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渠蒙逊几乎没怎么停留,到达枹罕城的第三日后就带着自己的一万人马返回了北凉。沮渠蒙逊算是看清楚了,自己再不走,搞不好这一万人都会被檀邀雨找各种理由吞下。 毕竟不管虚情还是假意,如今两国联盟,长期地……跟他借一万人马,放别人那儿可能说不过去,但放在檀邀雨这儿,那就是理所当然。 特别是檀邀雨还有位舌灿莲花,说得他在围攻北魏军时连一刻钟都不敢耽误的秦忠志,秦丞相在……此时此刻,沮渠蒙逊突然有了一种齐大非偶的心境。 已经活到六十三岁的沮渠蒙逊,在这种乱世中已经算是非常长寿的帝王了。人活得久了,看事情往往比别人更透彻。 沮渠蒙逊坐在返回北凉的马车上,细细盘算着自己的几个儿子。长子早夭;次子如今虽是太子,却能力平庸;他最宠爱的三子虽然天生聪颖,却无心政务;四子唯唯诺诺,一看就是难以成事的。 其他几个小的还没成年,显然立不起事。这么一细细算来,若自己有朝一日驾鹤西去,这国中竟没有一个能有力量同檀邀雨抗衡的。 沮渠蒙逊只得叹息一声,“只盼本王还能有二十年的寿数……否则就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了。”
沮渠蒙逊甚至动过念头,想让自己的儿子娶檀邀雨为妻。也不用什么夫妻恩爱,只要檀邀雨能剩下姓沮渠的儿子,哪怕她日后要扶植自己的儿子继位,那这天下也依旧是沮渠家的。 可他又一想到自己听闻的传言,想到北魏皇拓跋焘为了檀邀雨,立了个傀儡皇后,这么多年都没碰那皇后的身子一下,沮渠蒙逊就觉得后背发凉。 一个男人,得对一个女人执着到什么地步,才能对北方第一美女提不起兴趣? 怕是北凉的聘书还没送到仇池,拓跋焘就率军把北凉铲平了吧?冲冠一怒为红颜,沮渠蒙逊十分相信如今这位北魏皇是做得出来这种事儿的。 檀邀雨自然不会知道沮渠蒙逊这么复杂且深远的心理活动。她如今只恨自己不会分身术。自打确认西秦国土皆归仇池,檀邀雨就每天卯时起,丑时才睡,即便吃饭都在看奏疏,可饶是如此,她的案桌上依旧堆得满满的,仿佛那高度永远不会降低。 仇池的土地突然间扩充了一倍,这可不只是在堪舆图上画个更大的圈就能解决的事。人口、国政、土地、律法,甚至新的国号,新的国都,都要邀雨来决策。 梁翁如今在仇池是邀雨后方的顶梁柱,短时间都脱不开身。他虽然也派了几位能干的臣子来给邀雨帮忙,但由于众人都没有管理新领地的经验,好多事儿就只能照搬仇池的旧例。 可西秦与仇池终究有很多不同。最简单的,虽然檀邀雨一直哭穷,可拥有盐矿,商路,朱家生意的仇池,同西秦比可算是富到流油。 所以仇池官员出的许多主意,看起来都不错,可一到要实施起来,就发现,没有钱啊……到最后,所有的事情都被卡在了“穷”上,渐渐变得一团乱。 檀邀雨只觉得自己脖子像是被钱眼儿卡住了一样,一口气儿都喘不匀。她如今真是后悔,在行者楼时,怎么就没多读读什么治国之策。 就在檀邀雨以为自己会这么累死时,她的救星终于来了。 行者楼在收到了邀雨的消息后,除了必须守在楼里的几位前辈,和在五学馆教书的行者们,其他统统被苍梧尊者派了出来。一部分直接去了南地,帮着嬴氏和暗卫查探和暗杀拜火教养的补药人。而另一部分则是到了西秦。 檀邀雨这个连新国号都没有的政权,一夜间就多了三十位近乎全才的谋士团。三十位行者表示并不要官职,但会帮邀雨处理任何需要处理的问题。 苍梧尊者还给她带了封信来,没有太多的话,简单一句,“你是楼主,不是楼奴。就算是你师父,也给老头子往死里使唤他。”
檀邀雨见信心头一暖。说实话,她年纪小,论资历,行者楼里的蛊虫怕是都比她资历高。每次差遣前辈,她都是恭恭敬敬,想着能不麻烦他们,就不麻烦他们。结果师公心疼自己的徒孙女,直接发话。 有苍梧尊者力挺,檀邀雨总算多了些底气。 俗话说,千金易得,良士难寻。所以这千年来,怕是没有哪位帝王享受过三十名良士辅佐的待遇…… 堆积如山的奏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减下去。三十位行者将所有事情都拿出来讨论一次,能达成共识的就直接出个结论给邀雨过目。若遇到他们三十人也有争议的,再来同邀雨商量,让她定论。 此时檀邀雨正靠在软塌上,一边喝着墨曜新给她做的蜜汁露,一边看着西秦王宫花园的鸟语花香。突然有种从地底十八层直接被特批升入天界做了神仙的错觉。 “唉……”檀邀雨长舒了一口气,突然感叹道:“这才是做国主的感觉啊……难怪那些皇帝都要纸醉金迷。现在再让我回去过那种抬头低头都是奏疏的日子,怕是我也撑不住了啊。”
墨曜刚想打趣邀雨一句,就听头上突然传来一声骂,“你个臭丫头,连个国号都没有呢,就想着要酒池肉林了?你信不信为师现在就把你打成肉林里的一块肉饼?!”
檀邀雨浑身打了个激灵,赶紧从软塌上蹦起来,冲着房顶恭敬地施礼:“徒儿见过师父。请师父安。”
姜乾从房檐上翻了下来,一屁股坐到邀雨方才躺的软塌上,顺手从点心盘里抓了块点心,大口吃了,又觉得嘴干,赶紧喝了口蜜汁露。 他一口喝完惊喜地问墨曜:“这是什么东西?你做的?”
墨曜忙笑着点头,“是婢子做的。女郎说前几日喝浓茶喝得嘴都苦了,婢子就用花蜜做了这个给她去去苦味儿。您若是爱喝,婢子这就去再多做点儿。”
姜乾忙摆手,“快去,快去。多做点儿啊!至少来一大壶。我这一路从平城赶过来,觉都不敢多睡。更别提吃饭了” 墨曜忙施礼,“喏。婢子这就去。”
等墨曜走了,姜乾才看了眼还在面前恭敬站着的檀邀雨,咳了一声才有些不自然地夸道:“你做得不错。”
檀邀雨抬头咧嘴笑,“师父你要夸就夸呗,墨曜是自己人,您还有什么张不开嘴的。还巴巴地非将人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