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百鬼幡。
两者都对上了，可要说这书生是百晓书生……
何天觉得匪夷。
眼前的潦倒书生年岁颇轻，瞧着也就二十出头，由于缺乏营养，此刻面黄肌瘦，颧骨高耸，跟那身穿锦袍的百晓书生完全两副模样。
而且，体型也不相符。
还有——
这个书生修为低微，勉强开始练气入门。
“师尊，您确定是他？”
何天深表怀疑。
元若依也在旁边附和点头，一双美眸盯紧了长空，一副‘你在骗我们’的神情。
虽然他们没进屋，可施展的望气术不会有假。如此多的破绽，换谁都不敢相信。
反观长空和灵葫真人，两人的神色凝重，细细打量后，又互视一眼，默然颔首。
“你俩应该知道夺舍吧？”
长空抬步上前，由破烂大门穿行而入，不见他如何动作，又进入至土坯房内。
其余三人跟上。
“夺……舍？”
“夺舍！我知道，我知道！”元若依抢过话头，“就是筑基期以上的修士掌握的一种秘法，可将自身的神识神念强加在其他修士身上，进而强占那人的肉身，李代桃僵。”
说到最后，她古怪望向土炕上的醉鬼书生。
“你是说，他、他被百晓书生强行夺舍？”
元若依不敢相信。
堂堂一个筑基修士，即便被逼的走投无路，选择夺舍他人，多半会找一个修为不差的目标。
修士，与天争命。
寿元有着定数，如若不能在寿尽前更进一步，或找到天材地宝续命，注定要黯然陨落。
筑基期去夺舍一个刚练气成功的山村酒鬼，就不怕寿元短暂，很快会一命呜呼？
她能想到的，何天也想到了。
离火岛典籍中，有关夺舍的记录不少，虽然没有具体描述，但都隐晦提到了一些。
比如，夺舍只能一次。
若是强行施展第二次，其神念就会无缘无故消亡。
又比如，修士不可对凡人夺舍。
哪怕那个凡人身具灵根或天赋异禀，能承受住神念的冲击，其后也会莫名其妙暴毙。
还比如，夺舍者的神念需强于被夺舍的修士。
两者差距越大，越容易占据对方的躯体，做到肉魂相合，日后也不会遭到反噬。
此外。
一旦夺舍成功了，就代表夺舍者掌管了被夺者的躯壳，同时也继承了对方的寿元和资质。
选择这么一个……
何天很想上前一探，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站在师尊身旁，且目光锁定了炕上扔着的储物袋。
两人的疑惑，长空瞧在眼里。
“这人，确是被夺舍。”
“而且，为了减少反抗，那百晓书生提前埋了暗手，让这具肉身的主人痴傻如愚。”
长空指向桌面。
桌上乱摊的纸张被乱墨涂鸦，毛笔更秃掉了笔头。
正常人做不出这事。
屋内的破瓷碗和木筷，不是一种样式，显然是从各家讨了一口，或村民可怜他、送了一口吃的。
“痴傻就无法反抗，由此可见，那鬼道恶徒心思缜密，将所有的风险提前算到。”
在瞧过王霖的抽魂夺魄，长空一直以‘恶徒’称呼百晓书生，足见他鄙夷对方，内心厌恶。
“灵葫兄，他就交给你了，本真人这俩晚辈涉世未深，许多阴谋算计不懂，你顺便指点两句。”
长空侧身相请。
在这一刻，神情竟有几分郑重，好像没有开玩笑。
一路上，他都在悉心教导。
可不像某些师长做甩手掌柜，随便赐下基础功法和灵石，就让徒弟们自生自灭。
如此‘讲礼貌’，灵葫真人倒有些不适应。
可想到之前提及的阴谋，他也没怎么客套，向前跨出一步，来到土坑的近前，出手如电。
只见他连续弹出数点翠绿灵团，令其没入潦倒书生的眉心、喉结、心脏和小腹。
这些灵团，并未即刻消失，而是黏附在皮肤表面，形成一枚枚袖珍葫芦的印记。
接着，他沉吟少许。
又自储物袋取出一张深黄符箓，将其激发，并贴在目标的小腹，最后他还将对方抓着的百鬼幡抽出，扔到了伸手难及处。
“刚在村外，葫芦里飘出的是迷魂烟，现在是在解咒。”
这突兀之语，是在‘指点’。
显然，他听从了老友的话，在出声解释。
说罢，灵葫真人再弹出一点翠绿灵团，令其落于潦倒书生的头顶。
这一下，仿若画龙点睛。
一直双目紧闭的潦倒书生，眼睑竟急剧跳动，稀疏的双眉紧皱，有了苏醒的迹象。
眼见此，何天扯了扯元若依，两人默契退开一步，且靠近了负手而站的长空。
看热闹、长阅历，这都没问题，前提是保障自身安全。
鬼道修士诡异莫测，哪怕处在夺舍的虚弱期，也不能麻痹大意。
连灵葫真人都小心翼翼，他们没理由莽撞惹祸。
何天敢肯定，那张贴在气海小腹的深黄符箓，跟解咒没半点关系。
等了片刻。
潦倒书生的眼睑，终于停下了跳动，缓缓撩起，神情疑惑。
可这些疑惑，在瞧到屋内突兀出现的四人，尽皆变作了震惊，还有不可思议。
“嗬嗬——”
在潦倒书生的喉间，立即响起了古怪的喘息，他的双肩和手肘急动，好像要将身躯撑起。
可惜，无济于事。
金丹真人提前设下的禁制，又岂是他能撼动。
接着，潦倒书生的眸底闪过了决然，似又要有什么动作，但贴在小腹处的符箓闪烁出寸芒，且全身有了一条条金线游走，与那些葫芦印记交相呼应。
“别徒劳了，说出你跟阴阳老魔的计划，老夫就送你的魂魄归西。若不然……”灵葫真人面露狠色，双眼亦随之眯起，抬手指向了一旁的百鬼幡。
“你这三魂七魄，可都得进百鬼幡走一遭！老夫说到做到，你勾结阴阳老魔，应当从他的口中，了解过老夫的脾性。”
在他的身后，何天面露异色。
自打这位灵葫前辈现身，一直话不多，显得为人木讷，如今一反常态撂狠话，就有些出人意料。
还有，阴阳老魔是谁。
土炕上，听到灵葫真人的言语，潦倒书生目现惊讶，随后他停下了挣扎，神情颓然，张口发出了嗬嗬的动静，似想说些什么。
灵葫真人屈指一勾，在潦倒书生的喉结处，那枚葫芦印记即刻消失。
“说吧。”
听到这话，潦倒书生清了清嗓子：“回禀前辈，我百晓书生与阴阳……”
话到此处，潦倒书生突然将舌尖伸出口外，凶狠地和紧了牙关。
“找死！”
灵葫真人身形一晃，同时再度催动那张深黄符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