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个奇怪的人。”
䫹如是说。 我见他背向全景视窗,不紧不慢地坐下,然后优雅地动起刀叉,开始享受丰盛的晚宴。 而我,隔着方桌,站在他对面的三级台阶下。 四个禁卫拧扯着拘束器的绳索,朝着不同的方向使劲,仿佛是在防范一头猛兽突然挣脱控制一般,将我死死牵制。 在这偌大的空巡舰里,堂皇骄奢的环境中,我一身血污,与他们的高贵格格不入。 因为浑身都缠满了锁带,甚至连嘴也被封得严丝合缝,所以我无计可施,只能被迫听着那些每个字都令人感到无比厌恶的话语。 “跟我说说…复兴会吧?”
“……” “噢对,真是不好意思。年纪大了,总是忘事。我的爱徒霆偏偏说‘你不是他们的人’。那,既然这样不情愿,又是为什么?”
“……” 他放下刀叉,自顾自地伸出手,在眼前的空中横向一挥——数道全息投影的屏幕便展现出来,上面是一些关于我的信息。 “姓名,枭,年龄,46纪存疑。原制外人员,直系血亲不明。于4040恒星周20环12期40刻58度进行初次指派任务,并于次日始刻完成注册。贮藏物为……爆炸物?”
读到“爆炸物”时,他不禁捻起方巾掩嘴,玩味一笑道:“不错的描述。至少在我看来,多少是有些‘爆炸’。”
说完他又埋下头去继续用餐,仿佛我从他眼中消失了一般。 于是整间餐房内就突然寂静得可怕,偶尔只有这个元首大人将酒杯轻轻放下,并于厚沉的绣金红桌布上接触时所发出的微响。可我却认为那是凶手在砧板上放下了一柄沾满鲜血的羊角锤。 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即便是制着我的那四个禁卫。 直到䫹朝他们招了招手。 “来。”
我才被拖到他身边。 他侧过头来看我,以一种令人颤栗的目光。 “太静了,不是吗?”
“明知故问。”
我在心里暗想。 “许久没有听过《荣幸之至》了,适当时候应该重温一下。”
于是环绕音响就恰到好处地奏起那首上流社会的名乐,换得元首一脸陶醉。 他轻闭双眼,双手在空中悠然地划过一道曲线,仿佛在指挥乐团。 转而他对我说: “请,不要破坏这样的气氛。我知道你本不是个粗鲁的人。对不对?保持安静,以及应该属于你的那种,沉稳的气质……所以我,提前对你有这样的希望,你认为呢?”
他笑了笑,起身亲自为我摘取了封嘴的面罩。 按理说,我应该要骂他的。 但我知道那就中了他的计。 所以便以同样悠然的神情,毫不在意地与他对视。 “诚然,我已经忘了有多久没见到过一个像你一样让我中意的斗士了。他们,要不就是太过吵闹,要不就是太过自满,或者,胆小到不敢看我一眼。”
说罢,他放下钢叉,用尖刀戳起盘中的一块碎肉,挑到了我的嘴边。 “饿了吧?”
他仍旧笑着,然而结果是苍老的手在空中悬停了很长时间也没得到回应。 直到最后放下,他一言不发地将那碎肉抖进了废料盘。 “你可知道?要让一个人听话、给面子,我们总是有许多办法。”
他抿了抿嘴,装作很无奈又很同情的口吻道:“你脖子上的项圈确是其中一种,但它不是最有效的,至少对你来说不是。甚至,它所能起到的作用都还远不足以当作我放过他们那些人的筹码。”
我打量着他。 突然,他脸上的笑容没有了。 整张脸阴沉下来,仿佛变成了一只阴翳之下暗中踞守猎物的狮子。 “至于最有效的手段…我却不喜欢。因为它把所有聪明人都变成了傻子。同样的事情,自动人形可以做到,何必让一群没有思想的来瞎凑热闹呢?你该知道,这种方法应是最后无可奈何的手段。不过,既然存在,就说明它还是具有价值。就算不喜欢,也绝不代表着我会刻意地去回避对它的使用。毕竟啊,它虽把收获的好东西都变得不那么完美了,但也总归是能防止损失。”
“所以在陆上时的那些决定,只是看上去草率而且不经推敲,但其实你早就已经把算盘打得叮当响了是吗?元首大人?”
我轻蔑地问道。 他听见我破天荒的回应,收效满意地咂了咂嘴,笑容又重新挂回脸上。 “识时务者为俊杰。”
“称不上。我只是看得清。”
“那么,你也该知道了,我留着他们不杀,并不说明我是个慈悲的人。”
“噢,那您可真是谦虚。”
“想要身居高位,必然得有些自己的手腕。我不过是略通罢了。”
他举起酒杯在我眼前晃了晃,然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说来,一切都好像天意。如果不是前面的消耗战,如果不是我们用‘风刃’切掉了你的手,如果不是你恰好又被打了一针麻醉…我想我现在都没法将这些话告诉你。因为你已经是个死人了。我徒弟霆说的没错,那样的话,我们所能收获的,将会大打折扣。”
“难道你认为现在就有收获了吗?”
“不,我可没这么认为。但是现在没有,不代表着今后没有。”
他见我不说话所以继续道: “你的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让人津津乐道的谜团。所以在决定亲自前来费伦多陆上时,毫不夸张地说,我心里唯一的念想就是怎样先把你控制住。只要先把你控制住,就可以了。至于后续,大可以后续再做安排。”
他动了动手指,将全息影像的屏幕划到了我面前。 “你看,这短得都不足以写满一张纸的简历,居然每个分句都有细节上的问题。甚至你加入后续参战的援军,用的也是假名。这对于向上级保持一切公开透明的基层清算者来说,实在是有些太可疑了。所以倒不能怪我在看到方都属自动人形储存于云端的黑匣子影像以后,会一度将你认为是那些暴民私藏的人形武器。或者说,你就是,只不过不受他们管辖。毕竟早年我也听过‘复兴会’以及异生种人制造‘天堂’的传闻,只是一直无法求证。”
“现在知道了。”
“不错。但当我继续追溯资料,发现暴民们竟是因为你的出现才亡命般地向我们不宣而战时,我就知道事情不太简单。”
说着他飞快地滑动手指,将屏幕切换到了下一页。 “资料显示,你的‘投名状’正是在费伦多完成的。根据调查专员蛇与蝎的报告,他们沿路观察,粗略估计你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清算了上千人,其中部分,还以…极度残忍的手段?嚯,真是有意思。另外,你在进行初次指派任务时,也毫不留情地清算了上百人,这就证明你不是听命于复兴会的间谍,而不过是流落在外的浪人罢了。”
听他这么事无巨细地说完,我在心里倒不屑地笑了。 不曾想自己竟会突然感谢起从前那纠结拧巴的性格。正因如此,才造成了不少复杂而又难以厘清的行为,相当于丢了颗烟雾弹在这自以为是的元首脸上,让我在万般劣势之下还能看一出笑话! 真是叫人啼笑皆非。 他自以为只手遮天,通晓一切,却料不到在一板一眼的事实背后,并不是所有的逻辑都适用于冰冷的理性分析;他自以为我是个血性十足,能跟他们做一丘之貉的恶棍,却料不到我已发誓死也不再犯,和他们道不同不相与谋。 身居高位者的傲慢,让他看不到,也理解不了我所经历过的转变。 那么,既已证实了神通广大如他这么一位元首也存在盲区,我想我知道自己就该抓住这个盲区去作出一些角力,甚至,达到反制;既已确定眼下于明面上赢不了他,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只会白白送命,我想我知道自己就该隐忍冲动、静观其变,采用迂回策略,论持久战。 我已有了方向,并且信念坚定。 回想起在蔚海七,父母教会我“言多必失”的道理,真是受用终生,甚至来世。所以现在我尽可能地保持沉默,不泄露任何能够让他对我产生进一步了解的有效信息,反之,听他叙述,并从话语中逐渐摸清他的性格。 敌明我暗,局势已悄然开始扭转。 …… 要说在奥伽墨这个鬼地方我能收获些什么,那一定也少不了越磨越韧的耐受力了。 纵使还有许多烦心事糟践着心灵,可眼下我还是要强地认为自己不该妥协。现在得做的,就是伪装自己的心思,将他骗进圈套。 我不接受轻易的失败。 “这么看来,清算者们在您眼里没有隐私,阁下还真是手眼通天呢。”
我仍旧反讽地、轻浮且毫无敬意地说道,为的就是在“不经意”中引出且框定下一个我需要从他的口中确定的问题。 果然,他见我没完没了的狂妄不恭,嘴角微微上扬。用手指骨慢慢敲击着桌面,凑出一段压迫感十足的旋律后,低声说道: “你是个浪人,所以我十分理解有些礼数上的教育的确是没有为你普及到位的。不过,既然已经身为清算者,在我亲自前来‘招降’你的时候,你却仍有鱼死网破的念头,现在也似乎还意犹未尽,这就很令人感到困惑了……” 我的额角出了汗。 但这正是我需要确定的看法。 只有知道了他对我这种反叛举动的看法,我才能拿定下一步的计划。 “所以,你是出于何种原因……才对我有这样的仇视呢?”
阴影爬满了他的脸。 似乎他已看清我“不杀无辜者,且要为民除害”的念头,正在威慑着让我自己招供。 但我沉住气,反问了他一句:“您说呢?”
像极了在回呛他的明知故问。 而事实证明:他确实如此。 “这个问题,我思考了很久。所以只好重新看了看你的注册信息……告诉我,那些文字哪一条是真的?哪一条都像真的,可哪一条又都不全是真的。”
我咽了口口水,准备好他的发难。 “我徒弟霆……”他顿了顿,“是你们亚基里中心镇的测控室主管。也就是说,所有的监控以及资料信息都是由他经手的。噢,我可太清楚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他可不会无缘无故地修改谁的资料。这事儿,可大可小,搞不好,还是会死人的。他没理由去碰这条红线。”
他坐直身板,整理起领下的餐巾。 “可除了他以外,没人拥有接触档案的权限。所以我就开始推测他改动档案的目的。是为了把你雪藏在亚基里么?他犯不着,也不感兴趣。那么无非就是不想让你被人发现了。这倒有点‘私心’的韵味。可凭我对他的了解,我知道他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地为了别人去干这些。唯一的解释只在于他应该是做了他最乐衷的交易。 从他刻板的程度推敲,能同他做这等高风险交易的,与他的关系也一定不一般啊……” 我开始有些紧张了,心态里多了点赌的成分。 “那么这个与他关系不一般的人会是谁呢?”
他摸着自己下巴上花白的刺须,“很好找,毕竟他除了一个青梅竹马以外,就再没跟别人有什么交集。”
“莉莉丝……” 我在心里已经默念了出来。 “正是我一直看好的战士,你们亚基里的首席。”
他笑着拍了拍手。 “不得不说,你们之间的关系还真是相当精彩。当我将所有调查的重心都转移到了我那古灵精怪的战士身上的时候,我又发现她似乎对你非同一般。”
“怎么?您不能理解吧?”
“恰恰相反。我反倒猜得出她是怎么想的。雅一直都是个很有独立想法的人,所以当我发现她在你完成‘投名状’之前早已把你非法藏匿了三个恒星周那么久的时候,我就能推敲出一定也是她与霆做了交易,改了你的档案。”
我惊叹于这个老东西的推理能力,到现在为止,还真让他把切实发生过的事都给梳理出来了。 “那么……这是为什么?私以为她似乎是喜欢同你一起生活的日子,虽然少见,但不可否认在我们清算者的历史上,每个时代里都确有喜欢寻求同居搭档的异类。摸清这条线索,一切便很好解释了。因为倘若你的事迹在当时便扩散开来,那么我定是会第一时间让你直接到我身边来的,那也就意味着她与你必须分别。”
说得对,但不全对。 毕竟当时为了掩盖我的贮藏物,一部分是我们两人的共识,一部分是莉莉丝排除私心,设身处地地为我着想——你不能被视为威胁、不能被墨城洗脑。 至此我松了一口气。已经大致摸清了这位元首对我的了解程度。 他认为这段推理是在胸有成竹地剖析着我的过往,而我则认为他从此刻起就变成了我的“审问对象”。 诚然,能做元首的,必然心思缜密,也的确很有手腕。 只不过当他目空一切地同我鼓弄心理时,就已经输了。 因他无从晓得我竟是一个以反复纠缠、分解心理为食的人,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只要不将意识的东西牢牢掌控,我就绝不罢休,以至于到了近乎变态的程度。 所以在蔚海七时我也常被交心的朋友戏骂成内里吃人的怪物。 在这一方面,䫹可是以凡人的姿态闯进了我这样一只怪物的宫殿。所以要与他在现实中的势力分庭抗礼,我已有了筹码。 此时只需要一点反向的引诱。 “这不过是您的主观猜测罢了。我也知道您想说什么。您想说如今控制我收效最好的手段不是项圈,而是人质,对吧?可您以为我对她有情感么?您认为拿她当人质就会有效么?私藏我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我可是日夜都盼着逃离啊。”
元首仰天大笑起来,我知他定如我所预料的那样,认为这番漏洞百出又毫无底气的话是我黔驴技穷了。 “你很机灵。是想要骗过我不再把注意力放在雅身上么?年轻人,当你再多积攒些阅历,回想这句话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太天真了些。很遗憾吧?你越是这么说,我就越认为你心虚。更何况,我有充足的证据。如今她被我掐在手里,已是绝不可能放开了的。”
“有什么证据?”
“难道我说了那么多,你还在怀疑我收集情报的能力么?枭?”
“我不信全视之眼能长在您身上!”
“无所谓你的无知。那就让我例举几条证据吧。”
“您说。”
“那个总爱打破规则的女孩儿,是不是在征兵时给你特别下了一道禁令呢?”
我在心里笑了,连忙装出震惊的表情。 “她给你下了禁令。可你还为什么费尽心思地突破关卡,要往那谁都避之不及的战场里钻呢?”
“因为……” “因为你担心她的安危。即便是死也要死在一块儿。”
“不……” “承认有时比嘴犟要显得更加成熟。”
我把目光望向了别处。 “你一定是无比在乎她的。”
䫹断然地说道。 我长呼一口气,一副正努力接受挫败感的样子,然后即刻准备将计就计,顺水推舟,给他植入或深化一个观念——我是一个直率简单的人,是因为他伤害了莉莉丝,所以才对他感到仇恨。而绝不是个心思重重,正在密谋着些什么的怪物。 “您知道了!您什么都知道了!那么很好,您老人家也应该要晓得胆敢伤害她、侮辱她的人,就是我不共戴天的敌人!任你是个元首,我也看不得你践踏她的尊严!怎么?是元首就可以不讲道理了吗?她可是您手下忠心耿耿的战士,为了平定叛乱能豁出性命!可她换来了什么?换来的是方都高层的背后捅刀,换来的是您一位元首无缘无故下达的灭口令!真是可耻!”
旁边的禁卫被我突如其来的“爆发”吓到,二话不说就抄起“廷杖”猛击我的膝盖,逼我跪下。 “放尊重点!”
“哎!”
䫹一摆手,制止住了要对我继续施暴的禁卫,和声和气地说了句:“我可不是无缘无故。你这又是何必呢。”
听他语气中已有了居高临下的同情以及看待卑者的自满。 我知道我赢了。 “我的孩子。你要知道,你的贮藏物可是颠覆我们认识的存在。我想你也深知它的威力。可说到这儿,我就该批评批评你的不是了。怎可以瞒报呢?往严重了说,这是死罪……” “您要判处我死刑吗?”
“噢,不!当然不!我只是想要你知道,‘灭口令’是个过分的说法。它绝对不是我所希望看到的。现在把一切讲明了,我愿意对你法外开恩,只要你效忠于我。记住,仅效忠于我。我就可以给你们提供庇护,以及,对你们的违法行为既往不咎。”
“那您放了她。”
“这恐怕不行。两个对彼此热忱的人,很难说会作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倘若你们跑了呢?”
“能跑去哪里?”
“嚯……” 䫹正要顺理成章地开口,但突然又闭住了嘴。我猜这只老狐狸终还是留了个心眼。 “确实无处可逃。不过我需要多多监控这个喜欢打破规则的女孩儿罢了!你想想,一方面,她回不去亚基里了,另一方面,倘若她继续这么不守规矩下去,哪一天又做了什么不能容忍的事,你我将会非常难办。”
我沉默不语。 “所以,我们商量商量如何?”
“您说。”
“你成为我的剑。我就保证她的平安,我会给她安排墨城的一席之地,这样你和她也能有见面的假期。至于你,有什么需求可以尽管说,我相信我能在最大程度上逐一满足。最重要的是,我,以元首的身份起誓,会尊重你们。你们也将得到千万清算者的尊重。”
我注视着他,眼神“无比认真”。 “如果您心里确实这么想,那么我倒的确没必要继续较真了。可不管怎样,得向您表态清楚,我就是这么个人,也就是这么个脾气。毕竟前半辈子被弃在废料箱,过着猪猡们的生活,所以惯用了粗俗的方式去抢争生存。我没什么文化,唯一认定的信条就是——谁对我好、谁尊重我,我就对谁好,也同样尊重谁。”
“我非常认可你的想法。”
“谢谢,我也认为您给的条件说得过去。”
“是的,双赢。”
“只不过……” “怎么?”
“我这算是和您达成共识了,可有个问题却仍旧非常好奇,您可否当作无关痛痒的题外话讲给我罢?”
“没问题。我们有的是时间。”
“是这样的,您能告诉我么,您是怎么摸清我和她之间的关系的呢?鄙人身边的同僚们,可几乎都无法理解这样的行为。”
䫹笑了。 “是啊!谁让他们都是些不懂得爱的榆木疙瘩呢?”
…… 不得不说,我问这个问题,原本真就只是抱着多知一点是一点的心态,想要尽可能地探清他的底细。不曾想,在做足了心理准备后,居然还会被惊到。 这个老狐狸居然说出了“爱”? 该是我听错了吧? 可如果是我听错了,我的头脑又是怎么过滤出这与当下情境八竿子打不着的信息的? “爱”这个字,确实从他嘴里蹦出! 那么,他有没有把自己也当成“异类”?有没有经历过“异类”的生活?他对清算者之间产生“爱”的行为,到底又持有着什么样的态度? 正当我不可思议期间,身后突然传来舱门开启的响动。 紧随而来的是一个刁蛮娇俏的女声: “喂,老东西!你吃饭可真是慢得很呐!怎么,喝水塞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