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嘞！有孙掌事您这句话，那我可就放心说了——这魏家虽然和我们这些寻常商户不太往来，但跟玉翡楼却颇为交好。您许是不知道，这两年来，魏家做成的好几单大生意，都跟玉翡楼牵扯。而且据说，是这魏家二公子亲自谈的，我们这些人不认识魏家子嗣，可玉翡楼的东家和大掌事，肯定见过魏家公子。”
那人说完这话，仔细留神孙掌事的表情。
“孙掌事，我知道，锦绣阁和玉翡楼彼此互不对付，可这话是您让我说的，先前说好了不生气，还要帮在下解决拍卖会的问……”
“行了行了，别聒噪了。说了给你解决问题，那就肯定能给你解决，如此翻来覆去的念，还怕我锦绣阁食言不成？”
孙掌事有些心烦。
因为这些年来，为了打压玉翡楼在锦绣阁的扩张发展，其实两家关系并不怎么好。
如今让他为了打听魏家人的消息，去给玉翡楼下话，这无异于在打他的脸。
孙掌事几乎可以想象，到时候自己脸上会有有多难看。
但东家肯定不会管这个。
因为对东家来说，要的是结果，要的是大皇子的事情，能够顺利解决。
至于底下人受了什么委屈，要遭受怎样的羞辱，完全不是东家要操心的事情。
孙掌事当然也不可能用这样的理由去给东家回话。
能怎么办呢？
只能拉下这个脸，去玉翡楼走一趟了。
孙掌事心神不宁地离开了。
待他走远，先前跟他说话的商户连忙将房门关起来，快步走到屏风之后。
在那里，沈家九郎沈行岚正好走了出来。
“九公子，都按您刚吩咐的说了，您看看有什么问题？”
“做得很好，有劳。”
沈行岚拿出一袋银子，放到那人手上。
“先前咱们说好的生意，等此间事了，便可签订契书。”
“九公子您可真是太客气了！说好了帮您，这还给银子……而且我所说的关于魏家那些事，也十有八九都是真的，算不了什么。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那人推脱着将银子还回来，沈行岚却伸手拒绝。
“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总不能亏了兄弟。拿着吧，先前你的货物遭了风浪，正好用这些银子再补上一些货，也不枉来大周走这一遭。”
沈行岚和此人，是当初来大周的时候，在江上遇到的。
那时候此人所坐的画舫翻了船，货物也全部遭了水，是沈行岚让人出手救了他，又帮他打捞了货物。
所以此人对沈行岚感激万分。
尤其在知道沈行岚也是姜人之后，彼此之间更是亲厚。
而沈行岚选择借由此人之口，来把这些消息告诉给孙掌事，也是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
因为此人值得信任。
见沈行岚如此执着，那人最终接过银子，抱拳行了一礼。
“九公子对陈宁的好，陈宁铭感万分，此生难忘！日后若有其他用得到在下的地方，九公子尽管开口，陈宁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沈行岚借由陈宁之口放出的关于魏家的消息，十有八九都是真的，所以也不怕孙掌事查。
可是魏家和玉翡楼的关系，却是假的。
好在魏家上下都是姜南微的人，所以这份假，某种程度上也成了真。
真真假假，互相参差交错，便构成了不怕查证的真相。
“孙掌事已经去了玉翡楼，现在该我们上场了。”
商行对面的酒楼里，一直关注着对面动静的姜南微放下手里的茶杯。
慕寒渊用完杯中茶，随她起身，微微挑眉伸手作请。
“魏二公子，请吧。”
-
帝都有名的商铺，全都集中在一条街。
锦绣阁处处针对玉翡楼，不仅仅因为他们同为商行，且玉翡楼在短期内快速声名鹊起。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玉翡楼的铺子，就在距离锦绣阁不远的地方。
这两年来，两家可没少抢生意。
而孙掌事负责锦绣阁的日常打理，自然是整条街上，甚至整个帝都出名的人物。
这一路走过去，就没有不认识他的。
原孙掌事是想着让底下人去打听，可此事一来事关重大，不宜为过多人知晓。
二来，中间多经几道手，也会出现信息偏差，孙掌事并不放心。
可要让他真的就这么上玉翡楼，不出半日，只怕整个帝都都要对此议论纷纷。
孙掌事焦心至极。
专程雇了一辆灰头土脸的马车，又换了一身灰扑扑的衣服，还让人给自己脸上做了一番修饰。
等到一眼望去，瞧不清他原本的相貌之后，他这才从马车上下来。
但还是不放心，左顾右盼瞧了好一阵，才惴惴不安，顾虑万分的抬脚踏进了玉翡楼的大门。
“客官里边请！请问您想看点什么？”
伙计热情至极的迎了上来。
孙掌事连忙摆手：“不管我，不管我，我自己看看。”
那鬼祟躲避的模样，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
伙计上下打量他一眼，心中存疑。
“那行，客官您先自己看，有什么需要的及时喊我就行。”
说着，伙计走远了几分，但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孙掌事身上，不曾离开。
孙掌事顿时更焦虑了。
就在他如坐针毡，如芒在背之际。
两道熟悉的人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那二人进了玉翡楼之后，很快有伙计迎了上去。
“二位客官里边请，请问您二位想看点什么？咱们铺子里最近新进了一批货，都是南洋来的好东西，成色极好，可需要小人帮您介绍介绍？”
年轻一些的男子拱了拱手：“多谢小兄弟，不过不必了。我们此行，是来找你们掌柜的。”
“找我们掌柜？”那伙计顿时神色打量，“可是有什么事情吗？是否需要我帮您通传呢？”
掌柜可不是想见就能随便见的。
“确是有事——我们遇到了一些麻烦，需要掌柜的帮助。还请您和掌柜的说一声，就说姜国上都魏家的老朋友来了，你们掌柜自会知道我们是谁。”
“那您二位请稍等一下。”说着那伙计看向旁边的同伴，“来个人，招呼两位客官去旁边暂坐歇息。”
“有劳。”
伙计领着那二人来这边休息的时候，孙掌事连忙转过身去，抬起手刚把脸挡住，又后知后觉的想到自己如今已经易了容，变换了打扮，只能又把手放了下来。
刚才那二人不是别人，正是魏氏兄弟。
孙掌事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跟二人碰了个正着。
而且看着眼前的情况，二人好像跟玉翡楼的确有些关联。
可仅凭这一点还远远不够。
这样想着，孙掌事又鬼鬼祟祟的往跟前凑了凑。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一道声音，吓了孙掌事一大跳。
“客官，您可有什么看好的东西？或者说是想要什么种类的物件？咱们铺子地方大，各式各样的东西都有，小人怕你挑花了眼，只怕不好找，您给小人说说，小人帮您挑。”
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先前招呼孙掌事，并一直盯着他动作的伙计。
在铺子里干了这么久，伙计见过各式各样的人，一瞧孙掌事这鬼鬼祟祟猥猥琐琐的模样，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这会儿故意套他的话，指望他露出马脚来。
“我说了我自己看，看好了东西给你说，别老跟着我。”
孙掌事有些不耐烦。
可这伙计，毕竟是玉翡楼的伙计，而不是他锦绣阁的人。
哪里会听他的话，又哪里会由着他说教？
所以那伙计顿时硬气起来。
“不是我说，客官，您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咱们直接说，您这样在我们店里瞧来瞧去，却什么东西都不买，像您这样的人我可见多了，咱们玉翡楼可是在皇城底下，真有个小偷小摸的，那可是要吃官司的！”
眼瞅着伙计的声音要大起来，孙掌事生怕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连忙从腰里掏出一颗碎银，塞到那伙计手中。
“银子给你，别跟着老子！”
那伙计定睛一瞧，这银子还不算小。
赏钱都能给这么多，看来是自己小瞧人了。
于是那伙计连忙换了的态度，一边收了银子，一边对着孙掌事笑脸相迎。
“那行，您先看着，有什么需要的，及时招呼小人就行！小人就在那边，您有事尽管开口！”
“滚滚滚，赶紧滚！”
孙掌事恨不能一脚将这烦人的伙计踹走。
净坏他的好事！
应付那伙计的时候，孙掌事的眼睛不住的往魏家兄弟那边看。
得亏二人正在说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他。
孙掌事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换了个离二人更近一些，但又更隐蔽一些的地方，一边留意魏家兄弟的动静，一边假装在挑选货物。
-
姜南微和慕寒渊是跟着孙掌事进来的，自然知道他是什么装扮，也知道此时此刻，他正留意着这边。
对二人来说，演戏那可是最在行的事情。
既然孙掌事想看，那就给他好好瞧瞧。
玉翡楼的李掌事很快被请了过来，在瞧见魏家兄弟之前，先是愣了一愣。
“两位公子，您二位是……”
姜南微站起身，对他拱了拱手。
“李掌事，又见面了，一年前在大姜上都城，在下与您，曾在玉翡楼总铺见过的，当时咱们谈的是宿州城的绸缎生意。”
李掌事顿时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像记忆的阀门被突然打开一样，瞪大了眼睛，指着姜南微，面有喜色。
“你……你……我想起来了！您是魏家二公子！对，没错，您是魏江魏公子！”
“李掌柜好记性。”
“魏公子，您怎么来大周了！何时进的城？今日有无安排？且容在下为您接风洗尘！”
李掌事激动之余，问了许多问题。
魏江耐心至极，笑着逐一回答。
“接风洗尘就不必了，我来大周已有好几日，前些时候忙了些别的东西，这两日才得了空，便想着来会一会旧友。”
“锦绣阁的拍卖会，李掌事您听说过吧？在下此番来大周帝都，为的就是这次拍卖会。”
“我祖父今年七十大寿，您知道老人家最喜欢那些古玩珍奇，我和兄长在各地走访，为他寻觅珍宝，可一直以来都没有满意的。这不，沿途听人说，锦绣阁的拍卖会聚齐了天下至宝，这就过来瞧一瞧，准备凑个热闹。”
李掌事明白了：“魏公子是为了锦绣阁拍卖会上的珍宝？”
“正是。”
李掌事顿时笑了起来。
“嗨呀，您若是为了这些东西，何必千里迢迢，舍近求远？咱玉翡楼的货色，您想必也知道。此次锦绣阁那颗南海珍品大珍珠，在下不敢夸口，可其他的拍品，在下敢保证，玉翡楼里定有比那更珍贵，成色更出众的物件！魏公子若是不嫌弃，在下这就领您过去瞧瞧，如何？”
谁能拒绝这样的热情呢？
“先前一心想着锦绣阁的拍品，倒是忽略了玉翡楼，李掌事如今这么一说，反倒提醒我了，既如此，那我便随您去瞧一瞧，若真有满意的物件，倒是省心省事，我也可早几日回去给祖父祝寿，也免得到时候路上太赶，颠簸难安。”
在李掌事的邀请下，魏家兄弟上了楼。
孙掌事朝着李掌事的背影啐了一口后，毫不犹豫地出了玉翡楼。
他就知道，玉翡楼这个姓李的没安什么好心！
以前跟锦绣阁抢生意，抢客人就算了，如今魏家公子已经明确了要参加拍卖会，现在竟然还敢如此挖墙脚，这姓李的真是不要脸！
但眼下孙掌事可没功夫计较这些。
他所有的关注点都在魏江方才那句话上。
——如果玉翡楼有让他满意的东西，人家就直接买了回大姜了！
如今孙掌事算是看明白了，这魏公子的身份只怕不是假的。
不仅如此，魏家只怕也不差钱。
若是玉翡楼的玩意儿，真让魏公子看对了眼，人家等不及拍卖会直接回了姜国，那好不容易等到的机会，可就全泡汤了！
眼下的局势，锦绣阁不是魏公子的唯一选择。
可对于锦绣阁来说，魏江手里的证据，和他故意藏着的，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消息，却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
拍卖会在即，大皇子只怕早已等不得了！
此事现在必须禀告给东家知晓！
晚一刻都是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