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
何天来到南通驿站,已两月有余。
初时,小日子过得倒还惬意。
虽说遇到些惊险,但总体还算不错,只是麻神算的批语,令他如芒在背。
相面术薄册,何天无聊的时候,都会翻上一翻。
在寨子里,他跟老先生待的时间不短,也算粗识文墨,实在有不认识的生僻字,才去求教三叔。
本家侄儿愿意识文学字,何大富很是高兴,时常从驿馆找出一些不当紧的公文札记交给他,作为识字读物。
多亏薄册的生僻字不多。八壹中文網
这段时间下来,内容基本过了一遍。
在这之后,日子变得有趣起来。
何天时常观察来往的行人和茶客,印证相面薄册记录的心得,虽不能宣之于口,但别有一番乐趣。
厨子来福总躲在厨房里,除了入夜时抓野味打牙祭,基本不怎么出门。
传授飞刀,更是应付了事。
只是不断让他雕刻木头,雕刻工具正是那套子母飞刀。
一开始,来福对他雕刻的东西嗤之以鼻,有时看得生气就直接扔到灶膛。
过了半月,来福恢复了往日的懒散平静,端着下酒菜,靠在厨房角落,静静看着何天雕刻木头。
有时,还莫名其妙地走神,将酒壶里的酒洒落地面。
……
六月中旬。
一日午后。
何天擦完茶棚的桌凳,随手拿起扔在一旁的木头雕刻起来。
这回雕刻的,是一只野兔。
南山土生土长的野兽,他只见过野猫、野兔、野鸡等一类的小兽,其它大型猛兽最多见过它们的尸体。
是以,雕刻的对象,多是猫兔。
半个时辰过去。
正当他准备起身活动筋骨,远处传来了细密的马蹄声。
出于习惯,望向北方。
三匹骏马踏着尘土而来,马背上伏着三人,看到并不真切。
“吁!”
“吁!”
“吁!”
待到骏马快奔到驿站时,三人先后猛提马缰绳。三匹马儿长嘶一声,蹄下很快定住,显得训练有素。
何天这才看清,三人均身着缁衣,头戴垂绺圆帽,腰间挂着腰牌。听三叔讲起过,这是县衙捕快独有的打扮。
他不敢怠慢,小跑过去帮忙拴马。
三个捕快也不客套,从马鞍处解下绑着的朴刀,向驿站主屋走去。
刚走出七八步,为首捕快好似想起了什么,抬手止住下属,转而来到茶棚北角的方桌坐下。
何天飞快拴好马匹,提着铜壶赶到三人桌前,一边倒水,一边小心翼翼打听。
“三位差爷,有何吩咐?”
为首捕快看到何天,明显楞了一下,但还是客气回应。
“新伙计吧?劳烦请何大富出来一见!”
何天刚想答话,主屋门吱呀一声打开。
很少露面的何大富,不疾不徐,轻巧地绕过坏木板。
才稍稍加快步伐,赶了过来。
到得近前,何大富朗笑拱手。
“赵捕头,好久不见。您可是稀客,南通驿站您可快三年没来了吧?这次过来,有何贵干?”
赵捕快赧然一笑。
“看老哥说的,我们去年不还在县衙见过一次吗?再者,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南通驿站交通不便,几年都不会有公务往来,就算想来,大人也不会批的。”
由此看来。
赵捕头与何大富关系还不错,没有端着上官的架子。
何大富拉过长凳,坐到对面。
赵捕头理了理左耳处的帽绺,正色道:“这次确实有公务造访!”
他偏头看向主屋,目光在门槛处的木板停了停,又张望四周。
尤其,上下打量何天。
“按道理讲,你我应该进驿馆商议,想来这位小兄弟不是外人,看他的眉眼与何老哥有几分相似,应是信得过的人吧?”
何大富点点头:“这是本家族侄,人品可靠才带来听用的。如不是什么当紧的机密,不必避讳。”
“你的那个屋子,我还是不进去了。”赵捕头浓眉一挑,“估摸着还是老样子……那我就直说了,不是什么秘密,说不定还得小兄弟补充一二。前两月这里发生的事情,你们还有印象吧?”
何大富与何天互视一眼,彼此心中都有了猜测。
“南山寺的事?”
赵捕头颔首,继续说下去。
“刚听到风声,县里王大人并不在意,以为又是寻常的武侠典籍,也未上报州府。后来呢,南山寺圆慈没有瞒着,许多江湖人都得了实惠。”
“更匪夷所思的是,神医刘长春在看了药方后,声称它可以延寿。”
“消息,很快传到了州府和京城。一些名门望族和王侯都对药方产生了兴趣。对他们来说,富贵易求,长生难觅,要是由此深挖下去,或许能觅得仙法。”
“各方纷纷递话过来,甚至派可靠亲信来到县府,王大人位卑言轻,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这不,王大人敦促我来打个前站,把事情调查清楚。”
何大福听了这些,眉毛不经意地抖动了一下,侧身朝何天吩咐一句。
“小天,把你所知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赵捕头。”
此刻,何天正沉浸在震撼中。
他没想到,自己看到的一幕江湖纷争,竟与这般轰动的大事挂上了钩,对三叔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他再次被提醒,才不得不按捺住心头的震惊,将那晚发生的事情,包括两日后的鞋垫事件,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赵捕头不愧是多年的老捕头,不时插话询问,在一碗热茶饮尽时,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整理得清清楚楚。
“事情基本差不多,但尚有疑点,需要圆慈这帮江湖人来证实。事情既在这里发生,说不定还得叨扰驿站。”
“过些时日,我会以朝廷名义召集他们过来述事,老哥可要帮衬帮衬,顺便为南通驿站聚集人气。”
听了这番话。
何大富有些心不在焉。
仿佛有某方面的顾虑,在担心着什么。
赵捕头看看四周,尤其盯着简陋的木屋看了一阵,回头时恰好瞥见何大富的神情,稍一琢磨便笑着开口。
“放心,我会向王大人美言几句,拨些款项将这里修葺一下,想来问题不大。毕竟谁也说不准,上面的那些人会不会亲自跑来证实,王大人可不想在仕途上留下瑕疵。好了,我要赶回去复命了,老哥,来日再会!”
说完,也不等何大富回话,就招呼其他两名捕快牵马,准备返回。
何天小跑跟在后面,将三人送出驿站外,遥望着他们骑马跑出视线,才返回茶棚。
看到三叔仍在原地坐着,他走了过来,轻轻推搡对方的肩膀。
“三叔,怎么了?您觉得有不妥?事情是不是很严重?”
何大富缓过神来,沉声回道。
“事情本身并没有什么,不过这里以后恐怕不会宁静,被关注本身就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小天,今后多留点儿神,如果有事拿不定主意,让来福帮你想办法。”
“这段时间,我可能会回寨里一趟,你有什么需要带话的,我一并带回。”
对于何大富的莫名担忧,何天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听到三叔要回何家寨,他的心思不由地活络起来。这两月挣的银钱要是捎回去,老爹和大哥一定惊讶得合不拢嘴。
想想都开心!
不行!
再攒攒,惊喜一定要大!
打烊后,何天回到小屋。
来福没如往常一样喝酒,同样的心事重重,躺在铺上发呆。
连打招呼都不搭理。
两人的忧心忡忡,何天猜不到原因。
里外忙活了一个时辰,何天回到通铺躺下。
就在他迷迷糊糊将要入睡时,一直侧卧的来福忽然甩出一句。
“明天晚上,带你出去打野鸡!”
何天迷糊应承下来,之后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