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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千里赴秦都(1 / 1)

血腥残酷的决斗刚刚结束,吴俊怕夜长梦多,立即要求齐王拿出王印,与他们出城去见大将军王贲。临淄城北大门再次打开,浑身血污的赵佗赤裸着上身,伤口已经简单上药包扎过,马上挂着十颗还在滴血的人头,刚刚经历生死之战的赵佗,双眼如死神一般,阴翳而暴虐,齐人皆不敢与之对视。吴俊与他并排而行,两个巨汉跟在后面,再后面是五匹白马拉的齐王车驾,车上白旗飘飘,齐王呆坐于上,脖子上系着白绫,手里端着王印。早有斥候将情况报于王贲,王贲立即点起车驾,带卫队列阵受降。赵佗到了王贲面前,下马施礼,刚想说点什么,突然感觉天地一片旋转,立时便栽倒在地,晕了过去。在树林的迷雾中,赵佗走着走着,看见远处一个优雅高贵的妇人在树下叫他:“佗儿?是你吗?快到母亲这来。”

赵佗使劲往妇人那瞧去,却总也看不清妇人的相貌。他怀疑地回应道:“母亲,是你吗?”

那妇人再次叫道:“佗儿,快到母亲这来。”

赵佗刚想过去,却听见妲菲在后面叫他:“阿佗哥,我好害怕,你快过来。”

赵佗既想去找母亲,可又担心妲菲,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一着急,他便惊醒过来,原来是一个梦。他发现自己在一个豪华大房中,在旁边等候的肥豕、孟吞等人见赵佗睁眼,都大叫:“醒了,醒了,老大醒了!快叫金疮医!”

赵佗被吵得一激灵,骂道:“闭嘴,想吓死我呀?这是什么地方?”

肥豕欢喜道:“齐王宫,现在是我们的军营,兄弟们都跟着你沾光了,想不到我肥豕这辈子还能睡在王宫里,哈哈,太美了!”

军中的金疮医过来后,看了下赵佗的伤口,又给赵佗号了下脉,点头道:“伤口没有化脓,脉象又平稳,没事了,你之前失血过多,晕了两天了,不过你身体强健,且王贲将军亲自嘱咐,不论用什么药都得将你救回。”

肥豕接道:“老大,你太厉害了,哎哟,就那十个圆滚滚的人头,听说都是齐军精锐技击营的,这回你真发达了,下半辈子不愁了!”

孟吞也兴奋道:“我们见谁都说你是我们老大,这几天别提多神气了,就是担心你醒不过来。”

肥豕骂道:“我呸呸,你个乌鸦晦气嘴,咱们老大这么厉害,不过是睡了一觉,怎么可能醒不过来。”

几个人一下又叽叽喳喳起来。看着兴奋的兄弟们,赵佗却高兴不起来,他回想起两天前的血战,当时气血上涌,精神高度集中于杀戮,对血腥的场面完全无感,如今心平气和的回想起来,那些齐国武士愤怒而又绝望的眼神,漫天飞舞的鲜血,虽说这已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但是心里还是有些不忍。他定了定神,心里暗自给自己打气道:“一定要完成入秦宫寻母,带军队去找菲儿的目标,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肥豕啰啰嗦嗦告诉赵佗,这几天他可是闻名全军了,大家都想来看你呢,要不是我们守着,这里都要成集市了。赵佗听肥豕说了半天,突然觉得有些饿,让肥豕弄点吃的去,肥豕马上应承,刚走到门口,门外有人喊道:“上将军到!”

这两天王贲都忙于齐国投降相关的善后工作,听说赵佗转醒,一定要亲自过来探望。赵佗刚想起身施礼,被王贲的大手按住,让他不必拘礼。王贲看着赵佗笑道:“好小子,听说你是恒山郡人,燕赵男儿果真了得,不输我大秦男儿,灭齐你当属首功。”

赵佗忙道:“若论首功,当属将军,若无将军大智慧,一般人怎敢率军直插临淄城下,令齐国君臣胆寒。再论次功,也属兴军司马吴俊,出奇谋,杀后胜,断齐王抵抗之心。我不过出了些蛮力而已。”

王贲赞赏道:“胜而不骄,有大将之风。你以后就跟着我如何?做我的卫队千人长,一旦有战,我保举你至少做个大庶长。”

赵佗稍做思考,心想若跟着将军,恐怕没机会入秦宫,因此抱拳道:“多谢上将军抬爱,不过我想入锐士营。”

王贲一怔,问他为何想入锐士营,赵佗道:“因为锐士营是百万秦军的精锐,秦王比较关注,我觉得在那里更容易被秦王看到。”

王贲这才发现这个年轻人不简单,野心很大,不过却很欣赏他,微笑道:“呵呵,年轻人,很有野心嘛,我帮你问问,你好好休息,有消息了我再告诉你。”

赵佗感激道:“多谢将军!”

王贲走后,肥豕问道:“老大,你要去锐士营?那我们怎么办?”

赵佗道:“我若能进锐士营,你们就先安心呆在这,好好训练。现在六国已平,这北方大地应该没有大战了,最多是一些反叛军,保命肯定没问题。等我当了将领,立刻召你们过去。”

肥豕等人只能默默点头,然后出去给赵佗弄吃的。肥豕刚走不久,吴俊来了,还给赵佗带了一只烧鸡,赵佗一见,迫不及待地啃起来。吴俊笑道:“慢点吃,以后有得你吃的。你的军功已经上报了,仅十个甲士头,加上劫粮贼寇首领的首级,至少能弄个左庶长,若加上灭齐大功,不知道上面会给你什么爵,反正远远超过我了,以后我得叫你一声赵大人。”

赵佗边吃边道:“司马大人说哪里话,我这机会是将军和你给的,无论什么时候,司马大人都是赵佗的恩人。”

赵佗说的非常诚恳,吴俊闻言颇感暖意,在这冰冷而残酷的军营里,恩义难寻,功利第一。吴俊像大哥哥一般对赵佗道:“咱俩一起往死地走了一着,是过命的交情,我长你近十岁,给你一些建议,以后飞黄腾达,也需切记小心行事,宦海诡谲难测,危险更甚于战场,战场还能知道谁是自己的敌人 ,而在官场,很可能会死于你认为的自己人之手。”

赵佗想起父亲也说过类似的话,便回道:“赵佗记住了,多谢司马大人良言。”

吴俊道:“你先好好养伤,等你的军功爵下来,我再来给你庆贺一下。”

送走吴俊,赵佗回味着吴俊的话,和父亲说的差不多,难道这官场真的如此可怕?接下来的日子,赵佗一边养伤,一边期待王贲将军的消息,宫里的下人都很怕他,他倒是乐得清静。每日摩挲着妲菲给的绣球,一边回忆着和妲菲在一起的日子,一边憧憬着在秦宫中与母亲相认。杜剑和周猛等长官也都来看过他,向他表示祝贺。某日,吴俊再次过来,他告诉赵佗,上将军前段时间已回咸阳复命,这回他肯定能封候了。如今这齐国已经被分为临淄郡、琅琊郡和胶东郡,临淄郡守马上就到,大军可能南下。赵佗惊讶道:“南下?去攻西瓯国吗?”

“应该是。”

“那司马呢?你也南下?”

吴俊摇摇头道:“南方潮湿且闷热,我受不了,我已托人运作,去咸阳羽林军里弄个闲职,戍守皇宫。”

赵佗一听来了精神,若能直接进宫当甲卫,也不用去锐士营了,便急切道:“司马大人,能不能帮我也运作一下,弄一个甲卫职?”

吴俊疑惑道:“你不是想入锐士营的吗?”

赵佗道:“我入锐士营也是想让大王能看到我,这样才有机会拜将领兵,若能直接入宫行甲卫之职,那不是能经常见大王,这样拜将的机会更多了。”

吴俊听完扑哧一乐,道:“你以为大王就一个宫殿呢?数百年间,大秦国不知修了多少宫殿,光咸阳城里宫殿就好多个,谁也不知道大王住哪里,就算与大王在一个宫中,宫内巨大,房屋众多,也没什么机会能见大王,他哪里会搭理你,除非你能当大王的甲卫,但是甲卫可不是随便能当的,首先得看出身,要么是秦国贵族血脉,要么是高官子弟,其次才是武艺之类的,连我这种大秦黔首都没资格,你是赵国人,更加没戏。”

说完摇摇头。赵佗闻言急道:“你是说当甲卫得靠关系?我怎么听说甲卫都是从锐士里选的?”

吴俊笑了笑,小声道:“我估计是为了吓退想行刺之人,天下人都知道齐之技击不如魏之武卒,魏之武卒不如秦之锐士,而甲卫若是锐士中的顶尖高手,谁人还敢敌之。但是话说回来,作为贴身卫士,若不是三代深受王恩,身世清白,大王也不敢用呀。”

赵佗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入不了宫,也许还有领兵的机会,可是找寻母亲就渺茫了。吴俊看他失望的样子,安慰道:“听说上将军想让你做他的卫队长,有战时,保举你为将,你为何拒绝了?”

赵佗道:“司马大人,你应该知道为何大王给蒙将军三十万大军,却只给上将军五万?”

吴俊道:“因为大王的命令是让上将军在燕齐边境攻击齐国的其他小城,逼高唐齐分兵去救,以减轻蒙将军灭齐难度。”

赵佗道:“也就是大王想让蒙将军得这灭齐首功,是吧?”

吴俊点头道:“应该是,你的意思是?”

赵佗道:“上将军和他父亲功勋太重,功劳太高,在军中威望很高,你说大王能安心吗?”

吴俊沉默。赵佗继续道:“大王这次本想扶持蒙氏,不料上将军却抢了头功,大王会不会更加担心将军这一派的势力呢?”

吴俊虽也知道秦王意欲扶持蒙氏,但没想到上将军功高震主的问题,经赵佗提起,确是如此,便接道:“若由上将军推荐你,大王可能不会重用。”

赵佗笑了笑,没有回答。吴俊想不到赵佗小小年纪,有如此心计,更感觉他前途不可限量,两人又聊了会话,吴俊见时候不早,便起身告辞。赵佗心里堵得慌,若吴俊说的是真的,那自己入锐士营还有什么意义?不能当甲卫,那怎么入宫找母亲呢?而且秦皇宫殿众多,也不知母亲到底在哪个宫。他一时没了主意,心想等军功爵到了再说吧,到时候再找吴俊运作一下,看有什么别的机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又过了数日,赵佗身体已无大碍,正心不在焉地与兄弟们训练,突然发现大营热闹起来,一打听,原来是尚书仆射到了,他是来宣召的,大家一直等待的赏赐终于到了。这时吴俊快速跑来,对赵佗道:“快,跟我到大殿,尚书仆射找我们过去听宣!”

赵佗心里一喜,众兄弟也非常高兴,让赵佗赶紧过去。两人再次来到齐宫大殿,十几天前情景还历历在目,如今这里已换了主人。校尉杜剑、骆甲、二五百主周猛等长官也已经到了大殿,赵佗逐一向他们施礼致意。赵佗问吴俊,徐雷和康宁在何处?吴俊道:“他们本来是上将军的侍卫,已经和上将军回咸阳了。”

赵佗向前方的高台上望去,上面站着两名身穿华服的人,后面还有十几个随从,随从们都端着一个酒坛,而其中一人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有一个墨绿底而金边的竹简,赵佗知道那肯定就是圣旨了,心里嘀咕:“这墨绿色的竹简配黑墨怎么看得清?难道是金字?”

过了一会,等众长官都到齐后,尚书仆射拿过圣旨,声音洪亮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众人心里一咯噔,以前不是都叫大王吗?现在怎么叫皇帝了?往下听,大家才知道,六国灭,四海一,中华锦绣江山,广阔大地全在秦王政的脚下,他自认为功盖三皇,德披五帝,便自称始皇帝,以期待大秦帝国一代一代永流传。始皇为庆祝天下一统,给所有将士赐酒。喝过庆功酒后,大家还是更关心自己将要获得的赏赐,心想虽说没有砍多少脑袋,可是用极小的代价就逼降了齐国,完成了天下一统的大业,让秦王变成了始皇,这可是大功啊!大家心里既开心又担心,开心的是历时十多年的大规模的统一战争终于结束了,担心的是日后靠砍头立功的机会就少了,不知道这次始皇帝会给大家什么赏赐呢?尚书仆射抑扬顿挫地念着圣旨,众将心里却颇为失望,每人爵位就只升了一级,都暗叹还不如学武安君白起那样,把俘虏都斩首后拿去领赏。圣旨重点提到了吴俊、赵佗,表彰他们不畏危险,为大秦立下不世之功,特赐锦绣衣冠一套,命二人前往都城觐见始皇,由始皇帝亲自封赏。宣召结束后,尚书仆射及众将都上来向二人表示祝贺,始皇亲自接见,这荣耀非同一般。赵佗也非常兴奋,若能直接向始皇提出来做甲卫,也许有机会留在宫中。吴俊问什么时候出发,尚书仆射说吃过午饭就走,让大家赶紧收拾,午饭过后与他一起返回咸阳。秦人果然雷厉风行,赵佗便回营地收拾行李,与兄弟们告别,并请二五百主照顾他的小队成员,周猛应允,抱拳道:“我早觉着赵大人终非池中物,如今潜龙得云雨,飞腾在即,日后相见,还望赵大人提携。”

赵佗忙道:“周大人哪里话,若非大人收留,我也入不了兴军,大人对我永远有容留之恩,日后有机会,赵佗一定报答。”

说完,赵佗转身离去。分别的时刻到了,赵佗看着小队兄弟,虽说认识不久,但是大家性格相和,配合默契,在短暂的训练和战斗中就建立了深厚的友情,如今分别在即,也不知何时能见,都颇为伤感。特别是肥豕,对赵佗无比崇拜,肚皮一抽一抽地,几乎要哭出来道:“老大,你可不能把我们给忘了,说好了要教我们武艺,要带我们一起发达的。”

其他兄弟也依依不舍。赵佗鼻子一酸道:“肥豕,各位兄弟,虽然我们相处时间不长,但是我发现兄弟们都是光明磊落的汉子,我们一起训练过,一起战斗过,这些赵佗永生难忘。此去若有前程,第一时间就召你们过去,大家放心。”

告别了众兄弟,赵佗带着一丝不舍,更带着万丈豪情,迎着齐鲁骄阳,与尚书仆射、吴俊等人一起策马奔向大秦帝国的中心,再次踏上人生未知的旅程。正是:鲜衣怒马少年郎,不负舞象好时光。潜龙终非池中物,扶风踏雨啸八荒!一路上,赵佗看到有兵卒押送着大批齐国的嫔妃、内侍、宫女等,赵佗问这些人将押往何方?吴俊告诉他,始皇在咸阳造六国宫,一国一宫,始皇灭一个国,就把这个国家的嫔妃宫人等都送入相应的宫中,这些人都是去侍奉始皇的。每经过城池,都有很多奴隶、刑徒、屯卒及各色人等,穿着破烂的衣服,拖着疲惫的身躯在辛苦劳作,不是修路就是修建楼堂馆所。帝国宽阔的道路,宏伟的建筑,无时无刻不让赵佗感慨,一方面感叹人多力量大,一方面又同情那些劳累的人们,赵佗感觉始皇是想用一代人干完三代人的活。他们一行人由于跟着尚书仆射,沿路官员小吏皆态度恭谨,唯恐伺候不周,赵佗等人虽然没有尚书仆射的山珍海味,却也吃得相当不错,与辛苦劳作的人们是天壤之别,他第一次体验了权力带来的快感。但是与尚书仆射的聊天中,也感到密如织网般的秦法带给人的压抑,正所谓:凡事皆有法式。要说还是北方的路好走多了,又平又宽,一行人没怎么费劲,二十多天就顺利抵达了帝国心脏,秦都咸阳。终于到了,赵佗内心翻腾,师伯祖说的山之阳,水之阳的咸阳城终于到了,可母亲真的在这里吗?他真的能找得到母亲吗?他心里没底。第一次到咸阳城的赵佗不由感叹大秦帝国的豪气,宽阔笔直的道路,气势恢宏的城墙,高大巍峨的宫殿,无不显示帝国的威严。集市上车如水马如龙,往来的客商川流不息,一片欣欣向荣。赵佗问吴俊道:“司马大人,我听闻国策是重农抑商,为何都城里客商如此繁多。”

吴俊道:“抑的是小商小贩,小商小贩多了,耕种打仗的人便少了,但是大商人还是不能抑的,他们能弄到帝国需要的物资。”

赵佗暗道:“看来干啥只要做得够大,都能活得很好。”

这时,吴俊问尚书仆射道:“大人,请问上将军王贲王大人的宅邸在哪个方向?我们想去拜见一下。”

尚书仆射看着两人,意味深长道:“现在王大人已经不是上将军了,他们父子俩功劳巨大,六国中五国灭于其手,始皇陛下册封他为通武侯,已位极人臣,平时始皇特别关照他,你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为好。”

吴俊闻言沉默不语,赵佗回道:“多谢大人提醒。”

到一路口,尚书仆射道:“二位,我的随从会带你们去传舍歇息,我先去宫里复命,等陛下召唤,自有人带诸位入宫,我先告辞了。对了,在传舍时千万别跑远了,最好莫外出,因为陛下会随时传召的。”

赵佗等人赶紧答应,并抱拳施礼,感谢尚书仆射一路看顾。随后,他们便跟着尚书仆射的随从来到一个传舍,随从帮他们办理了手续后便离去了。二人在传舍的二楼安顿好后,安心等待传召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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