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冯一博这样的身份,就算找人陪酒也该是找个清倌人。 谈吐之间不说都是琴棋书画,至少也该有些文气。 才算符合一个探花兼侍郎的调性。 可冯紫英怎么做的? 他找了一个,一副媚眼如丝,充斥勾栏式样的女子。 连唱的小曲,都是淫词艳曲。 其实冯紫英从锦香院找人,就多少有些看轻冯一博了。 当然,倒不是说云儿姑娘有什么不好。 只是这样轻佻的风格,显然更适合薛蟠或者贾琏。 而冯紫英这样做,倒也不算没有原因。 他知道,冯一博早就纳了好几房美妾。 最近更是豪掷千金,生生说服贾赦。 要纳贾家二姑娘为良妾。 得知这样的信息,难免就将他和薛蟠、贾琏之流等同。 以为冯一博也是个极度好色之人。 可没想到的是,云儿这样的极品,他却不为所动。 只看冯一博刚刚的态度,又听到他的质问。 冯紫英就知道,自己这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对此,他也只能苦笑着道: “这不是上次冒昧带了你见北静郡王,今天就想着着带你高乐,找个小娘子讨讨你的欢心,算是我的赔罪。”
听到这样的回答,冯一博不由咂咂嘴。 “我在你心里,已经是这样的形象吗?”
自己的好色之名已经传得这么离谱了吗? 可自己从没去过青楼勾栏,只是多纳了几房妾室啊! 冯紫英知道这事算是搞砸了,此时也只能坦诚的道: “我也不知一博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想着你和琏二哥关系最好,便按他的喜好找的。”
男人喜欢一个女人,从来不仅仅是因为容貌标致。 当然,不少人喜欢长得好看的。 但也有很多人喜欢的,就是一股劲儿。 可能是气质,还有人说是味道。 总之,这股劲儿说不清道不明。 有时候可能是股子洒脱劲儿,什么都不在乎。 有时候也可能是憨傻劲儿,什么都不明白。 有时候还可能是一股蛮霸劲儿,什么都想控制。 不一而足。 冯紫英虽然和冯一博也算熟悉,却从没一起逛过青楼勾栏。 自然不知道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但他知道贾琏喜欢的,就是浪劲儿足的。 何况云儿这种媚眼如丝、勾人心魄的极品,也没几人遭得住。 甚至到了现在,冯紫英还猜测冯一博只是放不开。 说不准,这边饮宴结束。 他就跑锦香院寻花问柳去了。 当然,冯紫英只是想想,自然不会这么说。 不管冯一博喜不喜欢,自己的态度已经传递过去。 至于他不为所动,总好过自己没有任何表示。 冯一博听他提起贾琏,忍不住叹了口气,道: “唉,琏二哥的口味独特,我也有所听闻,可我一向洁身自好,紫英兄如何这样想我?”
没等冯紫英再回应,他也不再纠缠此事。 摆了摆手,便又道: “紫英兄找我过来,除了高乐,应该还有别的事吧?”
他没有甩脸子走人,就是因为来都来了。 怎么也要知道冯紫英找他到底有什么事。 冯紫英闻言,连忙摆正姿态,正色道: “一博,我找你来不为别的,是因为赵部堂入阁的事。”
赵舜君入阁,让开国勋贵也有些措手不及。 他们虽然不算旧党,却也是旧勋。 对此,难免有些兔死狐悲。 甚至有人提议,也如赵舜君那样倒向景顺帝。 以求能够再延续几代富贵。 可很多事情,都是积重难返。 他们这些勋贵,和旧党还不一样。 即使想要改变,景顺帝也很难全盘接受。 毕竟,景顺帝想要集权,就要从他们手里回收权力。 开国勋贵们再傻,也不会傻到轻易交托权力。 尤其像南安郡王府这样镇守一方,如土皇帝一样的。 除非他们学北静郡王,舍弃多年经营,换取一时的富贵。 可毕竟如他那样被当做标杆的,终究只能有一个。 其实贾家也算。 只是他们并非主动交权,而是逐渐被蚕食殆尽。 又一代不如一代,没了扛鼎的人物罢了。 “哦,这件事?”
听到冯紫英提起赵舜君入阁的事,冯一博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他心中一动,便似玩笑的道: “怎么?你们想把他弹劾下去?”
开国勋贵当初答应过,要在李守中入阁的事上使劲儿。 可事到如今,却没有半点动作。 没想到,赵舜君入阁还让他们慌了手脚。 冯一博觉得,这显然是怕自己,再从东海郡那边使坏。 让他们海外生意停滞。 冯紫英闻言,自是面露苦涩的回应,道: “不是不是,若是能动他,王爷就不会让我来找你了。”
北静郡王让他来,自然不是要弹劾赵舜君。 相反,他让冯紫英出面,只是为了稳住冯一博。 把李守中入阁这事,再往后拖一拖。 所以冯紫英才会有,安排云儿出面,讨好冯一博的举动。 “那你们答应的事,什么时候能做?”
若是冯紫英不提,冯一博几乎快忘了这事。 当初也只是顺手施压,让他们知道厉害。 对于李守中入阁,冯一博以为顺其自然就行。 没想到,赵舜君居然弯道超车,比李守中这个礼部尚书还先入阁了。 既然此时开国勋贵提起此事,那冯一博自然也要问问。 有枣没枣打三竿,说不定就有什么收获呢? 想到这些,冯一博斜睨冯紫英一眼,又道: “我当初可是对你们充满信任,提前和东海郡沟通,难道现在你们还想反悔不成?”
这话威胁意味深重,冯紫英一听,连忙摆手道: “不是不是,只是内阁的事,都是圣上一言而决,我们能做的实在有限!”
北静郡王就是怕冯一博以此为由,又找他们麻烦。 他们此时还没得到东海郡的回复,因此很担心这边再有什么反复。 冯紫英就会被北静郡王派来,想要试探一下冯一博。 若是他有什么想法,也要想办法稳住。 只等东海郡那边回应了联姻,他们也就不那么怕冯一博再起什么幺蛾子了。 话虽如此,可冯紫英却找来云儿陪酒。 其中意味倒也并非寻常。 甚至,隐隐就有惹怒冯一博的意图在内。 也说不定。 冯一博此时倒还没想到这些,不过却想到了些别的。 “其实这事,也不是没办法。”
他听到冯紫英的解释,便似笑非笑的道: “就看你们敢不敢了!”
冯紫英一愣,问道: “什么办法?”
他眼眸有些闪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冯一博却不在意,直接笑着道: “四位阁老各有定位,首辅主大小事,次辅查缺补漏,而另外两人,一人掌财权,一人是圣上亲信。”
他先简要分析了一下。 三言两语间,就将内阁组成说得极为透彻。 “这其中,张阁老肯定是不能动的,另外两个你们也惹不起。”
说道此处,冯一博微微一顿。 随后诡异一笑,道: “但,陈阁老呢?”
“咕噜!”
冯紫英吞了口吐沫,又舔了舔忽然有些干涸的嘴唇,才道: “陈阁老,那可是帝师啊!圣上一直对他亲厚有佳,虽不是言听计从,却也是恭敬非常!”
陈勤之的地位,不言自明。 听到冯一博想打他的主意,冯紫英是真的吓了一跳。 “我怎么听闻,他早有退隐之意。”
冯一博轻轻摇头,随即微微一笑,道: “既然如此,你们何不帮帮他呢?”
这话一出,冯紫英有些不可思议的道: “帮他?”
冯一博见他惊讶若斯,却笑着点头,确认道: “不错!帮他告老!”
既然他想告老,那就让他告老。 只要陈勤之告老,李守中就有很大概率入阁。 若非赵舜君弯道超车,本就该礼部尚书增补。 “啊这……” 冯紫英闻言,顿时哑口无言。 他心中百转,却不敢轻易接口。 这样的事,已经不是他能左右。 “我只是提供一个思路,具体怎么做还是看你们的诚意了。”
好在冯一博也没让他给出答案,只是又补充道: “哦,对了,我听说你们有意和东海郡联姻。”
“额?”
这话一出,冯紫英像看鬼一样看着冯一博。 显然,他对开国勋贵想和东海郡联姻的事,是知道的。 可冯一博怎么也知道了? 冯一博见他模样,笑着解释道: “东海郡王问我,该不该和你们联姻,你说我该怎么回复呢?”
冯紫英心中惊讶,却只能装傻,道: “我怎么听不懂一博在说什么?”
这事显然超出他的认知了! 一个郡王是否联姻,竟然会问一个文官?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难道东海郡王是冯家的家奴不成? “是吗?”
冯一博见冯紫英装傻,不置可否。 只是微微一笑,道: “既然紫英兄听不懂,说明他们没拿你当自己人啊!”
他有意无意的挑拨一句,才又道: “总之,你和他们说一声,我已经劝东海郡王答应了,你问问他,这样可算有诚意?”
说完,冯一博就不再提及此事,只一味举杯。 似乎有不醉不归的架势。 冯紫英哪有心思陪酒? 勉强寒暄了一会儿,便草草散场了。 等送走了冯一博,他立刻赶到北静王府。 等北静郡王听了之后,登时跌坐在那里。 本来他还想绕开冯一博,和东海郡王直接联系。 现在却发现,似一切还尽在冯一博的掌握中。 这让北静郡王难免有些无力。 但好在,他很快又振作起来。 只要反过来一想,哪怕冯一博和东海郡王再紧密。 四王八公也能和东海郡王联姻了。 有了这个突破口,至少不会像之前那样两眼一抹黑。 冯一博说什么是什么。 至少现在有了沟通的窗口,将毫无联系变成了有联系。 虽然还没冯一博那样紧密无间,但也有了突破的方向。 “紫英,你辛苦了!”
北静郡王刚刚有些失态,此时连连找补,道: “虽然冯一博又给我们施压,可这件事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件好事。”
冯紫英见北静郡王似乎想通了什么一样,竟然还说是件好事。 他不由皱眉,问道: “王爷,冯渊让我们对付陈阁老……” 话虽未尽,言外之意却很明显。 你说是好事,那真要对付陈阁老? “呵呵,他太看得起我们了!”
北静郡王闻言苦笑,又叹道: “旧党如今已经土崩瓦解,我们开国一脉也已经日薄西山。”
显然,旧党的瓦解,让开国勋贵有些兔死狐悲之意。 北静郡王的悲观,代表了绝大多数开国勋贵的想法。 说到此,他还摇了摇头,轻叹道: “能维持现在的体面,已经是圣上仁慈了。”
见冯紫英眉头紧锁,似有不解。 北静郡王便问道: “我们如今除了自保,还敢动谁?”
开国勋贵看似风光无限,却也只是抱团取暖罢了。 想投景顺帝,就要交出手中的权力。 北静郡王更是无权可交,只能夹缝中求存。 说实在的,若是开国勋贵都交了权。 那他这个交权的第一人,也没了标杆的意义。 说不定,到时候混的最惨的就是他。 毕竟,别人就算交了权,还有不少固定资产。 而北静郡王水溶,却依靠皇帝的恩赐过活。 冯紫英听到北静郡王的话,心中不由暗叹。 他之所以,和新晋勋贵暗通款曲。 不就是看出开国一脉,衰落之日不远? 听到北静郡王的悲观,他更觉得自己早做打算是对的。 “那冯渊那边如何交代?”
冯紫英自然不会表现出来,反而还是一副忧虑模样。 “不必管他,若是问起,就说我们还在商量。”
听到他这么一问,北静郡王顿时尽显疲态, 他先摆了摆手,还道: “等拖不下去,我们再另想办法。”
除了躺平,继续拖下去。 他也没什么好办法了。 好在,听冯一博的意思,东海郡王会答应联姻。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开国勋贵的一条后路。 即使将来如旧党一样失了势,至少还有海外生意可做。 “唉!既如此,紫英就先回去了。”
从北静王府出来,冯紫英回到府中运笔如飞。 很快,这件事就被送到忠顺亲王的桌案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