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警们的只言片语让他得知还有几天就要进入“大雪”节气,然而自己却还在这暗无天日的看守所里祈祷,遥想去年的大雪时节,他曾特意去买了两斤精羊肉,将其与枸杞、山药等混合,做出了十分暖胃的肉汤,与一家人其乐融融地享受着传统习俗带来的韵味,即使不久后,自己仍旧需要顶着冷气,扛起家庭的重任,去劳累地跑货,但在那一路,家的温度时时刻刻缓解着他的疲劳与压力。想到这里,张博的眼角不经意中挤出了几滴酸泪,他不仅为自己的囚禁而委屈,也为可能正为他四处走动的妻子而担忧,通过这些天的关押,他得知自己确实在无意中触犯了《紧急灾疫情流动管理条例》,但仍旧不理解,自己明明只是属于“一次康复者”,为何被划分入被评为最危等级的“III类人群”中了呢?他没有多少文化,理解不了SDCT管控条例中的交叉定义法,也无法读透这些人背后的用意,他只知道自己只用被关半个月不到,眼下只用再撑不到两三天就能顺利出去,他甚至已经构想出自己回家后,与妻女那些饱含爱意的举动。突然,不远处传来了狱警的叫喊声,直接将他的思绪中断:“0762!有人要探视你。”
上次的探视他还记得是那名“可靠”的律师,声称能为自己解决问题,难道自己的事情有进展了吗?他忐忑地跟随着狱警,幻想自己能得到想要的自由。果然当他压抑住内心的迫切后,坐下身子时,发现对面正是与他有一面之缘的律师。“您好!您好!请问我现在能出去了吗?”
不待董行闻言语,张博猛地蹿起身子激动地问道。看着对方此刻丑陋的姿态,董行闻先是不起眼的皱了皱眉,而后才故作难堪地叹了一口气,虽然无言无语,但此番模样着实给张博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不过张博还是颤抖着双手,略带挣扎地哀求道:“我想出去!我到底能不能从这脏洞出去……”“0762,请注意你的言辞,此处是诸华第四分区二号应急看守机关,不是什么脏洞!”
监管着张博的狱警毫不留情地纠正道。“明白。”
张博立即回应了狱警的纠正,这些天里,他除了绝望外,接受最多的便是来自狱警的教育,此时已经对随叫随到已有了不弱的条件反射,回应了狱警的教育后,张博带着渴求的眼神望着董行闻,等待对方口中吐出自己想要听到的答案。然而事与愿违,董行闻“不好意思”地解释道:“经研究,上层认为你除了违反《紧急灾疫情流动管理条例》第五条,即关于危险等级人群不提交申请便恶意前往公共区域,对社会秩序或其他公民的生命财产安全造成了一定危害外,还同时违反了《北区特别灾情控制安全条例》的第七条与第八条,即长时间未进行试剂盒检测筛查与生命健康数据上报,应处以罚款和数日的拘留。”
董行闻一番从法律角度上的解释虽然对于张博有些晦涩难懂,但他敏感地注意到了最后半句话,也就是说他出去的时间远远还没到,甚至还要在目前的基础上再进行追加。张博嘴唇颤抖着,想要挤出喊冤的词句,但随着身体的瘫软,他放弃了为自己解释的权利,毕竟他认为董行闻作为一名律师,自然比他更有文化,更加懂法,自己那苍白无力的理由又能起到什么作用?看到张博放弃挣扎的模样,董行闻顺势敷衍地“再次”承诺道:“你也不要激动,他们最多只会再关你最后半个月,我也会继续为你争取。”
对方的承诺甚至比自己想要辩解的理由还要苍白软弱,不过他还是麻木地点了点头,将最后一丝希望放在了这名仅熟知名字的律师身上。双眼空洞地跟着狱警返回牢房时,一直兢兢业业,安分守己的张博,在某一刻心中突然燃起了试图反抗的怒火,只不过这道火焰没有持续多久,便被理智所熄灭,他终归还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两位可爱的妻女正等待着他,更何况他等下去不一定出事,一旦动手,后果则不堪设想。这道火焰熄灭的同时,走在前面的狱警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悄悄地对他说道:“要是信得过我,明早放风时我会给你细谈,至于谈什么,你也懂。”
活了几十载,张博自然猜到接下来或许就是破财免灾,虽然少不了破财,但也给他增加了不少希望,毫不犹豫地便微微鞠了一躬,并由衷地回应道:“谢谢!谢谢!都靠您了。”
有些激动的张博并不知道,他正踩进通往地狱的下一个陷阱,他的心理道德防线也将被这群人面兽心的人彻底击垮……面对已经扩大了三四倍编制的边防集团,又经历了近三天的互相对峙,对面的气势不减反增,自己队伍的士气倒降低了不少,要是此时让他们的侦察营去硬碰硬,还真说不准谁赢谁输,抛开政治问题,单单从军事角度上来讲,他们暂时失去了优势,因此一直躺在指挥车里的朱路晨,此时自然再无慵懒之色,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尽的忧愁,一旦开启冲突,如果说49混成旅是刀刃,那他们622侦察营便是刀尖,表现得好自然能分得蛋糕,一旦发生什么差错,最后背锅的肯定是他这个小营长。想到这里,他真想给自己一巴掌,后悔当时自己为什么要争取这个重任,对峙期其实还好,但面前的1204边防连为了对付他们,不久前便增大到了营级单位,一旦开战,他这个凭关系上位的裙带者,该如何应付届时等体量的冲突?朱路晨后悔之余,一通加密通讯直奔他本人的通讯器而来,也不敢犹豫,他直接接通道:“喂!我是朱路晨。”
“我是夏长亮。”
听此,朱路晨可丝毫不敢怠慢,赶忙敬礼并问候道:“司令员好!请问有何指示!”
“先调频至南方总务电台,然后用你们全营的扩音器放给北区那群执迷不悟的边防部队听听,最后你再自行决定。”
“是!”
朱路晨虽然不太理解对方最后一句话中“自行决定”的含义,但还是赶忙吩咐身边的参谋照做,等他转过头准备继续通话时,才发现对方早已将电话挂断。“咋莫名其妙的?”
抱怨着对方意义不明的话语,朱路晨心中此时也有些不安,不过他还是将注意力放在了广播的内容之上。“自上一次天灾以来,诸华倾举国之力,合全民之气,一直推动着灾后重建,为了防止余灾的波及与外敌的入侵,总华统于十年前签署了《四区紧急救灾制度》,允许四区通过筑高墙以及动员民兵的方式来快速完善设施,北方应急救灾区域、西方赈灾救援区域、南方联合抵抗区域以及东方解灾特别区域迅速形成,事实证明,此制度高效且迅速……”洪亮且标准的普通话通过电子作战车辆上的喇叭向四周散去,北区防区的驻防部队自然也听到了这些言论,一边开始迅速警惕,一边耐心地等待着下文。似乎整理了一下文稿,广播中男人的声音才重新响起:“然而北方应急救灾区域那耸立的高墙,似乎宣扬着他们排斥外人的态度,城墙上本应做守护天使的护卫们嘴上沉默着,手上却不停地将一个个无辜之人残害,变态地从尸体中寻求利益;城内的人民们本该高昂的头颅此刻却低向了邪恶,想要忽视那顶上的阴霾,他们却不知视而不见者终究会被阴霾一个个拉走;当我们收到逃出者与情报人员的消息时,震惊之余也萌生出了主动救援的心意,既然那道阴霾想要遮住北区最后的阳光,那我们自然不会放任不管,我们永不低头的士兵们,会冲开那自大的高墙,将一个又一个被压迫的人民拯救出来!”
朱路晨越听心越惊,这番话很显然是一种委婉的开战宣言,虽然运用了大量的修辞,但只要不是蠢人,基本都能明白这是为“北平计划”而树立的正当理由,事实上,这些年的灾情各区的确管控得很好,但不论是哪一区都免不了遭受内部蛀虫的蚕食,毕竟一旦获得权力,几乎没有多少人能抵制住套现的诱惑,北区的SDCT早已不是首个腐败的救援管理组织,南区的BGY,东区的PZR等等都出现过与其类似的情况,只不过这次情况很特殊,SDCT不仅是泛欧联直接资助的组织,曾还得到了北区一群老学阀的鼎力支持,但隐秘处也有南区与东区的影子,可以说多方纵容下,“眼看”着SDCT逐渐离开正轨。不过最惊讶的并不是在此,朱路晨这时才想到夏司令最后一句话中“自行决定”的含义,既然让自己打开广播,听了这番“激昂”的宣言,那么自然是让自己“自行决定怎么开战”而不是决定“自行决定开不开战”,看似只是省去了四个字,但背后所隐藏的含义却截然不同,简单点来说,便是将开战的责任完全交给了朱路晨,一旦失败,他后面的结局实在是无法想象,估计至少也得是生不如死。擦了一把头上渗出的冷汗后,朱路晨直接戴上大檐帽,打开车门,便径直向北区驻防的方向走去,途中他先是问周围的士兵要来了大喇叭,而后才精准地站在离防区二十米处,竭尽全力地吼道:“听到了吗各位?也许我们的部队马上就要去救你们北区之民,大家都是一家子,何必阻碍我们运输营借道前进呢?”
见识到朱路晨的瞎话后,那边新来的营级指挥官立马拿着喇叭反驳道:“运输营?长官怕是在开玩笑吧,什么运输营能有火力侦查连、装甲侦查连这种完善的配置?”
朱路晨沉下脸,开始威胁性地说道:“我们三大区已经开始联合北上,为民众而斗了,你们可不要如此执迷不悟,我建议你们最好放下武器,立刻向我们投降,最后还有机会落得善终。”
“据我所知您是姓朱吧!”
营级指挥官没有正面回应朱路晨的威胁,转而突然询问起他的姓。“怎么?”
朱路晨皱起眉反问道。“你爷爷朱海文将军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废物孙子,当年我爹给你爷爷当连长时,可深知你爷爷的能力,不过怎么今日一看,他的兵三代孙子怎么这么无能呢?”
“闭嘴!”
朱路晨瞪起眼睛怒斥道,很显然,他很痛恨别人指穿他能力不足,纯靠关系上位。“能力不大,脾气倒不小,你这中校的资历绝对都是靠关系上去的,不说别人,我还真就替你爷爷在天之灵感到悲哀!”
对面的营级指挥官继续语气平淡地激怒道。“给你们好脸了是吧?”
说着,朱路晨从腰间迅速抽出了配枪,关闭保险后便直接凌空放了一枪,“啪!”
。作为给自己壮胆的一枪,朱路晨借着那股劲随即吼道:“北区所有士兵与军官,我限你们一分钟内投降,让我们通过,否则——”“否则你就要给我们投降吗?小朱孙?”
营级指挥官给周围的士兵眼神示意后,仍旧无所谓地挑逗着对方的脾气。“他妈的!”
怒骂声中,朱路晨将枪口对准了北区驻防区域,营级指挥官也早就等这一刻很久了,他眯起眼等待着对方扣动扳机,果然,在三秒钟后,一颗九毫米口径的子弹伴随着火焰,于火药爆炸的强力推动下,射向了驻防区域,虽然没有伤及到这边的任何军人,但也足以代表一切,而这颗子弹也被后世评为“瞄向自己的一枪”。“反击!火力支援连里机枪手呈V字形摆置,轻重机枪不作以限制,自由点射,反装甲步兵集中火力,先把对面那两个最前面的铁疙瘩废了;六门六零迫都拉出来,五轮齐射,先给他们压压火气,至于通讯兵则联系陆航,申请陆航中队支援!其它的先别动,等他们近了再搂火。”
在营级指挥官许落兴有条不紊地指挥下,先是在轻重机枪的交叉扫射中,瞬间重伤了五六名躲闪不及的南区士兵,而后迫击炮的饱和打击,直接让622侦察营尾巴与中后端损失不小,虽然电视制导炸弹没有成功将两辆轻装甲车全部摧毁,但也将其中一辆引擎炸坏,基本成了活靶子。也幸好朱路晨反应快,在机枪对准他的前一刻,他迅速躲避到一块路石背后,没有跟他的那十几名士兵一起驾鹤而去,此时他的心中已然慌乱,不过还是想起了部署:“所有……所有装甲车给我用机炮给他们的火力点'一一点名',边打边往前推,狙击手......狙击手呢?授权你们自由开火,优先瘫痪掉他们的反装甲火力点,电子车黑了他们的营级指挥终端,尽可……尽可能断了他们的支援联络频道!120迫与75快炮对驻防区进行不间断打击,进行远程火炮支援,其他人跟着装甲车往里推,边推边对驻防区进行反火力压制。”
一番合理的布置后,原本还有些许混乱的部队立马整齐划一,采用了较为传统的装甲车协同战术开始从防区一百米外向前推进,于是朱路晨就这么小心翼翼地与一名幸存的参谋躲在岩石后,忍受着后面不断溅起的碎石声,以及周围“路过”子弹的破空声,默默地等待着自己的部队向他这边靠近,不过他那么多的部署中,似乎忘了一件大事——排雷工作。……“喂!喂!你大声点,我听不见!”
349混成旅主力部队此刻正在渡桥,距离冲突点也只有不到半小时的路程了,面对622侦察营参谋长的汇报,老屈也有些发懵,不是说好了先耗着,至少等主力部队过去再开仗吗?一个未满编的侦察营与一个满编甚至加强的驻防营开战,先不说地形问题,要没有重火力,不知道在哪的暗枪暗炮也可以将气势汹汹的侦察营包了饺子。轻轻地揉着太阳穴,老屈也知道现在指责已经来不及了,于是赶忙问向重点:“我知道了,那你们目前伤亡情况是?”
“……由于朱营宣战得有些快,许多士兵没有反应过来......”参谋长声音微弱地解释道。“我就问你们结果!别整那有的没的。”
老屈赶忙打断对方滔滔不绝地架势,他现在还不想知道自己的废物手下到底都干了些什么。“有十个已经有些不行了,四个拖回来时脑袋已经碎了,二十多个需要拉去医院,不然伤势可能要恶化,其他二十多只是轻伤或者擦伤,问题不大,装甲车辆的话,目前只损失了一辆运兵车,瘫痪了一辆步战车。”
参谋长啰嗦却极其小声地解释道。“你们他妈的一个照面把自己一成兵力折没了?都是顶破头争着让敌人干你们吗?”
要是参谋长汇报的没问题,那就是说,这开打了才不到一刻钟,侦察营的损失率便直达10%,这种损失一下子便让老屈脑瓜子嗡嗡响。“我……”参谋长还想划清责任,但立即便被老屈打断:“行了!等结束了,你跟他一起去给上面解释吧!”
随即老屈直接挂断了通讯。“让炮兵营就在河对岸自行展开,特别是那二十多辆122自走炮,就给我对准,等那边622往后撤退的时候,就朝半个基数给我轰,他妈的,我什么时候吃过这种哑巴亏了。”
老屈越想越气,最后干脆直接让整个炮兵营留下进行火力报复,自己则继续连同主力部队向冲突地赶。在西北冲突愈演愈烈的时候,消息也迅速向四处发散,虽然不少民众还处于南区总务电台发出的《北救宣言》的震惊中,但包括北区上层,已经开始研究后续的策略。“他呢?”
王普军看着那本应一直空留的主位,此时却被陆军司令周宏森一屁股坐下,有些不解地问道。“还在府中静养。”
周司令随意地瞥了一眼对方后,补充道:“不过他授权我即刻完善'特别自卫行动'相关职能的权力,也告诉了我接下来的大方向。”
见众人皆饶有兴趣地望向自己,周司令开始耐心地解释道:“第一阶段,放引;第二阶段,坚筑;第三阶段,联合;第四阶段,反击;第五阶段,逼桌,由于具有阶梯性的特点,因此我也给他起名'阶梯反击计划',大家目前可能还有些疑惑,但接下来只要按照现成方向走,我觉得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那对于西北冲突该如何应用这所谓的'阶梯反击计划'呢?”
看着对方在这长篇大论,海军司令许熹有些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毕竟只要西北冲突不得到解决,那么他的海军就一直会感到后背发凉。“我率一个团,直接去把那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旅级部队瘫痪掉。”
王普军作为诸华战支队的总长,自然有这种以一挑多的自信。不等周司令反驳,北区近卫第一集团军的军长韩峰便摇了摇头,轻声反驳道:“据情报上所讲,一路北上,在边境撒野的是南区第一战区直属的349混成旅,其旅长正是二级准将屈明平,虽然此支部队信息化程度不高,但此人十分擅长利用机械化部队施行多线微观化作战,曾在灾前的一次演习中,屈明平将混成旅分割成了数个连级单位与排级单位,并把行动细节尽数通过智能指挥系统下放,最终在他的微观操作与各单位的配合下,两天一夜的时间便完成了对蓝军的斩首与后勤摧毁行动。”
在座的军职均不小,自然或多或少都听过此人的名号,因此都陷入了沉思之中,倒不是真的在担忧对方的实力,毕竟北区将面临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如何分配资源将关系到后期大战略的走向,容不得丝毫的马虎。“仓库里的导弹都快落满灰了,该去放几个看看响了。”
导弹总工推了推眼镜,委婉地提醒道。“不行!”
没想到这次反对意见提出的速度更快了,虽是空军中将,但身为空军总参谋长的向重奎立马解释道:“目前还是战争的试探阶段,虽然我们都很想把这群反贼灰飞烟灭掉,但是并不知道对方还有多少底牌,毕竟泛欧军团、关岛基地之类的都开始蠢蠢欲动了,无论是大威力制导导弹,还是弹道导弹,还是作为炸弹甚至王炸来使用效果更佳。”
见周围人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个结果,王普军瞥向正在看手指的周司令,不善地问道:“喂!'阶梯反击计划'实行人—周先生,不要再卖关子了,赶紧说你的布局吧!”
“西北冲突问题上直接放行349,不过要在屁股后面'赶'一下他们;海军方面,派少量海军战舰向第一岛链线靠近;至于空军方面,召集两支飞行中队并配备预警机,在西区边缘游荡。”
周司令也不再含糊,直接说出了目前的计划。“放行?!”
众人都不太理解对方口中的“放行”,此时都以不正常的眼神看着周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