毫不留情,差点没直接扇死徐冬清。 也正是因为当时的毫不留情,所以直到现在提起来都还愧疚,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徐冬清的反应。 徐冬清却觉得没什么,谭庭打了她一巴掌,她还了他一剑,再没有比这更公平的了,自然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我也寻思着你知道的时间不算早,估计还没有那个分身知道的早,你应该是杀了那个分身之后才知道的吧。”
徐冬清仔细回想着当时发生过的事情,立刻就明白了分身对自己那莫名其妙的感情是怎么回事。 再对比当时的反应,其实都挺好猜的。 “不是。”
谭庭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闷声说:“我是知道了你的身份才一定要杀分身的。”
徐冬清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心底的情绪又一次复杂。 谭庭不想她的身份被别人知道,尤其是笪子晏。 所以,直接了断的杀了分身。 那么分身和他都是通过什么认出自己的?又为什么笪子晏认不出来? 徐冬清皱着眉思索了一下,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的抬头:“是那颗红痣?!”
谭庭表情复杂的点头。 其实挺好猜的。 那颗红痣那么妖异,她本来就觉得不对劲,笪子晏的分身和谭庭看到之后又都那么激动,谭庭甚至还专门帮她抹去了。 也正是因为没有了这颗痣,所以笪子晏认不出来她。 一切都被串联在了一起,顿时什么都解释的通了。 徐冬清看着面前低头认错的谭庭,忽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娃心眼可真多啊…… “师傅,对不起。”
谭庭声音很低落,带着点点不安:“是我自作主张了,但我不后悔,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
徐冬清:“……” 都说再来一次还会这么做了,那你道歉的意义在哪? 勇于认错,坚决不改? 徐冬清简直醉倒。 就在她思索该说什么好的时候,谭庭终于舍得抬头看她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的问:“你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份的?”
“我明明都把那颗痣给抹除了。”
“笪子晏也知道了吗?”
徐冬清意识到这是谭庭回答完她之后,开始问他的问题了。 看得出来谭庭很激动,一下蹦出来好几个问题,徐冬清也没有指出他的不合理,反而认真思考着该怎么回答。 最终,她斟酌着开口:“我恢复天赋是因为靠近了那位的尸身,我觉得不对劲,就又去看了一遍,然后确定了,就是因为靠近了她,我才恢复天赋的。”
“而且我发现,她的天赋跑到了我这里之后,那冰棺里的尸身变透明了。”
说到这里,徐冬清顿了顿,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情绪:“很好猜不是吗?”
“你一直瞒着我,就是怕我知道了之后去找笪子晏?”
谭庭没有回答,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徐冬清忽然就觉得有些好笑,谭庭天不怕地不怕,结果居然会畏惧这点小事。 他怕徐冬清和笪子晏又在一起。 因为他知道,笪子晏对徐冬清的执念,绝对不比他少。 他太清楚笪子晏要是知道徐冬清复活了会怎么样了,他也清楚徐冬清会为了笪子晏做到什么地步,他如果不加阻拦的话,那绝对会重演十几年前的悲剧。 而他却没办法接受再一次失去师傅了。 “如果我说,笪子晏已经知道了呢?”
徐冬清忽然问道:“你待如何?”
谭庭眼神冷了下来,好像忽然就从没心没肺大狗子又变成了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那就杀了他。”
只要笪子晏死了,自然就没有人会跟他抢师傅了,悲剧也就不会再上演。 短短五个字,却冰冷刺骨,满满的全是杀意。 徐冬清合理怀疑他早就想这么干了,顿时头痛扶额。 原著小说中这俩就是一对宿敌,不死不休的那种,在这个剧情明显扭曲了的世界,这宿敌的关系居然还没变。 而且好像比原著中更加不死不休了。 徐冬清毫不怀疑,如果问谭庭他最想杀谁,他一定会说笪子晏。 这恐怕是刻进DNA里的敌意了。 见谭庭真有一副要去和笪子晏决一死斗的架势,徐冬清连忙扯住他,万般无奈的说:“开玩笑,他不知道。”
“连我都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可能那么鲁莽的去跟他相认?”
这是实话。 就目前为止,关于十七年前发生的那些糊涂事,徐冬清听了不下十个版本了,忽然发现那些糊涂事中的女主角是自己之后,徐冬清顿时就觉得很荒唐。 在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她当然不会鲁莽的去和笪子晏相认,她到现在还正处在怀疑人生的阶段呢。 “你没恢复记忆吗?”
谭庭也是个人精,徐冬清这么一说他立刻就明白了,顿时神情复杂:“我居然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高兴徐冬清没想起来以前的事情自然也就忘了和笪子晏的那一段,不高兴的事忘了就全忘了,当然也不会记起他。 悲喜交加,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那你还是高兴吧。”
徐冬清替他做了决定:“因为起码现在,在我心里你和笪子晏,地位差不多。”
谭庭一愣,目光复杂的看着徐冬清,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有道理。”
“你是真的很聪明。”
这么一点儿线索就能推断出这么多东西,不但如此,还能通过推测的这些东西,得出更多结论,徐冬清确实非常聪明。 徐冬清也觉得自己聪明,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句夸奖,并安慰道:“我知道你不想我与笪子晏相认,我暂时也没有这个想法,你大可放心。”
谭庭神情松了一阵,笑容都轻快了些:“好。”
“那么问题来了,我现在想要恢复我所有的天赋,该如何做?”
徐冬清问他:“我想修炼,我的天赋我得拿回来。”
“这还不简单,笪子晏强行留住你的尸身本来就逆天而为,你只要多靠近几次,天赋自然会重新向你靠拢。”
“你都不需要做什么,找个机会再混几次去就行,如果靠近不了的话,我还可以帮你引开笪子晏。”
徐冬清听着点了点头,然后忽然提问:“那天赋我全部拿走了,尸身自然也会消失,笪子晏不会发现吗?”
谭庭一愣,他显然没有发现这一点。 “如果尸身莫名其妙不见了,笪子晏会是什么个反应?”
徐冬清真诚的发问:“他应该不会彻查吧?只是一具尸体而已啊。”
“不。”
谭庭喉咙有些发涩,非常不情愿的说:“他会彻查。”
“不但如此,他说不定还会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