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十八也觉得有点烦,那个凉国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要说不是为了张来来的,他都不信。他虽是孔家人,但并不是衍圣公这一支,要更远一些。像是这种传承了许多代的千年大世家,族人之多,是超乎很多人想象的。也不是所有姓孔的人都才学过人,也有许多人纵然从小读书,也资质平庸,没读出什么成就来。这个孔十八就是这种资质平庸的人,但仗着姓孔,日子还能过得下去,甚至在很多外面的读书人眼里,作为圣人后代,也是全身都镀着一层金光的。他在这个妙龄少女面前,就很能装出一副凡事都胜券在握的样子,此刻就压下心底的厌烦,笑着说:“不过是个武夫,便是国公,又有何惧?”
这样的姿态,很是傲然的。妙龄少女轻笑着,长长的睫毛遮掩住了眼底的一丝不屑,再抬眸时,又是对着他满含倾慕与信任的美貌佳人。“公子说得轻巧,在您看来,国公自然可以无惧,可小女子却只是寻常草民。有句古话,叫做民不与官斗?破家的县令尚且恐怖,何况是传说中的杀神凉国公呢?小女子是真的很怕……”被妙龄女子这样拉着胳膊,轻声细语地撒娇,孔十八的骨头都要酥了。他不过就是孔家一个不成器的子弟,哪里有什么真才实学?因着不敢离开曲阜去外面胡来,所以,他也没办法借着孔家的名头在外面招摇。这一点,一直都是让他心中有些不忿的事。在他看来,自己乃是孔圣人的后代,便不是袭爵的那一支,也该是被读书人捧着、敬着的圣人血脉。结果,却只能是被迫窝在一个小小的地方,不能施展才华,所谓被祖上盛名所累,也就是这样了!也就是他过去结识的一个举人,说家中有个小妹,一向倾慕于他,甚至愿意给他做个外室,不求名分,只想要诞下延续着圣人血脉的骨肉。他这才算是“活”了过来,觉得自己的怀才不遇,还是有人知道的,知道的人还是个十分美貌的解语花,更是慰藉了他的心灵。所以,在这位美貌的少女面前,他是愿意撑起一个无所不能形象的。见少女露出担忧畏惧之色,他拉着对方的小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低声安抚道:“放心吧,我的,不就是你的?我不怕他,你便也不用怕他。再说了,做这些事的人是我,又不是你,到时若是真被查到,你将事情都推到我身上便是了。我就不信,他敢对孔家人怎么样!”
这样的气势,让少女听了,顿时展颜。“我就知道,公子你必然是有办法的……”二人随后就腻歪了起来。宅子外面停着马车,车夫坐在马车前面,正闭目养神。等到夜深了,他就会在车厢里面休息。这对跟着孔十八的车夫来说,也算是常有的事,对方这几年倒是没养外室,却喜欢夜里“访友”,常常夜不归宿。不过,过去孔十八出去,跟着的人有好几个,充当车夫的这一位,曾是对方的小厮,后来就成了长随,不少琐事都是打发跑腿的仆从去做,不是自己亲自去做了。也就是十八公子养了外室之后,为了不让府里的人知道,这几次出来,都只带着最信任的长随,令其充当车夫。车夫忍不住叹了口气,现在天气也算不上热,半夜睡在马车里,对他来说也不是多舒服的事。“哎!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不过,想到那位少女的容貌,车夫也忍不住啧啧了两声,觉得如果是换成自己,怕也要忍不住为这美色所迷了。“咕咕,咕咕。”
不知是从哪里传来了鸟叫声,车夫睁开眼,看了看周围。已是入夜了,天上挂着的月亮都掩藏进了乌云之中。周围树木跟房屋,大多昏暗,黑漆漆的,偶尔有那么几点光,不仅没有带给人心里安慰,反倒让骤然被惊醒了的人心里越发忐忑。一阵冷风吹来,车夫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他总觉得自己隐隐听到了凄惨的哭声,车夫脸色都有点变了,紧了紧袍领,心里默念着:“与我无关,与我无关,与我无关……”正这么念着,身后的车厢,不知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碰到了。咚,咚咚,咚咚咚。这声音,听着像极了敲击声。可这条街现在都没什么人了,偶尔有路人经过,也是行色匆匆,谁会这么缺德,跑到马车后面去敲几下吓人?车夫喉咙发紧,眼前仿佛浮现出了许多吓人的画面,多半是想象,少半是亲眼所见。这种真与假混杂在一起的形成的想象画面,更吓人。尤其是,当那轻轻的敲击声消失不见后,车夫隐隐听到了一阵沙沙沙的拖地声。因着不敢回头看,光靠着想象,他仿佛“看”到了一个趴在地上,被不断往前爬着的人。“呜呜呜……”就在他不断在心里默念着“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的时候,听着像是男人的哭声,忽然在他的身后出现了。听着像是从他左后方传来的,男人一般很少低声哭泣,反正车夫过去也只听过几岁男娃哭过,还是哇哇大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光是听了这么一耳朵,汗毛都直接竖了起来!“谁?”
当人恐惧到一定程度时,愤怒就会喷涌而出,车夫就是这样,他在恐惧到了极点时,猛地转头,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可他将眼睛瞪得大大的,却是什么都没看到。他的身后,空无一人。不可能啊!若是有人装神弄鬼,不可能连个人影都没有,他回头速度够快,周围也没有什么可躲藏的地方,难道对方还会飞不成?因为什么都没看到,车夫脸色却不见好转,反而更难看了。他想到了一个人,刚才出现在他身后的“人”,该不会是……“大殿下,还要继续吗?”
车夫看不到的是,在这条街的拐角处,还停着一辆马车,马车里坐着的正是朱英,一个人正在朱英面前,向其禀报“演出”结果,同时还兴致不减地问着要不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