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人头攒动,江陵只朝那客船微微一笑,便隐没于往来人流之中。 相较于郭北县,这临舟为水路之枢纽,无论人口还是县城风貌,皆临其上。 进了县城,已到寅时。 一人一狗,两腹空空。闻着附近酒楼传来的香味,皆有点迈不动步子。 适才仅剩五两银钱给了船公,这下江陵身上已是半文钱也没了。 “主人若需银钱,小倩或可帮忙。”
背后的背包里,聂倩传来轻声话语。 “你怎个帮法?”
江陵好奇。 他听过五鬼运财之说,但聂倩,在这阳气充足的县城里,又是大白天的,岂能相帮? “这酒楼里龙蛇混杂,总有那么几个阳火不足的,小倩可朝他们借些银钱来。”
说得好听是借,说得难听便是偷了。 江陵虽不是迂腐之人,可这种让女人去偷钱来养自己的事,却做不出来。 “不必了,银钱而已,我自有办法。”
他可以画物成真,只要付出一点血,画出来的元宝必定为真,唯一缺点就有点费血。 眼看身上有的伤口在之前埋尸的时候有所崩裂,此时若想挤点血出来,似也不是难事。 当即,他就带着黄狗跨入酒楼,要了二楼包间坐下。 趁无人时,他以空白画卷醮血而画,果得银元宝两锭,合十两。 “其实也可画成金元宝,只是在这种地方,若露黄金,也不是什么好事。”
其一,市面上黄金并不流通,需要换成铜钱才能使用。 其二,钱财外漏,以他这十几岁的身躯,必会遭人惦记。 因此,画成银元宝最是妥当。 点了一桌菜肴,一人一狗放开肚皮,吃了个尽兴,所耗银钱,也不过才一两而已。 “相对于郭北县,这里物价要稍高一些。”
剩余九两银子,吃饱喝足后便想找个客栈住下,等养精蓄锐后,可帮聂倩查其叔父下落。 才出门,街上碰一黄衣僧人,形象邋遢,拿着钵盂,逢人便讨。 因其身上蕴有恶臭,所经过之人,都嫌弃地挥手而过。 可僧人却没半点羞愧,厚着脸皮,仍是朝每个人都讨要一番。 当他乞讨到江陵面前时,目光盯着江陵手中半只烧鸡,露出渴望。 江陵见状,也不由失笑,问他:“你想要?”
“施主若肯给,那贫僧自然想要。”
“可你们佛门不是讲究戒荤腥戒女色么?若吃了这个,可就犯戒了。”
“有道是诸生本无相,什么荤腥什么女色,但凡心中空灵,此等外物都可不计也。”
好个假和尚。 吃肉玩女人还能说得这么堂皇。 江陵本想将烧鸡给他,但看他说话时那表情,突生厌恶。 有的人,便是如此,见第一面,就相当反感。 于是,他准备从这和尚身边,错身而过。 “施主,真不打算施舍一下贫僧吗?”
和尚忽问。 江陵未答。 和尚又道:“施主已大祸缠身,若肯施舍贫僧,贫僧可助你安然无虞。”
江陵仍未理会。 那和尚在后边兀自笑道:“三把阳火都没了,还敢背个阴物在身边,施主若不听,届时可莫要追悔。”
听到这话,江陵的脚步才稍稍一顿。 不禁回头重新打量了那和尚一眼。 那和尚能道出他三把阳火都没了,而且还背了个阴物在身上,可见他还是有点道行的。 “怎样?施主近来是否频繁噩梦缠身?”
见江陵回头,和尚也笑了起来,“若给贫僧二十两,贫僧定为你排忧解难。”
“呵呵。”
前一刻江陵还觉得他有点道行,下一刻也不由冷而笑之。 才一句话,便露了马腿。 可见这和尚虽有道行,可道行也深不到哪里去。不过是在街上招摇撞骗而已。 两人错身而走,不一会儿,江陵就在街面上消失不见。 而那和尚则一直目送他消失,且脸上露出奇怪之色:“怪了,瞧他面相明明是一短命之人,而且三把阳火都没了,却还能好生生的活着?真是怪了。”
人体三把火,火越旺,人越壮;反之,一火若熄,百病缠身,噩梦来袭; 若两火灭之,便是神智也难保周全。 三火都灭者,基本如死人无异了。 江陵这边循着热闹地段前行,忽听前方吹吹打打,好不喜庆。 街道两边也拥簇着群人围观。 听闲谈,说是有人下聘,要娶林员外家女儿为妻。 “县丞之子,就那狗东西,也配的上林姑娘?当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怪只怪林家是外来户,想在这立足,那不就得巴结官吏么?而今,唯县丞之子尚未婚配。于两家而言,也算合适。”
“合适个屁,那林员外也真是瞎了眼了,居然还真答应了。”
“嘘,你们可小声点,这话若是让那衙内听到了,可没你们好果子吃。”
“实话而已,那聂宜秀上个月还在烟花柳巷染了病,我瞧着去了郎中那医治。林姑娘嫁给他,定是白白糟蹋了。”
“即便如此,也不关你我的事,只是可惜啊,以后如果林家和县衙也沆瀣一气,那我们的日子,可能更加不好过了。”
江陵于一边旁听,偶然间也听到了聂承安的名字。 当即,心头也是惑起。 聂承安,那不是聂倩的父亲么? 他问旁边一人:“小哥,这临舟县的县丞是谁来着?”
那小哥瞧他一眼:“连县丞是谁都不知道?外地的?咱们临舟县的县丞自然就是那聂扒皮聂承安呗。”
得小哥的确认,江陵更是好奇起来。 “挪,你看,说来就来,骑高头大马那不就是县丞么?”
小哥指着下聘队伍里一个中年男人。 正当江陵看了过去,忽觉背后背着的尸骨,竟阵阵颤动。 一种愤怒的声音,传到他耳里——“那是聂承贵,他……竟然还冒名顶替我父亲,当了这里的县丞。”
言语激愤之中,恨不能将之碎尸万段。 而江陵却更觉好奇了。 敢情当初她那个同姓聂,且和她父亲同一辈的叔父聂承贵在害了他们全家之后,非但没有跑路躲藏,反而还堂而皇之的拿着相关文书来这临舟县当了县丞。 这时代,当官的难道只认文书不认人? 聂承贵客串了这么久的县丞,也都没穿过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