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现,是冷如斩律的寒光。 在万状惊恐下,瞬息毫秒,亦有一道雷火骤明——撕裂开将死者与他前方接近扭曲的空气,似以微乎其微的偏转力侥幸干涉了死亡之锋的经行方向,从而留住一线聊胜于无的生机…… 踏入咒术场,果不其然。 继而随着念诵声起、念诵声落。 他终于收到一个更坏的消息。这消息就好像在被人活埋时从头顶倾盆灌下的水泥,很快还凝结硬化,带来无穷压迫,堪比酷刑般披覆着深深绝望。 “你…你这个怪物!”
他肝胆俱裂。 “哪里有什么怪物?我告诉你,这儿有的,只不过是许多悔悟者、赎罪者和殉道者前仆后继的托付,是他们情愿舍弃生命的垂青罢。”
我步步迫近。 …… 据说恐惧源自未知。 如今我亲眼证实了。 作为一枚被置于大盘弈局,价值仅比寻常诱饵高出零星半点的棋子,其实,他从计划初始就已被蒙蔽。直至目前,因为信息极不对等,某种“超乎常理”的事又彻底引发了他心中的怯懦。 谁令他死心塌地地信仰子弹? 可精神,是从不惧怕子弹的。 总有人末了都拒绝理解,更无法理解。最后只能颤颤地吐出句:“你别忘了……我也是个魔君!”
而应对逞辩,再没有比此更平淡道:“那么我只是个抱着一团火苗,努力不让它熄灭的普普通通的人。”
厉声尖啸,两道暴虐旋风“走投无路”地狂乱生成,释放,即向我袭面而来。但这“障眼法”拙劣非常,所隐藏的真正意图——其实是没底气的家伙想尽快寻得垛救命稻草,趁机强取我身后那些被“机动精英”们掳劫来的“人质”。 遗憾的是,他的愿望再度落空。 “坏了!”
见我不闪不避,竟直接幻化无相,穿透旋风,欺身压进迎前三寸,霁的惊呼大作,“我被逼无奈才……” 语未毕,缝合线已切开他的咽喉。 眨眼间,又是一记蓄满劲道的弧线抛砸拳犹若炸裂重锤在其面门爆破!这一拳,力拔山兮、万钧震荡。 就如钢铁列车迅猛驰过,狠狠撞上轨道中央的一截枯木——那枯木即是霁的脖颈。喀嚓崩断,血肉横飞。 腐黄色的沫渍在地面淋淋绽放,同时也沾染了头顶的天花板、周旁的承重柱,甚至远处的玻璃窗…… 一颗头颅打转,滚出去老远。 “于是就这样么?”
不知待过几秒。随着光影明灭,刺目晃眼的色彩终究从外头照射进来了,没出一会儿,更变得密集紧凑——伴有气流扰动的巨大声响正给如是情景凭添躁动,以及仿佛融汇成新式语言的纷杂播报音在嘈然起伏…… 谢谢浮生市记者敏锐的新闻嗅觉、和时间赛跑的特快速度与高档权威的专业设备呵。谢谢他们的敬业、谨慎,使桨翼式飞行器能在安全范围内悬停,并有无数远程镜头安定地聚焦。 “难为你了。做你自己的事就行。”
我想回复曈,这难道不是她和我等待已久的时刻?我会紧紧地抓住。 反观另一头,状貌悚怖的家伙也“复活”了。并不让人感到惊讶。 “为什么?”
“为什么?为我是气象魔君!没有人能随意把我踩在脚底,即便是你!你早该料到,你早该见识过。你侮辱不了我的,听好了,我才是墨城首席!”
答非所问。 但照他现在的语气来看,我有心给他施舍的“建议”十分奏效——在预谋中为讨“那位大人”欢心的阴招“失灵”、依靠自己原来的手腕亦不可避免地跌向弱势之际,他该优先考虑的就再也不是什么遵从不切实际的命令,“须将我制服而非致死”了。他该优先考虑的,就必要是“将我致死”。时值当下仍不使出全力,他不配,也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哪怕触及深藏掩埋的自卑。 利用这点。他难道会不知道缝合线对任何个体的生命都一律执行必杀?他难道会不知道自己就是一句“除非”后面紧跟的那个“例外”? 唯独快门声和闪光灯忽尔与他长年累月倨傲神气的虚荣心起了强烈的反应,迫使他较劲地“忤逆”,同时又束缚住自己早想遁入九霄云外的心。 来战。一场刻意安排的决斗。 是费神借助咒术与科技,仰赖外力的他,与众我之间的决斗。 …… 电光火石对向爆发,恰如两颗陨星,带着百万冲击,相互交撞:他将气流构塑成利爪,疯狂舞动着增强其足以撕碎磐石的攻势,怀揣可悲的骄傲;我则将光芒凝聚成能够瓦解一切的长刃,刺入疏漏同破绽,沉稳平静不起波澜。 转眼,我们都已进入对方所谓的“绝杀范围”。 但于贴身瞬间,利用“风爪”与“踏空”的铺垫,他翻身侧闪过一记“光刃”快斩,疾速发动雷暴,可惜未见成效——因我穿梭甚至更先一步,在电流漫布周身前就已折至其“鞭长莫及”处,不等他反应,又远距抛投“光矢”飞射,再次正中其脖颈……虽依旧没有造成致命伤害,不过诚然让他变态愈合的创口在光亮下显得格外醒目。紧接着,他很快就返过神来回敬我一连串尖锐如钉的冰锥……尽管最后通通钻空,独给楼台的钢化玻璃挖出几个碎洞,但他的目的也达成了。 …… “我想,你早该预料过现在的局面。”
我不紧不慢地停于原地,扭头去望已经遍布“藕丝”的窗户以及窗户外聚精会神地记录着我们决斗的人。 “呼…是吗?!那你有没有预料过你的极限?瞧瞧你,已经满头白发了,像个快死的老人,不是么?!假如你走点心,就会知道我有个‘气象管理局’的称号。我的贮藏物储量要远在你之上!要不,我们就来见证一下你什么时候力竭吧,见证一下,你到底还能透支多少次‘穿梭’!”
经过几轮交手,他庆幸自己发现了我的“无力”,大概推测出光湮魔君其实并非像他以为的那么强大,或者在“舟车劳顿”后确实难免地陷入了疲乏……于是立马回归本性,大放厥词。 所以又如何呢?自我麻醉而已。 纵使我的消耗要远大于他,可难道他的一招一式却不是我已了然于心? 我见识过了。全是倉用命换来的。 没有什么不在我的预料…… 刚好就在这时,一股极寒气流突如受到涡轮机加速般,开始从大厦外头凶猛倒灌,尽由冰锥钻破的碎洞处所生成——令室温骤降至零度以下,且继在断崖式地暴跌。若未猜错,它即将要让此地除气象魔君以外的其他任何生命通通停止活动了。这正是“转晴寒”的威力。 “什么名不副实的‘至高天光’?你也不过如此。干脆一起冻成冰柱吧!”
耻嘲、讪讽,毫无吝啬地给予。 假如往前不久的他还残存一丝疑心和顾虑,就没理由作出这等给自己加速挖坟的事来的。他现在倒不关心“人质”了,竟以为只要有机会用出“转晴寒”便可一举力挽狂澜、反败为胜。兴许,还得多谢我施舍给他的那点“建议”…… “你知道吗?我等的就是你的‘转晴寒’。”
我暗想,留下充足的时间供其琢磨——在大限到来之前,自己是否尚且具有作为棋子的为数不多的利用价值? 华光盛放,万箭金辉。 浮映于我身前身后,形成日轮般的,皆神国的星辰,组构起雄伟的能量场,顷刻将整个空间充斥满盈,使时间静滞。消弭“气象粒子”。“蚀骨流荧”齐齐苏生!漫散与狂舞,用缭乱之姿宣告它们死亡精灵之名,向猎物显露利牙! 仅此一瞬。 霁吓坏了。满脸写着难以置信。 “转晴寒”分明是他引以为傲的“撒手锏”,可如今缘何竟被解构成了能够彻底终结他性命的“快捷键”?他看着我,惊诧程度早已超出前番的“好比看着一个怪物”。“难道关于原始种管道的所有大奥秘都被这半路出家的傻子在短短的几天之内便洞悉得一清二楚了?”
这会化作他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 蜷缩在驯良“拟态”的保护下,亦与之相融——他本可利用高阶咒术令如是独立成活而无限复制的异端生命为自己循环修葺“拼装假体”,通过献祭它们,从而抵消一次又一次“必杀”的湮光裁决的。故,倘若湮光不再集中于这些他大无所谓的“拼装假体”,却顺着他在施放“转晴寒”时需持续开放的管道直接进攻仅剩的那点维持着原生血肉的“命门中枢”,他就要真真正正地玩完了。 “你以为呢?”
“这难道都在你的算计之中?!”
“抱歉。差得远了。”
“不…你不可能这么快就掌握的,连我都花了大半辈子时间!没有人能单单通过观看一次战斗就能明白。没有!”
“是啊。但也许你不如你自认为的那么特别?或者,我经历过的,远不只限于你所说的‘观看一场战斗’?”
“胡诌……胡诌!我是气象魔君!”
“随你的便吧。你甚至早就不是原原本本的自己了。可怜的东西。”
施放中断、管道闭合。 “蚀骨流萤”霰弹也似地击中了他,但到头来还是被厚厚的“拟态层”阻挡在外。不。与其说是被阻挡在外,不如说是终和那些赶来“救驾”的“拟态”同归于尽。除去让他经受一阵不可避免的躯壳痉挛外,根本没有舔舐到任何殷红。 而他大口地喘着粗气,满心以为自己了得非常——又一次及时地保住了性命,殊不知这样存活要比死亡更加难堪。见状,我只在不经意间露出个阴冷的笑,并“劝”他确实应该趁此好好剖读我的“建议”,以及关于……自己有没有可能还存在理解偏差?有没有可能还未发掘更深层次的问题?“考虑考虑吧。”
配得上往昔跟随老狐狸的时日里所积累下的觉悟,只稍稍瞄上一眼窗户外的镜头,他就懂得了——有什么对他来说糟糕到极点的事情已经发生,他眼下才想清楚,结果脸上的表情就一阵黄一阵绿。我猜他至死都不愿意接受现实。 “不要紧…不要紧。我还有机会……” “你真这么觉得?”
“你,不正是我的机会嘛?哈哈……” “好啊。那如你所愿。”
…… 轰的一声,雷光闪过。周遭的空气登时又回升起来。是一股焚风,碰上早先凝结出冰碴子且还未完全解冻的建筑固体,立即归拢成片成片的水雾。 临时纠正。 是如叠云般遮蔽视野的厚沉大雾,使整层楼的室内都被满满当当地填灌。 “小姑娘?你难道在害羞吗?!”
我忍不住对着苍白的“密林”绷紧嗓子大吼一声,私底下,却欣慰得很。我欣慰,他终于觉出点意思了,因为只有这样,以无间地狱所定义的“命运”才叫公平公正。他要亲自品尝恶果,就像我也未曾逃过的,区别在,今天不是受难者的审判日,残酷的刑钺反而增进我难以掩饰亦无需掩饰的邪念。 “请沐浴以硫磺火湖!我的君王!”
我差点要相信他想硬气一把,借着阻碍视线的大雾向我发动奇袭了——若情况属实,施予成全倒也无妨,奈何却证明错把耐心交给怕死鬼有多么可笑。 没种的家伙逃跑了。 他还能跑去哪儿呢? 曈有点想责怪我,但了解到我与她的约定并没有偏离路线,于是也不多管些什么。最后只丢下句,“霁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恶棍,你今天就非要专程和他比一比么?算了,祝你玩得愉快,魔鬼老哥。”
末了便让我从心所欲,放手去干,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而我,现在即便不动用“全视之眼”的“显像光芒”进行扫描,都很清楚他会跑上哪儿去——陈述事实吧,这个狗东西已再没办法踏出夜阑大厦半步,不止是凭我一人作出定夺的…… 轻拂衣袖,掸尘挥手,浓雾散去。 星星点点的微光衔起“蚀骨流荧”与消亡的“拟态”被抖落在地的残骸,拼凑出一条幽幽发亮的线索。原来他在距离此处略远的地方设置了面巨大的镜子,镜子后就藏着能够快速通往应急出口的密道——正是这密道的存在,让他有机会于自己的“掩护”当处浓度高峰时,乘风遁影,亡命奔逸。而去向,亦不出所料,是为上行,目标最有可能直指大厦顶层,毕竟那儿还讽刺地留有被“改制”成“断后部队”的“先锋部队”。何况,露天环境对“气象粒子”其本身未尝不算一种“滋养”?人总会下意识地选择令自己舒服的方式,即便这么做派不上用场…… 踩过满地的玻璃碎屑,将要追踪。 但在那之前,兢兢业业的“人质”们恰于沿路,我认为该向他们打声招呼。 走近。只见得地上瘫着的家伙东倒西歪,尽是来自与霁“失联”了的“伏击小组”,眼下,没有一个还吱得出声来。“就改造人而言,相信他们有命留着,多少都得感恩戴德、感激涕零了。”
而要问我以光的速度在短短的数十秒内能够做些什么?他们便是最佳答案。 此后,曈只对那些人嘘叹一声:“呸,便宜你们了,真指望你们直接死在‘转晴寒’手里!”
即随我三两步绕过,未有泄愤式的、无意义的处决…… 抵达楼梯口。 踟蹰在被霁毁坏成竖井状的平台边缘抬头仰望,几十层的间隔居然都让这家伙用狂野的钻风给挖通穿透。“大路”一步登天,确可为“垂直起降”省去许多中途曲折的消耗;另一方面,瘫痪电梯又是我在进入大厦后,为防安保迅速接应而故意整出的“乱子”,所以现时欲要抵达顶层,唯有“峭壁攀岩”切实可行。 …… “你是对的,他没走窗户。”
“说明我们的设想没错。但凡是由大人们划定的角斗场,无不例外,都存在着‘边界禁区’。就算看起来没有收发“死亡集束”的无人机明显,隐形的‘高压线’也同样具有恐怖的约束力。区别在,这条‘高压线’对我算不上威胁,对他,则将造成灭顶打击。恐怕‘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我绝无怜悯。”
“那既然这样,你还在等些什么?”
“当然是在等另一条大鱼‘被上钩’。”
…… 感慨一句“说曹操,曹操到”,我越接近某一负隅顽抗者所负的那一隅“墙角”,事情的眉目也就愈发清晰一分: 枪声很快从头顶上方传至,恍惚间更有几梭子弹劈头盖脸地倾泻而下,覆盖我的每一处落脚点、形成瀑布似的重火力封锁范围——不仅扰乱登墙的节奏,而且还将本就摇摇欲坠的断垣打得七零八落、土飞石溅,霸道地截断了我在这条路上继续腾移的可能…… 来了! 是带着专门针对我的“利器”,居高临下的“平线杀手”们。姗姗来迟啊! 我不犹疑,手指立刻指向一旁:让常态光爆瞬时击发,当即消逝掉巨量的遮挡物,使室内的情形在外头看来一览无遗,吸引了联排镜头的注意。 当是时,数枚震撼弹伞状丢落。 在人不及喘息的瞬间接续炸膛。 不自知欲以强光对敌光湮魔君。 “好比班门弄斧。”
无所谓听觉丧失几秒,重点是我的睑角甚至都没跳动一下,圆睁“全视之眼”便透视到八九个穿戴光学迷彩匿形服的家伙正顺着同属常人无法察觉到的伸缩缆绳垂吊下来。在垂吊过程中,他们还发射出一种新型的“子弹”——并非以冲击力和穿透力来达成破坏,而是激起若干奇怪的“波纹”扩散于物体表面,能使任何质地都诡异地产生螺旋扭曲。想必这就是霁所念叨的“咒印”。 那么,若是被它们击中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踩着脚下仅剩几平米的小空地,我的双手交错舒张,十根指节对向十个不同的方向,以形成近乎无死角的位面召唤“蚀骨流荧”——命这些“死亡精灵”也如子弹般飞驰!同“咒印”相互消逝! 在双方接触的一瞬。 巨大的引力生成了。 我立时感受到自“工友”们那儿所传承的、提供着强效免疫的“反咒种子”开始疯狂颤动,倘若再这么放任不管下去,它们估计会有全盘崩解的风险…… “原来如此。霁啊,你那畏畏缩缩的‘主上’考虑得可真是周到,连这一步都提前帮你筹划好了。但他到底和你没有分别。你们中任谁还不是固执己见地揽着些本就不属于你们的东西,瞧不起精神的力量?!”
开放阻绝屏障,正向中和咒力。 “神说,要有光。”
我轻快地打了个响指,众星来聚。足以点亮整片天空的辉煌便顷刻间闪耀于零落的一方楼梯道口之内。此乃不可抗拒之伟力,却是起由无穷无尽渺如微尘般的光点凝合而成。 其为疆域,我为领主。 不出这片境界,一切可见、凡所有相皆已受我支配,是故,区区光学迷彩,还怎可继续守存它投机取巧的效能?离析。转眼便显露戚戚小人们的真容,让整个世界都能清晰地目睹! 丑陋机械与邪恶术法强行组合的低劣产物——面露凶光,口喷瘴气,人不似人,鬼不似鬼。 “好好地曝曝光吧。”
就在新一波“咒印”袭至的一秒,突然,这些训练有素的雇佣兵们全被震慑住了。因为他们谁也无法理解,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我,究竟是如何做到“移形换影”、将他们的“小队长”抓到身前并无情地推向弹群的。 于是只好眼巴巴地看着,看着一团“不可名状”物栽倒下去:留下一串又一串脑机电路板被烧焦时所蹦出的火花、体内早已和机油混合相融的血液与遭受怪力挤压、扭转成不规则椭球状的躯干……那简直叫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诸君,还要继续吗?”
他们没法停止,所以便直接切断自己同伸缩缆绳的连接,翻身跳下,随即迅速分散至我的四面八方,相互招呼着错开彼此的攻击路径,企欲依靠这样的方式来实现最大程度的趋利避害。 而后,重组的火力网总算再度构成。可令他们懊恼的是,打出去的子弹却又戏剧性地“开起了玩笑”——白白浪费一阵“深思熟虑”,结果才刚离枪口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归因于周遭环境中不可计数的“微尘光点”。默默无闻,无惧牺牲,奉献在论其之于“咒印”,就如前番霁的“拼装假体”之于我的“留手试探”——通过反复循环的消耗与更新,同样履行了一丝不苟的“等量交换”。表面上好似从恶人处得到教训,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实际却为浇铸血和泪、承诺与坚决,义不容辞、责无旁贷。 “大伙儿的心愿,完成了。”
虽然这么做难以节省“开支”,但我有分寸,更知道什么才是值得的。何况让“杀手”们终于愿意弃枪肉搏,完全进入我的天地,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 甲片刀、激光刃、臂炮镭射齐上阵;须触剑、腐尸爪、毒雾吐息绕不停。这些终会对上什么?答案是蒸发。 好比喝水一样简单。 看着周旁散落的弹壳,以及仅剩的那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小队长”。世界忽然清净。做到这一步,新闻界也该大大方方地点上几排炮仗庆祝收获! “你还行吗?掂唔掂啊?”
“怎么?担心我?”
“担心你个头!你是个非常矛盾的人,撒旦先生。非常矛盾……” 我只一笑,便走到平台前,拉扯住其中一条高悬下的伸缩缆绳,并将它的末端缠于小臂,盘绕两圈;紧跟着手腕迅猛发力,同时辅以穿梭的动势,利用惯性,瞬间完成笔直向上的神速冲锋! …… 大厦天台,云端平顶。 这里空气稀薄,寒风凛冽;滂沱大雨冲刷着一望无际的天窗,击打在合金太阳能板上发出砰砰砰的乱响;细长闪电划破夜空,给庞然的滚云徒增惊骇,勾勒一派阴郁至极的剪影;危楼林下,灯火繁华触及不到我们现在所伫立的两方;浮游艇、无人机跟踪报道,追寻一片浊气的爆发,一片清光的降临。 “气象领域——开!”
“光湮领域——开。”
暴风、雷霆、霜冻、酸雨及其余大大小小、司空见惯的天候灾害,带着滔滔杀意,一股脑地砸来。而在它们之中稳步站立的,是我安然不动,指点每一处无望喧嚣,保持着和缓的呼吸。不意塑光成形,显现六翼,接引晨曦佩戴冠冕,是荣耀圣环,令万物齐声高唱赞美诗篇。话锋一转,敬予魔王之王。 “为什么?”
“为什么?为我是光湮魔君。与你从本质上就截然相异的存在。以前我妄想过自己能够逃离这里,可现在,我发现只要问心无愧,何处不是归宿?”
答非所问。 但他的困窘已经非常明显,毋庸置疑——那是关于对我贮藏物储量缘何深不见底的恐惧。不过,论他这类货色,我不打算再耗用语言来解释其中玄奥的道理:拟态具有很强的同化属性,不亲身经历,是谁都不敢相信它们居然还能捕获到原始种人的贮藏物的……重点在,他与拟态共生,尽为依赖拟态供给保护,就像个哀求恩典的奴隶;而我遭到拟态的侵入,却以悲愤激昂的意志最终战胜它们,让它们真正为我所用!定是精神立意的不同,才让我们步向了这般堪称有着天壤之别的岔路。 …… “哪有什么永不枯竭的贮藏物?”
我摊开双手,朝他高视阔步地走去,“那些……难道不都是你的吗?我不过是以最省力的方式借用而已。你没忘了吧?我仍在等着。我们的账还没算清!”
他发出一声惨叫。通彻了。 “好…好啊!既然你以为自己什么都见识过了,何不试试这个?!这个呢?这个呢?!你还见识过吗?!”
只见他望天长啸,突然却攥紧五指,扎入自己胸膛!在心脏位置猛地一掐后——便有雄浑的隆隆声响彻云霄。伴随着机械碰撞和糜肉绞烂的混音,次世代技术与亘古咒法再度完成了令人作呕的交合。转眼刹那,他的状貌就已胀至原先的两倍,并有奥伽墨上最先进的武器系统、披戴装甲,和一以贯之的由“拟态”构成的“拼装假体”为他强势撑腰。一条“全自动化”攻击犬就此生成。 “是中部政权的保密级战斗义体!居然和咒控‘拟态’完成兼容了?!”
我不作答。曈亦大为兴奋。 因为我们之间的约定,即在眼前! “战斗吧!上啊!”
…… 两道狂影于天际碰撞,激烈的交锋映照于熊熊火光——叫苍穹开裂,幻梦飘散。失心的疯子,在用他行于末路的伎俩放手一搏;憎愤的报仇神,在用他犹若游戏的心态享受着虐杀的快感。 彼肩载导弹群束束发射,我即利用“光矢”进行对等迎击;彼等离子切割刀威武聚力向我劈来,我即抽扯缝合线立时还以颜色;烈炮弹头炸毁我脚下的地面,多重光爆亦消逝他四周所有的立足节点;强行对垒长幅射线!正面硬拼百兆能量!他在喘气,我在冷笑。 星河破碎后,终归原始互搏。 我拳敕湮光,左右开弓,轻松拆卸他两条手臂;他便当即自弃“假体”,一记正蹬挣脱控制;继而复原、追击;无相穿梭再次紧逼,六段残影刺拳直攻其上中下、下中上数位弱点,叫他应接不暇,唯有撤步旋身,铺垫后踹;奈何我抓住空档,截腿扫踢,附带回转时横向膝撞,如开山利斧之过,挥砍在一团充盈气体的鼓鼓囊囊的密封袋上…… 密封袋爆了。倾泄出血水。 可我丝毫未有停止的意思。 指上打下,折缰挖眉,沉肘下砸窝心顶;声东击西,拐碾撅错,纷飞鸳鸯连环碎;变化莫测,步锁阴阳,穿掌抄水拧乾坤;无常不定,足蹑魁罡,风摆荷叶力通天……前直拳擂胸,后直拳击颌,钻石步死咬输出距离不放松;平勾拳击颊,侧勾拳爆肝,钟摆摇闪身挺入压迫无情面……鞭腿呼脸,后旋踢上头,垫步侧踹贯穿劲使透心凉…… “告诉我,你还感觉得到疼痛么?”
他已仆倒,而我高跃腾起,千斤下坠,践踏其于脚底,跪压控制,手攥钵碗大的铁拳,一下、一下地奋力轰砸! “为了倉!”
一拳。 “为了伙计们!”
两拳。 “为了诸多本愿悔悟,重新感受美好、唤归良善,却被你们这些腌臜折磨致死的凄惨可怜人!”
三拳。 …… 四拳五拳六拳七拳八拳九拳十拳。 天光浩茫,亮如白昼。 然而可以在眨眼间荡川为原、无差别地消逝一切的普照光却迟迟没有出现以完成一了百了的终结。 此时,霁已体无完肤、支离破碎。他咬牙切齿,觉得自己彻底明白了——今夜,我从一开始就有无数轻松灭杀他的机会,却不同意让他死得轻松,是要施予折磨,有若他也曾带给我的那样,所以羞辱他、玩弄他,直到现在。 “你有什么资格给我定罪?!”
他悲怆的一声质问让我停下摧残。 “难道你比我高洁吗?难道你不是个和我一样的人渣?如果不是,我又怎么会在这里见到你?!奥伽墨上没有无辜者。你听好了,没——有!我有什么错?我只是想活下来,为了我现存的地位,做人人都会选择去做的事,这世界本来就是如此运作的。而你自以为能够改变它?那请先瞧瞧你现在正在做些什么吧。你现在正在做的,不一样也是以这世界固有的方式、以你所‘深恶痛绝’的方式来针对我吗?!哼,冠冕堂皇地看不起弱肉强食,自恃清高,可你敢说自己并不乐衷于此?你与我们哪里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都是自欺欺人!”
缄言的两秒,他沉默。 长叹的一声,我开口。 “你说得对啊。的确,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不过,这番话真的应该道在我刚刚加入你们清算者的那会儿……我也认为自己没权利给你定罪,所以我不杀你,霁。关于‘复仇’,我要撒的火,其实刚刚的这几下便够了。”
“什么?”
他把两颗眼珠子瞪得溜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我,不杀你。”
我将手放在他的脸上,轻柔地拍了拍。 一种魔幻的不真实感悄然生发。 阴森而诡异。 “你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为了利益,相互合作,但是也无时不刻都记着要牢牢地牵制住对方……” “干…干什么?”
“很有意思的。这样的牵制形成了一种相对的稳定,却又类似洪水决堤前的状态。或者说,像杯仅有毫厘部分已经超出容器边沿的水,正靠张力维持着一个奇妙的弧面……” “你到底什么意思?!”
“只得承认,你们都有自己的一套手段。我见识过差不多相当的,所以便清楚,先前太过低估你们了。怎么?现在呢?现在如何?我不杀他。是不是就意味着某个临界点很快将被突破?”
语毕,霁的表情完全僵硬。 我则蹲伏一旁,食指竖于嘴前。 “嘘……两位元首大人?您们意下如何?为了将来可以愉快地共同治理这美丽的星球,我认为您们作为前辈,理当给我提供一些……富有代表性的‘建议’。”
…… 痛苦的尖叫响起,大脑被高压电流烧焦、全身又遭到失控“拟态”缓慢蚕食的画面惨不忍睹。 可怜的霁啊。他到底没有解开这道题目——我留他存活至现在,难道仅仅只为施予折磨?我说过,我是在等一条更大的鱼,“被上钩”。而他履行诱饵之职,着实出色地为我完成了这个任务。可惜,如今想要道谢,他已听不见了。 偌大的天台。 此刻唯余我一人。 以及面前地上流淌着的,一摊腐黄色的液体——掺杂些许人体组织。 …… 行出大厦。快门声、闪光灯了无踪影。园区的正门外还是人山人海的一片,然而却出奇的静谧,荒诞而谲异。 他们围拢成堆,拥挤在浮游艇、无人机集群投下的迷幻光彩里,热忱高畅与欢欣不见,但每双眼睛都整齐划一地注视着我、每双腿脚都直挺挺地立正在原地。“长枪短炮”高举,久久定格。 于是。 我便走向他们,走向他们当中,不知何时被空出来的一条雄阔大道。 顺着这条大道继续往下望去。 百万座丛林般的巍峨巨楼赫然在立,而跳跃于百万座丛林般的巍峨巨楼上的,是百万幅天幕般的全息电子显示屏。百万幅天幕般的全息电子显示屏赫然在映,而滚动于百万幅天幕般的全息电子显示屏上的,是百万条诏令般的尊文敬语……上书:“恭迎!墨城首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