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欢如就悄悄推开寝宫的门,跪在床边轻唤一声:
“殿下。”
星涟睁开眼,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但也清楚一点——
如无必要,欢如从不会打扰她休息。
轻轻且小心翼翼地推开怀里的人,星涟蹑手蹑脚离开寝宫,一路上总觉得欢如眼神怪怪的,于是忍不住解释:
“我留宿她那儿,只是怕别有用心之人杀了她...”
欢如掩嘴偷笑,只觉今日的殿下有点儿可爱,但是并不敢妄加评论,只得默默低下头,免得殿下恼火。
而星涟也很快意识到,自己根本不需要解释,她是主子,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她无论做什么,都不需要和她一个宫女解释。
“你倒是告诉我,叫我起来,什么事?”
星涟岔开这个话题,问她。
“小高大人传来消息,少将军病重...”
...
星涟连夜骑马出宫,赶往行馆。
高家府邸修葺,高淮回来后身子不好,为了不让他过多操心,星涟就安排他住在这儿,再者是行馆里更好知道他的动向。
也不知道高之焕告诉欢如的“病重”,是不是真的。
刚到行馆,星涟翻身下马,无视沿路下跪行礼的仆从,快步走到高淮的卧室门前,高之焕已经在那儿等着她了。
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血腥气和药味,而这其中,似乎还带着一丝腐臭的味道。
星涟不懂医术,但也隐约觉得不对。
她抬眼看着高之焕,对方点了点头。
星涟这才往里走,就看到高淮躺在床上,胸口缠着厚重的纱布,纱布上尽是血迹。
较之回来当日,高淮今日脸色更差,呼与吸极不均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沉沉的死气。
星涟在军营里待过,伤重的人见得多了,也就知道什么样的状态,就是命不久矣了。
伤口久久不能愈合,伴随着脓血和不太好闻的气息...
但,该装的样子,还是要装的...
“淮哥,你这是怎么...”
星涟走上前,一脸焦急忧虑地问他。
床上的人自然是没气力回答。
“少将军在怀山郡遭苍都的银币团伏击受了伤,本是数月前的事了,但这伤口诡异,迟迟不愈合,寻了众多名医也没有办法,再强健的体魄也经不起这样久治不愈的伤...
少将军此次回来,除了继承家主的位置,也为了治伤...”
他的副将替他回答。
星涟握紧的拳头松开,转头对高之焕说道:
“去请宫中最好的御医来,不计代价用最好的药!”
说罢又问副将,语气中不掩苛责,
“为何不早点回来,非要耽误至此?!有什么比淮哥的命更重要么!”
副将跪地,显然刚回来不久,还不知皇城中的情况,只道:
“四小姐息怒,并非少将军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而是怀山郡局势动荡,战事绵延...
四小姐怕是还不知道,少将军的胞兄、怀山郡守高珩遭银币团杀害,少将军报仇心切,起初并未将小伤放在心上,一拖再拖才发现事情不妙......”
“等等。”
星涟揉揉额头,一时间觉得信息量有点大,需要消化一下,
“高珩死了?怀山郡,银币团,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
“天亮了竟然睡不着了...”
晨光顺着窗缝洒进寝宫里,姜纭不想睁眼,将手臂搭在眼睛上。
都怪星涟,害她晚上困倦,白天又睡不着,昼夜完全颠倒了!
姜纭又试了几回,最后放弃。
心中念着李美人,于是换了身轻便的衣衫去了北宫。
“殿下这一身打扮...”
李美人对姜纭的到来并不意外,几日下来熟悉了不少,又因为年纪相仿,相处起来逐渐没那么拘谨,私下里说起话来,也比较随意。
李美人打量她的衣着,浅青色的圆领袍衫,皂靴革带,长发用玉冠简单束起,少了些平日里的娇媚,多了几分英气。
“怎么样?”
姜纭舒展手臂,站在李美人面前,乖巧地转了个圈儿。
“挺...”
“制造局给星涟送来的新衣服,被我截胡了,我穿怎么样?”
姜纭一脸期待看着李美人,而李美人刚想说出口的“挺好”,硬是憋了回去:
“这不太好吧...”
“她会生气么?”
姜纭低头看着衣衫,款式她倒是觉得一般,只是颜色很喜欢。
李美人点头,长公主的性格算不上平易近人,甚至可以说是不好相处,平日里待人冷淡,但也惹不得,无论对谁,翻脸之后绝不手软。
但...
“如果是殿下您的话,也许不会...”
李美人犹豫,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长公主对椒房殿的这位,确实很包容。
姜纭似乎有些失望:
“我还以为,她会生气呢...”
李美人:“?”
“算了,不说她了,你给我讲讲,你关于小时候的那个梦境吧!”
姜纭坐在矮几旁,双手托腮,准备听故事。
李美人蹙眉:
“关于小时候的梦境?殿下是想听臣妾小时候的故事?”
姜纭也皱眉,有点儿不开心地看着她:
“昨天,前天,不都在讲你做的那个梦么?难道你不记得我这几天,天天都有过来?”
李美人一脸迷茫:
“臣妾只记得,殿下过来饮茶吃点心,和臣妾聊天...不曾讲过什么梦境...”
“那你还记得我们讲的什么嘛?”
李美人点头,这个她是记得的:
“臣妾自幼体弱多病,被父亲送到长青观里修行,承蒙云道长不嫌弃...”
她真的给姜纭讲了小时候的一些事,和之前讲的几乎没区别,只是少了那个年少时日夜相陪的好友,云岫好像就没有出现在她的过去里。八壹中文網
那些与云岫相关的记忆,要么她已经不记得了,要么就是发生了错乱,变成了其他人做的事。
总之,云岫真的从她的记忆里被抹去了。
姜纭直截了当问她:
“那你还记得云岫嘛?”
听到这两个字,李美人怔了怔,似乎很熟悉,有些话脱口欲出,但最终还是摇摇头:
“好熟悉,但没什么印象。”
她的眼神好坦荡,相比于前几天,每次提到云岫时,眼神里都带着些许慌乱,这次太平静了,平静到演不出这种冷淡。
哪怕对仅仅是认识的人,也不会这么冷淡。
这,就是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