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地中海滨的亚历山大,是埃及仅次于开罗的第二大城市,以历史上第一次征服欧亚的著名帝王亚历山大命名。在罗马人近千年的统治下,这里从人文、建筑到宗教,都遗留下浓郁的欧式风情。
蜿蜒绵长(20余公里)的滨海大道景色怡人。海湾里,飘在远方的游艇、帆船星星点点,停在岸边待发的船、艇密布云集;街道旁,西餐馆、咖啡厅沿街林立;纵深处,楼宇迭嶂,街区通幽;大道上,人声鼎沸,车水马龙。景色、风格使你彷佛一下进了欧洲的某个海滨城市。 旅游车在盖贝依古城堡前停下。站在海岸边,眼前就是触手可及的地中海。我和妻子一边不时摸擦着海浪击岸飞溅起浪花时飘溅在脸上的海水,一边放眼望去:上是蔚蓝的天,下是湛蓝的海,天无尽头,海无边际;朵朵白云穿行其间,几条船儿在海天之间似游似飞,令人心旷神怡。 建在海水中的盖贝依古城堡,头顶蓝天脚踏碧水,庄重傲然中透着祥和,犹如一座和平的守护神。古堡旁,闲暇的人们有的在岸边漫步,有的坐在石凳上闲聊,有的挥舞着海竿在垂钓;猫儿,时而争抢着被钓鱼人抛捡出的小鱼儿,时而静卧岸边;有两只小猫还调皮地闯进了一对惜惜我我的情侣间,并人、猫对视良久。看了让人忍俊不禁,但最终我没笑出声来,怕破坏了这和谐的场面。 猫、人对视,没有敌视也没有嫉妒,只有和谐和可爱。他们会唱这首歌吗:“深深的海洋,你为何不平静;不平静就像我爱人那一颗动摇的心。”我想这就是一种生活的境界吧。我彷佛走进了一幅现实的、很美的油画。在此地,我们无忧无虑地漫步、闲坐,但心却随着地中海的波涛和那副油画的美而心潮起伏。太阳西下时,还是恋恋不舍。 傍晚,霞光把海、天、云、船、人和城堡,渐渐地、轻轻地拥在怀里,那景色再次让我们动情。被晚霞拥在怀里的还有不远处的蒙塔扎宫(埃及国王的夏宫)。上午去时,御花园里还是阳光明媚,花团锦簇的小路曲径通幽。小路穿亭阁,走木桥,过椰林,一直到海滩,它犹如蒙塔扎宫和地中海的牵线人,一边牵住被艳丽的灌木丛和椰枣林丛拥着的蒙塔扎宫,一边牵着浩瀚的地中海,两者隔着小路遥相辉映。不过此时,夏宫已在晚霞的笼罩下,披上了面纱,一切都朦朦胧胧起来,像是又回到了神秘的帝王时期。我有幸看到了亚历山大的另一种美。哦,此时我很想选一句由衷的、恰如其分的赞美词句,宣泄一番对这里的爱,但最终只是张口结舌;导游阿拉丁告诉我:亚历山大还有个举世皆知的名字——地中海新娘。 晚上,我们在一间有着百年历史的西餐厅里用晚餐,餐位对着地中海。品着老店烹制的鱼虾和颇有南欧风味儿的浓汁汤,我仍有点心不在焉。心在哪儿呢?也许还置身在那副美丽的油画里吧。我突发奇想,半认真、半调侃地对导游阿拉丁说:在这儿得多住两天,否则我会带走失恋情节。“不可以,不可以的。”
导游阿拉丁边说,边两只手掌在我的眼前晃动,大大的眼睛竟又睁得大了一号。看着阿拉丁心急火燎的神情,大家都笑了。
有着2300多年历史的亚历山大图书馆(古埃及亚历山大里亚大学),也坐落在地中海海滨。它是人类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图书馆和大学,当年藏书50余万册且荟萃了当时世界级的哲学、数学大师,因而被誉为“地中海文明的灯塔”。 但它的“身世”确历经坎坷、劫难甚至焚毁。据记载,一次劫难中,士兵们把图书当柴火,竟烧了几个月(在印刷术发明前,书籍多为羊皮纸卷且孤本居多,惨不忍睹!)。承载着人们获取物质需求和改变生活质量的基石,延续着人类文明的书籍,其命运却坎坷且多难。它或因人的好恶而繁荣或灭失,或因一种文明要取代另一种文明而对决而涂炭,但受伤的总是书籍自身,鸣冤的只有历史。“知识决定高度”,“知识就是力量”,又高又有力量的知识为什么总当弱者呢?让人惋惜又不解。 重建后的亚历山大大学及图书馆,古朴中闪烁着现代气息。大学有能容纳2500人阅读的主阅览室和附属的十数个研究所、博物馆和会议中心,其规模和设施在国际上屈指可数。“文化像一只不死鸟,已经熄灭了十几个世纪的地中海文化灯塔又被重新点亮。”这句图书馆的解说词,让我在迷茫中明志,在萎靡中振奋,有一种化悲痛为力量的感觉。
曾在图书馆里研读和育人的众多大师中,有我熟悉的两位。一位是坦言“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撬动地球”的阿基米德。他的“杠杆原理”和“物体浸在液体中所受到的向上的浮力,等于物体所排出液体所受重力”的定律,中学时就耳熟能详。不料,大师今天竟与我近在咫尺,只是错位了2300年。我在肃然起敬的同时,又感慨联翩:现代文明,汽车、火车、舰船的诞生,以至涉及机械能的产品,无不留有力学大师的知识烙印,但痛惜的是这位宗师,几千年出一个的奇人,人类进步的“支点”和“杠杆”却是被一位无名、无知的士兵草菅了。我想:倘若阿基米德大师能逃过此劫,说不定还能再摘几顶科学的桂冠,把学科领域的基石垫得更高更实些,后人在他的肩上会摘得更灿烂的硕果,那今天的世界会更精彩,说不定飞机也进入家庭了。很遗憾,只能假设和推理了。 书籍的孪生兄弟知识,如软弱的书籍一般,也是个弱者。弱在哪里呐?我想一是无知与知识呈不对称性;二是两者的博弈路数不同、规则不同。你讲尊重,他讲泼皮;你讲报恩,他讲利用;你讲人前,他讲背后;你讲道理,他讲混蛋。所以,一定条件下,混蛋打败“道理”也是“情理”中的事。我一时冲动地想:有机会,我要做一名有知识的混蛋,也和无知的混蛋们过上几招,知识与无知不对称,混蛋与混蛋的规则和套路总有相近之处吧,说不定也能赢上两场,也给书籍和知识“兄弟俩”出口恶气!想出这般“气迷心”的方法,令自己也觉得可笑。 熟悉的另一位大师就是欧几里得。对他,我的崇敬中还夹杂着几分不自然,似腼腆,有羞涩,偶尔还感到脸颊发热,缘由是我的几何课学得最烂。今天,站在欧几里得大师的面前,我赶紧把我的结症默念与他,请他宽恕我这个外籍学生,因天资的问题,而一度把几何课程糟蹋得不成样子。 为了使欧几里得大师宽慰,我还默默地告诉他:一进您的图书馆,就感染到浓郁的学习气氛。您看,连图书馆的走廊里、院落中,您的“学生们”或只身看书,或三五成群地低声讨论,游客们窜梭其中,他们竟能视而不见,令游人们蹑手蹑脚肃然起敬。他们的学习精神,真不愧有您的真传;还有,您走后的2300年里,世人仍围绕着您的《几何原理》研究、探讨呐,特别是我国的学生,高考时不但点灯熬油,个个都累得疲惫不堪。 图书馆靠海的一面,是一汪汪的池水。池水的颜色与比邻的地中海海水颜色相近,让人感到图书馆就漂浮在海上。据说2000多年前这里就有个规矩,进港的舰、船都要带几本书籍交与馆方,一册册地积累,竟高达50万册之巨,真是滴水汇成海呀。图书馆漂浮在海上的创意,是否有这番含意呐?我未深问,怕再被说成“老外”,遗憾了。 图书馆的正面是一个落日的造型,上面镌刻着包括汉字(人类的“类”字和文化的“化”字)在内的全世界的各种文字。这个象征真好,但塑为落日却令我费解。 从图书馆出来,我想:在2300年的历史长河里,人世间演绎了多少故事?王侯将相、才子佳人,文韬武略,荣华富贵,可谓阵阵喧嚣,但烟尘一抖,都成过眼烟云。只有阿基米德、欧几里得等巨星仍然璀璨夺目,并继续推动着人类的进步。据说,他俩著作的刊印量超过了圣经,且人们自觉不自觉的都要学习并研究它们,为此我向阿基米德等大师深鞠一躬。 我问阿拉丁,阿基米德大师葬在何处?他指指海对岸说“意大利的西西里岛”。“大师的陵寝什么样?”“是个几何图形。”
想到当年的几何作业,我的脸颊又发热了。
2006年10月26日于银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