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纭想要这把剑,迫切想要。
但星涟不打算给。
祖宗传下来的宝物,她也是暂时保管,说给就给了,岂不是荒唐?
“你要别的我也就给了,唯独这个,不行。”
“那我要你的命。”
“......”
星涟拿起剑转身就走。
不怪姜纭,是她自讨没趣了,和这个疯子认真说话,是最没有必要的事情。
...
天色渐暗,今天星涟走后就再没回来,姜纭吃了些杏酪,就想离开椒房殿,去看看李美人。
倒也没人阻止,只是那阵仗不小,仅仪仗队伍就有三十六人,另外虎啸营当日在椒房殿外值守的铁面武士,也伴在八人抬的轿撵两旁。
姜纭换了身轻便的浅青色常服,走到门口时迟疑了一下,问一旁的清儿:
“这是要去处刑么?我只是去看看她,带他们去做什么??”
清儿认真回答:
“若是期间,李美人冲撞了殿下,殿下可以当场处刑。”
清儿说着,顿了顿,
“殿下为尊,她为卑,她父亲虽是大行令,但和侯爷是不能比的,殿下既是皇后,又有姜氏一族高贵的血脉,自然是可以...”
见姜纭神色微变,清儿自觉闭嘴,虽不知哪句话说错,但见她不悦,那定是哪句话说错了。
“清儿怕是不知道我母亲是何等出身吧?”
姜纭忽然凑过来,压低声音对她说,
“何为尊,何为卑?位高者就更尊贵么?为尊者,就可以肆意践踏卑者的尊严乃至性命?
若在你眼中,位高者为尊,那我的母亲,便是卑微到尘埃里...”
清儿呼吸一滞,腿一软跪在地上,额头在与地砖碰撞时发出闷响:
“奴婢知错了,殿下不要动怒,以免伤身...”
“别磕了。”
姜纭俯身,掐着她的下巴让她抬头,看着她已经开始红肿的额头,心中的不悦化为不忍,姜纭叹气:
“你其实也不知道哪里错了吧?以后别这样了,去寝宫拿些化瘀的药敷上,那疯子送来的药里是有的。”
姜纭起身出门,清儿要追上去却被制止:
“不用跟着,这仪仗我也用不上,月白风清的,我想透透气。”
姜纭说到做到,没上轿撵,更没理会跟在身后的仪仗队伍,负手走在宫道上,凭着昨夜的记忆,朝李美人的住处走去。
今夜御花园里一切如常,沿途种的梨花绽放,白色的花瓣随风飘散,落在湖面上。
月光映照在湖水之上,湖面平静,时而因落花泛起涟漪,风景美如画,安静且美好。
姜纭在此处停留了片刻。八壹中文網
难怪会有“触景生情”一说,临湖看着静谧的夜色,姜纭竟想起了苍都城里的广寒湖。
湖如其名,广阔且寒冷,冷到回忆里都是刺骨的...
姜纭拍了一下额头,不再流连眼前的景,借着月色和身后随行举着的灯笼,大步朝北宫一处不起眼的宫殿走去。
...
宫门虚掩,庭院里也没人守着,姜纭一脚踏入,转身又轻声对虎啸营的铁面武士说道:
“就在此处守着,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
她说完,穿着黑色铠甲,戴着铁面罩的武士走上前,单手搭在刀柄上,守在了门口。
这是得到命令后,准备处刑的架势,“专为帝后处刑”从来都是虎啸营唯一信奉,只要帝后发号施令,武士们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明白规矩的宫人们都不自觉后退了两步。
姜纭满意,独自走了进去。
红墙斑驳,上面攀爬的枯枝藤蔓也没有被及时清理,庭院内一个人都没有,这很奇怪。
北宫这边离天子居住的临华殿是有些距离,所以相对冷清,但也不至于破败...
姜纭望向寝宫内,微弱的烛光在窗子上映照出李美人的身影。
一切平淡寻常。
姜纭的眼里却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就在寝宫内,和李美人并肩坐着,但却不是如李美人一般在窗子上映出灯下的剪影,而是黑色的浓重雾气聚成了人形的轮廓。
对了,无论是星涟还是姜月徽,都称之为“煞气”。
姜纭的到来,似乎惊扰到了对方,在她一脚踏入庭院时散开,布于庭院里,丝丝缕缕,围绕着姜纭。
就连枝头的鸟儿感觉到了危险,惊叫着飞走,而姜纭却无动于衷,甚至一脸平静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睁开,整个人便陷入了黑暗,那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姜纭连自己都看不到。
紧接着,风雨扑面而来,炸雷声打破黑暗,天边的几道闪电映亮了大半夜空,依旧是昨夜幻境里陡峭的山坡,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声和杂乱的脚步声,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湿滑的泥水中踉踉跄跄,几次都跌倒在地上。
明亮只是顷刻间,闪电悄息后便再次陷入黑暗,但那场雨越下越大,姜纭甚至感受到,细碎的残叶被风雨溅起,拍打在她的手背上。
什么都看不见,但能清晰听到那急促颤抖的呼吸。
一声闷哼,清冽的雨水混合着其他,溅在姜纭的身上,腥甜且滚烫,虽然姜纭看不见,但在她的想象里,应该是红色的。
忽然又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天边再次亮起时,姜纭看到自己浅青色的衣衫上都是鲜红的血点,而自己的手上也是殷红一片。
鲜血的温度还在,顺着她的指尖滴答滴答往下淌,直到在地面上聚成小血泊...
姜纭抬眼,正对着她的前方,是一根碗口粗细的断竹,断口处尖利如剑,将那孩子瘦小的身躯完全贯穿!
那孩子不过六七岁,穿着贵气的圆领袍衫,只是染上污泥,分不清原本的颜色,那小脸上也是泥水,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那孩子浑身是血,眼眸里光彩逐渐黯淡——
那是生命正在消逝的预兆。
小孩子的双手无力地下垂,血水不停从心口的贯穿伤里涌出,顺着手臂流向指尖,最后和雨水一样滴答滴答落下,在地上聚成小血泊,很又被雨水打散,一同渗入泥土里,只留下腥甜的气息。
“别死,你别死...”
一个孩童的声音传来,在铺天盖地的大雨里显得单薄弱小,但仔细分辨还是能听得出,只是很稚嫩,应该年纪不大。
天边闪电明灭,在这忽明忽暗间,姜纭隐约看到一个身影奔来,但很快,随着一声刺耳的声音,周遭景物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去!
没有风雨,没有断竹,她的衣衫整洁,她的手上干净,甚至连一点血腥的气息都不留。
好绝的幻象,真实如亲临,即使散去了,还让人怀疑是否真的经历过。
即使一开始,姜纭就知道是假的,但此刻也难免犹疑——
也许现在才是幻境,而刚刚经历的一切,才叫“真实”?
姜纭回过神,只见眼前的人依旧少年扮相,她双手握着剑柄,狠狠刺入庭院里的一片煞气中不放。
剑身上的蔷薇图样,隐隐泛着光。
那煞气似乎也受到这把剑的制衡,一边想挣脱,一边则在压制,双方一时难分高下。
就说这剑难得。
星涟抿着薄唇,转头看着姜纭,好在自己多留了个心眼,听说她夜访北宫便跟过来瞧瞧,没想到就看到这一幕——
煞气围着她,越来越紧,大有致她于死地之势,而她这个蠢货,又一次被封了五感,任人鱼肉而不自知!!
蠢货,疯子。
要是没她出手,此刻怕是已经死了!!!
星涟暗下决心,今夜定要除去这邪祟,不然它已经盯上了姜纭,姜纭迟早会死在它手里!
“星涟,松手。”
姜纭冷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