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白玫下班离开门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 加班,对一个立志要在魔都拥有一套自己房子的年轻人来说,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白玫自然也不例外。 奋斗,是这个城市的主旋律。所以,大多数的人都行色匆匆。 这是一座精致且缺少人情味的城市。 每个人都习惯计算,计算时间,计算收支,计算投入和产出。 越是这样,偶尔的人情冷暖就愈加显得珍贵。 白玫一边走着,一边回味这天遇见的两个女性,热热和周雅。 竟然有些热乎起来。 她解开了领口的第二颗扣子,习习微风而过,更加洒脱。 白玫喜欢这座城市。 和她生长的县城以及上大学的城市比较起来,这里更有中心的感觉。 仿佛只有在这里,才能够找寻到生命存在的意义。 至于是什么,目前而言,白玫坚信,那就是通过自己的努力,给自己买下一套精致的小房子。 人们向来不会珍惜唾手可得的事物,包括房子。 白玫的那些发小和留乡的同学就是如此,这个时间点,她们一定是在自己的房子里相夫教子,日日皆然。 白玫觉得,追求的过程就是生命存在的意义。 她的双腿愈加有力,更加走路带风。 白玫是走回来的。 她工作的门店和她租住的房子只隔两条街,为了省下一半的车位费,白玫只包月了门店的车位。 将钱用在刀刃上,是她一贯的法则。 这是一处临街的老屋,红砖青瓦。过去是筒子楼,因为扩街扩到这里戛然而止,再经过亮化出新,就鬼使神差地成了旺铺。 一楼是个花店,房东阿梅就是这家店铺的主人,生意好的时候,她要临时加雇三个人才能忙得过来,而大多数的时间里,她就一个人应付的绰绰有余。 做实体生意最幸运的就是房子是自己的。 这样的话,生意就成了真正的营生,不为挣钱,只为打发时间。 如果店主人但凡有点热爱在里头,就能够自成一派,做到甘之如饴。 这种万事不求人的状态,自然而然地就拥有一帮回头客,也算是人间吸引力法则的一种,学术上管这叫长尾经济。 小而弥坚。 阿梅是一个四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女人,发髻挽于脑后,露出大大的额头,显得富态且有神采,带着老上海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精致。 “今天比平时晚了一些,怎么,最近很忙?”
阿梅正在给刚进的货修枝,她是一个勤劳的女人,喜欢提前准备,这样第二天开门迎客的时候就会淡定许多。 白玫的房子在三楼,要穿堂而过才行。 “啥忙不忙的,感觉店都快要倒闭了。”
白玫一边嘟囔着,一边在阿梅的身旁坐下,将自己的包放一旁,挽起袖子就开始帮阿梅剪枝。 遇见一个好房东,抑或遇见一个好租客,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遇见了,自然就要勤于经营维系。 顺手的事情搭把手就成了最好的交流和消遣。 上海人的精于算计体现在,如果这事和我无关,我一定是高冷的。但如果这人这事对我重要,那就另说。 所以,上海女人一旦要是卖萌起来,那可真是嗲得要命。 别看阿梅四十多岁,半老徐娘,但一点都不妨碍她在白玫面前活泼得像个小女生。 “哎哟哟,我谢谢你哟,这花可不是这么剪的……”说着,她轻轻地拍打一下白玫拿剪刀的手背,亲自做起了示范。“你得这么剪,看到了没有?剪头不剪尾。”
“哦,明白了。”
白玫有样学样。 “最近大事不少,我看新闻上说,现在三胎全面放开了,马上,所有和促进人口增长相违背的生意都会受影响。”
阿梅叹息一声,替白玫忧心忡忡起来。 “你听的是哪家新闻呀?新闻上能这么说?”
白玫觉得好笑,蹙蹙鼻子,有些痒。 “哎,我的新闻来源向来准确,我可是在这条街上长大的。”
阿梅不服气地辩白。 说的也是,阿梅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有不少老街坊还是世交。 也得亏还有这套房子,这是阿梅的妈妈过世前留给她的嫁妆。 因为这层情感,阿梅一直没有出售这套房。 阿梅是个有野心能干事的姑娘,结婚后,她的厨子老公在她的鼓动下白手起家开了一个餐馆。 像大多数夫妻店一样,男的后厨,女的前台。 起初,生意还不错,日子算是比较红火的。 不料,老公家因为拆迁得到了一笔巨款,平白分得了那么多钱之后,老公变得懈怠了。 再后来,老公迷上了赌博,不但输掉了安置房和钱,也荒废了餐馆的生意。 阿梅一定是经过巨大的努力之后才选择了放弃,她离婚后带着女儿退守到娘家留下的这处房产里头,东山再起。 现在,她的女儿长大了,正所谓女大不留人。反正,白玫没有见过阿梅的女儿,也几乎没有听她提及,似乎,这是个禁区。 “我卖房子的,跟人口增长违背个毛线呀。”
白玫表示不解。“八竿子打不着呀。”
“哎,你别说,还真有关系,你看看现在的房子多贵呀,就算是你这么强的能力,靠自己买房,容易不容易?”
阿梅振振有辞起来,“没有房子,丈母娘们怎么同意嫁女儿?娶不到媳妇,怎么生孩子?”
“你说了半天,不就是丈母娘经济嘛,我懂,但很多人也因为房子获益呀,比如你,再比如那些已经有房子的,房市要是下行,那危害大了去呢,你不能只考虑一头的利益吧。”
白玫唠家常一般据理力争。 两人正聊得起劲,忽然,“啪!”
的一声,紧接着,“哗啦啦……”一扇玻璃被击得粉碎。 这可把两人吓得不轻。 白玫回头看看阿梅的反应,只见她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给气的! “这挨千刀的,来真的!”
阿梅咬牙切齿地说。 话音未落,阿梅噌地站起身,抓着剪刀就要往外冲。 白玫慌了,这是要拼命的节奏。 能让阿梅去拼命的,能有谁? 还不是她那不省心的前夫! “梅姐,别冲动,别乱来,咱们可以报警呀!”
白玫一边追上去,一边掏出手机拨打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