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兴河心里咯噔一下,最明显的破绽到底还是被这精明的小皇子抓住了。数年前,武则天刚在高宗一朝封为昭仪之时,王皇后和萧淑妃与其后宫争宠,而武则天手段非凡,不但在后宫得胜,使两人死于非命,还令天下两大世家改姓,一时间风头无两。其实这王家虽说与天后有嫌隙,被责令改姓“蟒”,但毕竟是世家高门,又何况已经是将近二十年前了,如此有政治天赋的武则天可能都不会明面计较,可这王家公子却不识相地跳出来送个把柄给李唐皇室。这一刻,崔家老狐狸想掐死王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子的心思都有了,但无奈终究还是避免不了这个问题。崔兴河也懂得情势,深知不管自己说什么,都改变不了崔家包庇王家的事实,因而也唯有跪倒在地,俯首请罪。李旦冷笑一声,却不再多言,而是像看死人一样地望着那个面色有些扭曲的王家公子。到了这时,那就需要当事人武则天站出来说话了。武则天在这场宴会中,一直是作为李治父子的配角,难得会正式出声,只是这时,这个天下间最有权势的女子终于是在这些世家公子面前发出了声音。只见武则天站起身来,莲步轻移,一步步走向跪在地上的崔兴河。有素来以铁腕著称的天后在前,精明的崔兴河也不由得颤抖了起来,头埋得愈来愈低,不敢抬头看已经来到身旁的武则天。武则天并未立即说话,而是眯着凤眼环顾四周,以锐利的眼神扫视整个大殿。原来这些眼高手低的公子哥还以为那被人传得神乎其神的武媚娘只是以讹传讹,没有什么了不起,但只有身临其境,置身于这个太极殿里,才会真正感受到天下最有权势女子的那风华绝代的气场。在武则天的眼神所到之处,不管是哪家的公子哥都不约而同地低下头,不敢与武则天对视,就连刚刚着实嚣张的王家公子也是颤颤巍巍地缩在了角落里。李旦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自家老娘的表演,不由得抚手而感叹这武则天对人心的准确把控。无独有偶,一直端坐在主座的李治也是暗自感叹,父子也是有所感应,皆是抬眼望向对方,眼神交流了会,一切尽在不言中……武则天冷笑一声,却是并未发怒,而是弯下腰,伸出纤手扶起年事已高的崔兴河,软语道:“兴河长老言重了,知错就改便好……”可武则天越是如此,崔兴河心里越忐忑,若是武则天当下发怒,倒是说得过去,只是忍住怒气的武则天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话,那么这位崔家资格颇老的主事人便明白今日不能善了了,必要时,这王家也只能舍弃了……“天后娘娘,崔家确实做错了……还请天后娘娘明示!”
既然摆在了台面上,崔兴河也是识时务,不需武则天提醒,便已经明确让武则天提要求了。武则天抿嘴轻笑,抬手拍了拍崔兴河那颤抖的臂膀,叹道:“要说错也是近二十年前的事了,有什么过不去的呢?崔家是崔家,王家是王家。再说本宫不是气陈年旧事,而是有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世家公子公然挑衅……莫非这天下姓王不成?”
“天后恕罪!”
崔兴河心头一窒,暗道不好,当即明白了这武则天言语里的明堂,这是要崔家和王家分出个所以然啊,为此,这老头也不顾颜面了,直接跪在了武则天的脚边,头直接叩在了地上,端得一个大礼。有了崔家长老带头,崔家的大公子有一学一,也是行了大礼,因而其余各家也都跪倒下来。那王家公子哥直接傻了,怔怔地望着那跪了一地的“五姓七家”,不由得道:“‘五姓七家’难道不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人吗?为何我们要如此卑躬屈膝?”
武则天瞟了眼那个王家的废物,便是不再看他,而是紧紧盯住崔家的老狐狸,她明白在这里这位的分量是最大的。因而其笑了起来,道:“本宫已经说了……崔家是崔家,王家是王家……只要兴河长老能义正言辞地将今日发生的事回禀给各家家主,从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还请天后明示……”这话说得看似简单,但崔兴河明白必定有着其他的弯弯道道。果不其然,武则天向后招招手,轻笑道:“唉……本宫为了崔家着想,怕兴河长老解释不清,便帮忙将今日的所见所闻记录了下来,待兴河长老签下名字,再由皇室发往各家,想来那太原王家也不会为难崔长老吧?”
说话间,容貌清秀的武团儿领着数位宫娥,提着笔墨纸砚在崔兴河面前铺开,上面早已经将今日的所有记录在案。崔兴河低头瞅着那文字,不由得百感交集,暗自苦笑起来。没错,正如武则天所说,若他崔兴河在此上签字,太原王家当然不会单单怪罪他,恐怕崔家与王家就已经开战了!在场的大多都是各家的才子,颇有头脑,听到武则天的话语,便已经猜出了大概,一时间,几乎所有人就这样跪着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身子,同时头埋得更低了,生怕这位不好惹的主让他们也签上自己的名字。“咯咯……怎么?兴河长老不签吗?”
武则天亲自伸出纤手抓住笔朝崔兴河递过去,娇笑道。崔兴河一激灵,清醒过来,随即,其颤抖着接过了笔,下意识地瞟了眼崔家的大公子,而这个动作恰好被李旦所发现。顿时,李旦眉头皱了起来,将目光投向了那位与他比过手劲的崔家大公子,似乎这位大公子的地位……稍许,崔兴河心里一横,终于还是在那份纸张上写下了代表崔家的名字。事已至此,所有人面面相觑,脸色都有些凝重,这时候,没有人再去关心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王家公子下场如何,因为所有人都明白往后这“五姓七家”内部将会有着大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