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是我在海牙住的一个海边小客栈。 这是一个家庭式客栈。客栈经营者是一对荷兰老夫妇，快70岁了吧，老太太不常露面，老头是个典型的荷兰人，高大健壮，说话声音洪亮，鼻孔有点大，这让他看上去很憨厚。清晨，经常看到老头穿着皮大衣，嘴里含着雪茄，经过客栈去沙滩散步，看上去很清闲。而客栈里主事的是玛丽娅，那是个能干的罗马尼亚人，40多岁的样子，看上去已来荷兰多年，能说一口流利的荷兰语。玛丽娅纤瘦矮小，还长着一头黑发，跟高大金发的东欧女子相比，她更像南欧人。正因为她纤瘦矮小，她做事非常麻利，总把客栈里外打理得井井有条，她既坐前台接待客人办理入住，也在厨房给大家做早餐，吧台茶饮都是她在打理，几次去这家客栈，眼前不停晃动的，老是玛丽娅的身影。玛丽娅的眼睛跟她的身影一样忙碌，滴溜溜四处乱转，这让人乍看她可以让人觉得她泼辣严厉，甚至尖酸刻薄，又一看，又会让人觉得周到温和，视死如归，让人对她的印象分分钟之内在这两者之间犹豫，这人不可谓不奇。第一次在她那儿办理入住的时候，她把我全身上下溜了一遍，那是一种女性视察另一个女性身上穿了什么名牌的眼神。还有一次，我吃完早餐往外走，她盯了一眼我手里拿的水果，我当即感到自己又吃又拿的，有点可耻，而我在其它酒店都没有这种感觉。我早餐必须吃水果，但不能马上就吃，所以每次都带走一个香蕉或苹果什么的。新冠封城期间，我到海牙出差，楼下餐厅关了，客人只能在自己房间吃早饭，就是玛丽娅负责送进房间的，我记得她总是给我送巨大的量，还一直问我缺不缺什么，深怕我一人在这隔绝的环境里吃亏了。有一次我跟她说我想晚一小时退房，她爽快地答应了。可是到了正常退房时间，那个印尼女清洁工就来催我，我说我跟前台说好了晚一小时退房，她说可是我有这么多房间要清洁呢，你可以到大堂去，那里什么都有，很方便的云云。我只好去退房，玛丽娅看到我，奇怪地问为什么，我说明原因，她脸上表现出为难和歉意。新冠期间，工人难找，我也知道她的难处。就是她那为难的神色，让我看到玛丽娅其实宅心仁厚，而不是尖酸刻薄。后来我听说客栈的IT专家就是她前老公，而有一次办理入住的时候，看到前台坐的是个姑娘，她说她是玛丽娅的侄女，当时还在上大学。那姑娘很好奇，问不少问题，比如我到海牙来做什么，我说来开会，她说开什么会，我觉得这有点涉及隐私，于是告诉她对不起我不愿说，姑娘笑笑。她大大的眼睛滴溜溜地四处看，跟她阿姨玛丽娅一样，你说那眼睛灵也好，鬼也好，可以说它们灵得像仙女，也可以说它们鬼得像那些四处偷盗诈骗的吉普赛人，很多吉普赛人都是来自罗马尼亚嘛。有一天我回到酒店，发现房间门打不开了，我这才想起我的会增加了一天，我却忘了加订一天的酒店，于是我到前台加订一天，那姑娘让我付跟前几夜一样的费用，并没有因此抬价。满大街走着的那些吉普赛姑娘煞有介事地拿个本子让你签名，说是支持维护妇女权益，或是支持乌克兰人民，最后却让你捐10欧元20欧元的那种行径，在这姑娘身上一点也看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