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声、掌声、口哨声,还是口哨声。 这边开怀大笑的声音太大了,搅得我视力都有些衰退。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关注,我竟然感到口干舌燥,喉咙里仿佛卡了块石头,想咽却又似有还无。 炙随着军士们只欢庆了一会儿,立马又恢复了士官的沉稳: “集合!全体报数!”
紧接着底下的人便利索地行动起来。 待到整理完毕,我也只听得炙咒骂了一句几千人的队伍现在只剩五百人。 我没在乎。也从未把自己当作他队伍当中的一份子。 所以我无视“命令”,自顾自地朝疯丫头走去。 血雾淡了。 我认为她也在望着我。 心脏便雀跃起来,驱使着我的双腿开始一路小跑。 然而越近一分,我就越发虚弱一分。直到跑进喊上一句都能让她听见的距离时,我已经近乎只能跪在地上了…… 是种全身都被打了结一般的痛苦。 我猛地意识到这是血雾的效果。 这些弥漫在空气中的,我先前未曾认识过的贮藏物,此刻正像毒气一般侵蚀着我的神经,让我感到刺骨与麻痹。甚至,手脚不听使唤,眼前开始出现花花绿绿的图案、看到荒诞不经的幻觉。 疯丫头,你在做什么呀? 是我啊! 已经没事了,把管道关上吧。 然而脑海中却不停嗡嗡回响着一个声音在指挥着我的行动——“不”。 我甚至都喊不出声来。 可是我太想念疯丫头了。 我想听她的声音,想见她的容貌! 我为了见她,已经撑过了血肉磨坊、已经熬过了黑暗和绝望,现在横在脚边的尸骨与废骸不足以拦住我,我又怎么可以因为这点压力就此停驻? 我知道也许是疯丫头受了很重的伤,没法恢复对管道的掌控。若真是如此,我更该义无反顾地陪在她身边。 我向前缓缓爬去。 不知怎的,心中突然起了一个糟糕透顶的预感,像在平静的湖面掷入一块石子,泛起层层皱涟。 直到我真正看清眼前一幕——心凄凄地绞痛起来。 “莉莉!莉莉你怎么了?!”
我竟在哽咽。 我看到疯丫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身上的军装破碎,手边散落着断裂的血芒刺。她的脸上已经没了血肉,暴露在外的是血红色骇人的脸骨,以及深陷的眼眶中血丝密布的双眼,冰冷无神。 我愣住了,在反复怀疑着自己的眼睛。 不,不会的。 我已经找到你了啊! 莉莉…… 莉莉你忘了你发誓过一定平安归来么?! 我来了,所以你快醒醒啊。 疯丫头…… 我不明白怎么会这样。真不明白在经历了这么多折人的事情以后为什么我与她的重聚还是这般情形! 悲怆激得我顾不着血雾侵蚀的痛苦,挺起身来想要去她身旁。 然而才刚刚艰难地向前迈出一步,一阵凌厉的痉挛感就席卷了我的全身。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才刚刚经历过不久。 这触电的感觉! 我倒在地上抽搐,在那持续的双重折磨下,慢慢将目光转移到了早已站在莉莉身旁的那个男人身上。 他看起来较我年青一些,棕褐色的头发、碧绿的双眼,大理石雕塑般棱角分明的脸庞,俊俏非常,看着像是个罗娜人,从头顶到脚跟都散发着罗娜人所特有的优雅高贵的气质。然而此时他正以一种极不友好的态度斜眼看着我,不时嘴里还冒出一句我听不懂的方言,然后伸出脚来在我腹部重重地踢了一下。 我便知道这电场是他造出来的了。 原始种人总是对自己的贮藏物拥有抗性。 在这电场中,他大可以把自己当作主子,再把我当作个可以肆意摆弄的玩物。 倘若在平常,我可能会不计较这些,并捱到事后再找他理论。然而莉莉的死已经让我处在崩溃边缘。 “倘若你存心如此,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正当我适应了他的电场,将要报复时,炙却从后头火急火燎地跑了上来。 虽然被血雾呛得丝毫不比我好上多少,但总归还是奋力地喊出了几句:“嘿!嘿!嘿!干什么呢!霆,自己人!自己人!别给他整死了!”
说罢他也讲了几句相同的方言,然后电场才逐渐消失。 可笑的是那极不友好的眼神并没有随之一起消失。 我看了看炙,他正拍着那个叫霆的家伙的肩膀,把他劝到一旁去。 然后他们俩便都没再理我。 我只听得炙回过身来对着疯丫头说了句话:“莉莉丝小姐,战斗结束了。”
“嗯,我知道。”
…… 天哪。 那分明是疯丫头的声音! “清点剩下的人,我们最好和后续部队汇合,方都是不会仁慈到就此作罢的。”
我睁大了眼睛。 疯丫头还活着! 霆与炙分别在她左右扶起了她。 我才看清楚疯丫头残破的军装下,竟是暴突出的血骨,鳞次交错,还像机械般规律地翕动着,看上去极其可怖。再加上她没了血肉的脸,站在我跟前的,俨然是一个恶魔。 “莉莉!”
我兴奋地喊了出来。 …… 没有回应。 她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吃惊,没有相同的喜悦,没有我以为的久别重逢所会给她带来的欢欣。 她只是自顾自地对炙吩咐着:“去把那些残骸回收一下,霆或许能研究出些什么来。多了解方都一点,我们总归还是有筹码的,另外……” 她甚至都不在我身旁停下,就走远了。 我愣愣地待在原地。 终还是笑了笑。 疯丫头没事!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