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尔这狗才是定要拦阻本汗了,嗯?”
金碧辉煌的大帐中,数十名衣甲鲜明的大将分列两旁,上首正中的大位上,一名虬髯壮汉懒散地盘坐在几子的后头,这人正是杀兄自立的新任薛延陀可汗拔灼,但见其斜眼藐视着台阶下跪着的一名中年将领,一派漫不经心状地便发问了一句道。“大汗明鉴,大唐之强,实非我汗国能相抗者,纵使天可汗统军在外,却尚有陈曦在并州总揽大局,我汗国若是妄动,却恐诺真水之败重演,还请大汗三思啊。”
这些日子以来,拔灼可是杀了不少的显贵,哪怕是各部酋长,但消有丁点之冒犯,拔灼都敢毫不容情地杀灭其全家,此一条,那名跪在帐中的中年将领显然是知道的,正因为知道,故而其脸色早已是惨白如纸了的,可为了汗国之前途,却还是鼓起了勇气,满脸诚恳之色地进谏了一番,试图以大道理来说服拔灼。“好胆,竟敢于战前乱我军心,来啊,拖下去,砍了。”
饶是那名中年将领说得恳切无比,奈何拔灼根本就不想听,但见其一挥手,已是语调森然地下了令。“诺!”
听得拔灼有令,侍候在帐边的数名金帐亲卫自是不敢有丝毫的迁延,紧着齐声应了诺,一拥而上,不管不顾地架起那名中年将领便往外拖了去。“大汗,不可妄动啊,惹来天可汗之怒火,我薛延陀必亡无疑啊,大汗,啊……”都已死到临头了,可那名中年将领却还是不肯放弃说服拔灼的可能,并未出言求饶,而是一边挣扎着,一边拼死进谏着,只可惜话未说完,便已被一刀斩了首,一声惨嚎过后,满帐大将无不为之面色狂变不已。“还有谁要阻本汗进兵的,就都站出来好了,本汗不介意的。”
惨嚎声方消,自有一名亲卫将血淋淋的人头盛在托盘上,双手捧着便进了大帐,然则拔灼却是看都不曾看上一眼,鹰视狼顾地环视着帐下数十将领,满脸无所谓状地吭哧了一句道。“大汗英明,我等愿随大汗出征。”
拔灼不介意杀人,可诸将们却是很介意自家小命的,有着那颗血淋淋的人头在,又有谁还敢再言不战的,这当口上,除了齐声表态之外,却是不敢再有甚异议了的。“甚好,都随本汗来罢。”
在拔灼的字典中,从来就没啥以德服人的概念,以力压人方才是其秉承之道,正因为此,他从来不介意杀戮之重,有不服,那就杀到服好了,当然了,杀戮归杀戮,拔灼到底不是只懂得杀戮的蠢汉,另有着别样的收服诸部将领之安排。“诺!”
见得拔灼已起身向帐外行了去,诸将们虽搞不懂这厮葫芦里卖的是啥药来着,可却是无人敢出言反对,齐齐应诺之余,亦步亦趋地便跟着拔灼行出了大帐,入眼便见账外不知何时已然聚集起了十个方阵的黑甲骑兵集群,赫然正是拔灼的亲卫军——黑狼骑!诸将们一愣之下,面如土色者不在少数,没旁的,概因黑狼骑素来以凶残好杀而闻名草原,兵力虽仅一万,战斗力却是强悍得惊人,正是拔灼屠戮诸兄长的依仗之所在。“万胜,万胜……”一见到拔灼率众行出了金帐,一万黑狼骑立马齐声呼喝了起来,声如雷震中,杀气冲霄而起,强军之姿毕现无疑。“儿郎们,中原之地富甲天下,而我漠北草原却贫瘠如洗,此苍天不公,我等岂能坐困寒苦,今,天可汗已被高句丽人所败,生死难保,正是我等进兵中原之大好机会,本大汗将率尔等奋力进取,要美女,自己去取,要财货,自己去抢,再不用命,更待何时!”
拔灼显然很是满意手下这只精锐部队的强悍,但见其嘉许地点了点头,一压手,止住了黑狼骑将士们的呼喝,运足了中气地做起了战前动员之工作,言语间满是毫不掩饰的煞气。“抢光,杀光,烧光!万胜,万胜,万胜……”众黑狼骑将士都是拔灼一手训练出来的,性子与其一般,都是嗜血之徒,一听拔灼这等言辞,顿时便全都激动了起来,狂呼乱嚷不已。“众将可都瞧见了,本大汗的儿郎们都已是迫不及待要去抢财货了,尔等的刀可锈住了么,嗯?”
拔灼自得满满地挥了下手,制止住了手下儿郎们的狂嚷,回头扫视了一下面带惊惶之色的各部将领们,语调阴森地发问了一句道。“大汗英明,我等自当誓死追随!”
在这等场合下,众将们又怎敢有甚异议的,也就只能是齐齐躬身称颂不已了的。“那好,传本大汗之令,全军即刻集结,兵发金山道!”
见得各部将领们皆已被驯服,拔灼的心情自是为之大好,也没再多言罗唣,豪气十足地一摆手,就此下达了出征之令。“诺!”
将令既下,各部将领们不管心中作何感想,此际也就只能是轰然应了诺,各归本部,须臾,号角声连天大响中,无数的骑兵纷纷策马冲出了营垒,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上飞快地列好了阵型,随着拔灼一声令下,十三万大军依次开拔,有若潮水般在草原上汹涌向前,再向前……“报,禀大都督,薛延陀可汗拔灼已率十三万大军离开漠北,正在向金山道逼近,其行极速,预计六天后,将与我军前锋遭遇。”
贞观十九年七月十一日,赶到了朔州的陈子明正在中军帐中端详着沙盘,却见一骑报马急匆匆地从营门处冲了进来,待得到了中军大帐处,一个利落的滚鞍下了马背,顾不得喘上口大气,便已是冲进了大帐之中,单膝点地,紧着便将军情禀报了出来。“再探!”
虽说早就预料到拔灼必会率军来犯,可陈子明却是没想到这厮会来得如此之快,而此时,唐军却尚未能及时调整到位,原先预定的作战计划显然已是有些行不太通了,对此,陈子明虽是颇为的意外,却也并不甚在意,左右战争之道便是兵无常形、水无常势,因变而变也就是了。“诺!”
听得陈子明有令,那名报马自是不敢稍有迁延,紧着应了一声,便即匆匆退出了大帐,自行再度赶往前军方向不提。“来人,擂鼓聚将!”
将报马打发走了之后,陈子明眉头微皱地在大幅沙盘前来回踱了几步,又伸手在沙盘上比划了一阵,而后方才高声断喝了一嗓子。“咚、咚……”陈子明这么一声令下,自有侍候在帐外的亲卫紧着便擂动了战鼓,隆隆的鼓声暴然而响中,各部将领们立马闻风而动,齐刷刷地便往中军大帐汇集了过去,三通鼓歇,四十余郎将以上的将领们已是尽皆在大帐中分两列站好了队。“诸公,前线哨探传回军情,拔灼已率十三万大军离开漠北,预计将于六日后进抵金山道。”
鼓声一停,陈子明也自无甚寒暄之言,环视了下众将之后,便即中气十足地将军情道了出来。“贼子狂悖,杀,杀他个精光!”
“杀光逆贼!”
“对,杀个干净,还我边境之绥靖!”
……大唐这么些年来南征北战,所向无不披靡,自有着股傲气在,哪怕此际己方总兵力算上执失思力的一万突厥兵,拢共也不过就六万余罢了,还得分兵把守各处城池,真能调出来参战的部队不过也就四万五千左右罢了,大体也不过就只有薛延陀大军的三分之一而已,然则大唐诸将们却浑然无惧薛延陀军的鼎盛,个个喊战,人人喊打!“说得好,杀光了也就太平了,此番一战,本督不单要败敌,还要灭其国祚,尔等可愿随本督沙场取功勋否?”
尽管早在去岁,陈子明便曾与众高级将领们商议过应对薛延陀袭扰之战略,可那并不是陈子明心中真正谋算的灭国之战,仅仅只是保守的防御策略罢了,而今么,圣旨已到手,大军也已然在握,陈子明可就不打算再隐瞒自己的谋算了,再说了,敌军来得如此之快,原本报给太宗的战略已然不敷用,加以更易本就是名正言顺之事,却也不虞有吃弹章之可能。“大都督说得是,我等为将者,自当沙场取功勋,今,战机已现,末将等敢不从命!”
诸将们虽不惧战,也有着一战败敌之自信,可却万万没想到陈子明的心居然如此之大,不单要退敌,还想着彻底剿灭薛延陀汗国,一时间自不免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倒是薛万彻早早便知陈子明之谋算,头一个便站了出来,高声附议了一番。“末将愿随大都督沙场取功勋!”
“大都督,您就下令罢!”
“大都督英明,末将等誓死追随!”
……陈子明这些年来屡战屡胜,还都是以劣势兵力大胜强势之敌,尤其是诺真水一战中,更是以区区一万三的兵力大败二十余万薛延陀大军,有着这等威名在,众将们自是愿意追随陈子明大杀上一场,此际表起态来,也自便踊跃得很……